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爾斯瞄了幾眼博思雅尼，沒有發現這位皇帝有什麼異狀。
“既然你想要爲帝國出力，那麼我可以給你這個機會。”博思雅尼說道，“不過有幾個條件。
“首先，我會派幾個魔法師——大魔法師，去霍尼斯納幫你駐守領地，然後你想要去怎麼做、會遇到什麼危險，都由你自己來解決，我不會再派人幫你。”
喬爾斯知道，所謂的“駐守”就是挾持人質，讓他不敢臨陣反叛。
當初卓尼表現出來的意思也很明顯了，那就是讓他混入維迪納帝國的軍中，然後找機會破壞他們的圍攻行動。
喬爾斯自己是沒打算這麼做的，但是皇帝顯然也要防範這種可能性。
然後皇帝看着喬爾斯的眼睛，說道：“你真的和神靈沒有關係？
“我看過你的資料，你有很多次……很多次，都在不可能的情況下活了下來，甚至最早的一次，你還是個連魔法都不會的小孩兒，面對許多，來自無光神域的魔法生物的襲擊。
“你的那些同學，我想想，是叫妮可曼？伊婭？都沒能倖存下來。嗯……還有幾次，我就不一一列舉了。”
喬爾斯對對方瞭解得這麼詳細並不覺得奇怪，畢竟對方是個皇帝，能夠動用的資源遠遠超過他的想象。
“都是僥倖。”喬爾斯說道，“可能我的運氣特別好。”
“運氣好？”博思雅尼忽然笑了起來，“運氣好嗎？運氣差嗎？相信你自己是有所判斷的。”
博思雅尼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話鋒一轉：“剛剛你的那個同伴問的幾個問題，你也很好奇答案是不是？”
喬爾斯說道：“他不是我的同伴，只是非要跟着我而已，至於他是什麼目的，或許就像他說的那樣，他想通過我來見到您。
“至於答案，沒錯，我是非常想知道的。”
“你不需要知道。”這是博思雅尼第二次說這句話了，“有時候知道得太多並不是好事。”
博思雅尼似乎談興起來了，說道：“我聽說過一個故事，貓的先祖是一種有着九條命的魔法生物，有的人稱它做‘烏狄’，它小巧靈活，有着九條尾巴。每當它死去一次，它的尾巴就會少一根。
“‘烏狄’的生命很頑強，但是它有個毛病，就是喜歡用鼻子到處去聞，一旦聞到了新奇的味道，它就會去探究一下，到底是什麼新鮮的東西。
“第一次，它聞到了炙熱的味道，結果掉到了岩漿裡；第二次，它聞到了一種甜膩的花香，然後被食人草吃進了肚子。
“第三次，它陷進了沼澤裡，第四次，它在雷雨天爬到了山巔，然後被閃電劈成了焦炭。
“它的尾巴足足少了一半，它纔開始警覺——再有幾次，它就要徹底地失去生命了。
“這個時候，一個神靈出現了，問它：‘你爲什麼要去尋找這些新奇的東西呢？如果你平靜地活下去，你甚至可以有其他生物九倍的壽命。’
“烏狄回答說：‘我也不清楚，或許是創造我的神給我注入了某種不必要的因素。’
“神離開之後，烏狄花了三十年的時間，找到了那個創造它的神靈。
“那個神靈哀傷地看着它，說：‘你沒有注意到，你的尾巴剩下一條了嗎？難道你爲了這種不必要的好奇心，要付出全部的生命嗎？’
“‘這都是在路上遇到的危險，不是爲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我只想找到您，問一下，您爲什麼要給我注入這種不必要的東西。’烏狄回答道。
“‘其實你這樣做，本身就是好奇心驅使的啊。’神靈回答，祂看着烏狄蒼老的樣子，把它送到了遠方。
“‘以後你的後裔只需要一條尾巴就夠了，在好奇心面前，九條尾巴和一條尾巴並沒有區別。’神靈說完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博思雅尼看着喬爾斯：“你應該不願意去當這故事裡的主角吧。”
喬爾斯渾身一震，他感覺到面前這個人處處都透着詭異。
“是，陛下，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告退了。”喬爾斯在說話的時候，腳步已經在開始向後挪動。
“怎麼，我有這麼可怕嗎？”博思雅尼笑了笑，但是喬爾斯感覺不到他的笑容裡有任何的愉悅。
就像是一個精密的鐘表，在準點時刻發出“滴答”兩聲。
“不，我只是想早點回去準備，畢竟一個月不到就要開戰了。”喬爾斯說道。
“哦？很好，不需要太緊張，你退下吧。”
喬爾斯加快腳步走出了皇宮，冷汗一直在冒出來：“他絕對不是皇帝——絕對不是，或者說他不是人類。
“那種眼神，那種語氣，根本就沒有半點人類的感情在裡面！
“但如果他是……他真的是凱納瑞斯的話，沒有理由會讓阿拉喬逃走。神力再多、再強，在神靈面前都是不管用的。”
偏殿內，博思雅尼嘆了口氣，對甘德爾說道：“我感覺自己最近越來越不像是人類了。
“我以前的情感彷彿在慢慢離我遠去。”
甘德爾說道：“您只是太累了吧，要操心這麼多事情。”
“那些事情都有貴族們幫我處理，他們處理不了的也是你來接手的，我談不上累這個字。”
博思雅尼臉上露出一絲憂色，這一刻他才真正表現得像是一個人：“我感覺自己忘記了很多東西。不，不是忘記，而是根本沒有想起。
“我幼年的玩伴，少年時的同學和朋友，還有父王、兄長，我現在根本就不會想起他們，也包括當中蘊含的情感。
“甚至我現在想起死去的父王也不再感覺到傷感了，我——我知道這種變化並不好。”
博思雅尼頓了頓，接着說道：“換做你，一定會對這種變化感到恐懼吧？變得不像是自己，不像是一個人。
“但是並不會。我不會恐懼。我已經忘記了這種情緒了。我只是在按照‘我應該這麼表現，我應該這麼感覺’來強迫自己。”
甘德爾有點害怕，他試探着建議道：“如果您覺得不適，我可以找一些優秀的、擅長治療的大魔法師來給您檢查，我也可以用精靈魔法讓您放鬆一下。”
“那就勞煩你了。”博思雅尼這個時候又恢復了那個淡漠的樣子，沒有絲毫情感波動。
然後他閉着眼睛，腦袋稍稍往後靠了一點，就這麼直接坐在椅子上入睡了。
甘德爾看着這位年輕的皇帝，泛起了一種強烈的、想要殺死他的衝動，但他最後還是控制住了自己，抽出了一根魔杖，輕聲念起了精靈的咒語。
偏殿內立即出現了一些清新的花香和青草氣味，還有輕輕的鳥鳴聲、蟲鳴聲，博思雅尼好像也確實稍微放鬆下來了一點，緊閉的眼皮稍微鬆懈下來。
喬爾斯一路不停地出了城門，纔想起來忘了跟皇帝要一份正式文件，不過他是再也不願意去見博思雅尼了。
想來甘德爾應該會和莫娜聯繫的，也會提到這件事情。
喬爾斯一邊自我安慰一邊辨認方向，正在他打算出發回去的時候，阿拉喬的聲音又出現了。
“事情辦完了？”
“你怎麼還不離開？”
喬爾斯反問一句，看着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出來的阿拉喬。
“不是說讓我幫你麼？這件事情還沒結束吧