“所以，提裡伽隆肯定是得到了毀滅之神的神力，他甚至不需要祈求，那些力量就直接存在於他的體內。”一個面容憔悴的老者說道。
他就是被關押在厄爾暮杜魔法師監獄許久的，贊扎爾法師塔的代理議長莫離莫·崔弗勒。
“可是議長閣下，凡人怎麼能容納神靈的力量呢？”莫娜說道。
莫離莫露出慈祥的笑容，說道：“莫娜，你叫我叔父就好了，再說了，我這個代理議長可是丟盡了臉，被提裡伽隆輕易地擊敗了。
“我也不清楚爲什麼他可以容納神靈的力量，但我絕不會感覺錯。如果林埃爾還在，他一定能知道提裡伽隆用了什麼方法——”
說道這裡，莫離莫的眼神黯淡下去：“不，如果林埃爾還在，提裡伽隆甚至沒有一點機會，即使他身懷神力。”
在場的魔法師都是神情暗淡。對他們來說，任何一個贊扎爾法師塔的首席閣下都是最大的精神支柱，他們是魔法師的代表，是魔法的象徵，但林埃爾卻死在了奧林。
莫娜說道：“叔父，請您振作，現在厄爾暮杜還需要您主持大局。”
莫離莫心灰意冷地說道：“不，我要回家族去，你們該選一位新的議長了。我已經太老了，老得沒有辦法再負起責任了。”
莫娜也不知道怎麼安慰自己的這位同族叔父了，只能扶着他回去休息。
被救的魔法師們大部分都完好無缺，只是長期呆在陰暗的監獄裡，也觸碰不到元素，讓他們精神狀態變得很差。
一般的魔法師監獄有兩種，一種是用“阻魔金”打造枷鎖，拷在魔法師身上之後魔法師就無法再使用魔法了，還有一種則是利用某些特殊的魔法陣，在監獄裡隔絕魔法元素，達到禁止魔法師使用魔法的目的。
而厄爾暮杜的監獄則是兩樣俱全，隔絕元素的魔法陣也極端強大，裡面的看守甚至都只是普通人，魔法師進去之後呆上幾分鐘就會感到極度的不適應，更別說直接被關押在裡面一年兩年了。
莫娜回到會議室的時候，緹娜走了進來，與她低聲耳語了幾句。
“都沒有問題嗎？我知道了，儘快遣送這些魔法師回家鄉吧，他們需要好好休養。”這個時候會議室只剩下她和緹娜兩個人，她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倦容。
她已經太累了，已經很久沒有合上眼睛休息了，她還經歷了一場大戰，連續用了兩個禁咒魔法。在極度疲憊的情況下，體力和魔力的恢復也變得極爲緩慢，讓莫娜非常不舒服。
但她必須撐着，現在她是所有魔法師的唯一支柱了。
就在剛剛，緹娜才帶着人完成了對獲救魔法師的檢查。他們不可能輕易相信那些魔法師沒有問題，一定要仔細檢查靈魂、魔力和氣息是否異常，有沒有接觸過什麼不該接觸的東西。
而莫離莫·崔弗勒則是她親自檢查的，在場的魔法師只有她有這個實力。
然後是收集傷亡報告，無數平民的死去、贊扎爾法師塔的消失，都是對所有人的打擊，莫娜更是需要強撐精神，帶着大家把該完成的事情完成。
“我先休息一下，緹娜，你幫我看着這裡。”莫娜剛說完就合上了眼睛，呼吸變得深沉而悠長。
她直接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緹娜有點心疼地看了莫娜一眼。她不僅是莫娜的朋友、學徒，私下裡也是莫娜最親密的情人，只不過這個秘密很少人知道。
緹娜站在門口外，免得有人忽然進去打擾到莫娜，也方便有事的時候提前去通傳。
不知過了多久，莫娜感覺有人在喊自己。
“莫娜，莫娜。”親暱的語氣讓她分辨出來這是緹娜，她睜開眼睛說道：“緹娜，有什麼事嗎？”
緹娜輕輕在莫娜的臉上吻了一下，說道：“你帶回來的那個老魔法師醒了，我想有必要叫醒你。”
莫娜摸了摸緹娜的臉頰，然後坐直身子：“我睡了多久？”
“四個小時。”
緹娜也很心疼莫娜，但她很清楚，有很多事情都是優先於她們的私情的，有很多事情都必須要莫娜親自去處理。
“好，帶我去見一見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最後是他幫我們破壞了厄爾暮杜傳送陣的某個節點。”
緹娜拉住了莫娜，塞給她一塊肉乾，莫娜感激地對她笑了笑。
莫娜也是人，這麼多壓力壓在她身上，她感覺自己現在更依賴緹娜了。那是精神上的依賴，雖然緹娜只是高階魔法師，但也只有她能夠給莫娜一點安慰了。
走出會議室的時候，莫娜已經恢復了那副精明幹練的模樣，短暫的休息讓她真正喘了口氣。她一邊飛快地嚼着肉乾，一邊對緹娜說道：“那個老魔法師情況怎樣？”
“他被白霜侵蝕了，但是沒有傷害到內臟，他本身似乎也是挺強的高階魔法師，至少性命是不需要擔心的。”緹娜說道，“他昏倒只是體力消耗過多了，我們檢查過，他好像是用雙手硬生生挖開了泥土。”
莫娜眉頭緊蹙，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
“閣下，請問有什麼問題嗎？”緹娜也收起了她之前親暱的模樣。
“從種種跡象來看，他都可以算是我們的英雄，但是他既然能夠這麼輕易地找到魔法陣節點，恐怕之前是提裡伽隆的手下。你應該檢查過名單了吧，我們這次應該是沒有這麼一位魔法師的。”
“嗯，確實沒有。不過閣下，您的擔心似乎是多餘的，至少可以確定他是站在我們這邊的，或者他之前是爲了破壞提裡伽隆的計劃而一直對他虛與委蛇呢？”
“你說的不錯，但——”
“但是什麼？”
莫娜說道：“沒什麼，我只是想到了別的事情。”
莫娜總感覺提裡伽隆一定已經達到某種目的了，但她完全沒有頭緒。她在思考中也沒有忘記迴應沿途法師們的招呼。
走到某處民房——這是莫尼王國此前特地爲魔法師們騰出來的地方，她救回去的那位“老魔法師”就在這裡休養。
打開門的是一個年紀頗大的女魔法師，莫娜客氣地說道：“麻煩您了，盧安娜大魔法師，請問那位魔法師怎樣了？”
原來盧安娜因爲呆在黑石城無所事事，也被徵調到了這次行動，但她是充當醫療者的角色一直呆在莫尼王國的。
單論戰鬥力，她可能和所謂的“最弱大魔法師”布倫德有的一比。
“他的情況不錯，心情也挺愉悅的，我甚至用魔法幫他弄了一口好牙，這樣他就不用幹看着桌子上的牛排了。”盧安娜笑着說道，“我先走了，這位魔法師已經不需要額外的照料了。”
“辛苦您了。”
“不必客氣。”盧安娜看着莫娜眼中的血絲，“您纔是最辛苦的那個人。”
莫娜走到起居室，那裡有一個蒼老的魔法師正抓着一根雞腿啃，他渾身都是皮包骨，那一口“嶄新”的牙齒倒是令人印象深刻。
莫娜稍微敲了敲大開着的門，老魔法師這才注意到有人來了，他用乾啞的嗓音說道：“有客人了，進來吧。”
莫娜坐在他的對面，緹娜則是守在門口。莫娜開口問道：“請問你是……？”
乾瘦的“老魔法師”差點就脫口而出“我是布魯斯”，但他立刻收住了嘴。布魯斯已經死了，或者說，最好是已經死了。
他忽然間想起被他親自送去白霜龍面前的那家人，他們家的兒子是個叫做亞瑟的魔法師，但早就已經被白霜龍殺死了。
他露出感傷的神色，說道：“我叫亞瑟·倫德魯斯。”
“亞瑟·倫德魯斯……你的家人呢？”
“都被白霜龍吃了。”亞瑟的神情忽然平靜了下來。
“抱歉，我不知道……”
“沒關係。”
亞瑟又開始啃他的雞腿了，好像想要發泄出某種情緒一樣。
他已經不是布魯斯了，他是亞瑟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已經死了。
還沒等莫娜開口，亞瑟就口齒不清地開始說話了：“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沒錯，我確實曾經服務於提裡伽隆，我也不認爲自己是無辜的，是什麼善良的人。我最後只是想着破壞那個魔法陣，然後死去，沒想到還活了下來。”
說到這裡，亞瑟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才知道，活着真好，死亡的恐懼不是誰都能正視的。”
“是這樣的。”莫娜默然。
“總之，如果閣下要審判我，處決我，我都沒有意見，但請等我吃完這頓飯。”亞瑟消滅完一個雞腿，又從面前的烤雞身上扒下一隻雞翅。
“不，我並不打算審判或者處決你，準確來說，你是我們的英雄。”莫娜思考良久，終於開口說道。
亞瑟彷彿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一樣，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啊喲，不行了，我笑的肚子都要裂開了。”
過了一會兒，亞瑟慢慢平靜下來：“您不打算殺死我，我對此深表感激，但我從來都不是什麼英雄，也絕不會是什麼英雄。”
亞瑟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整個枯槁的臉上都佈滿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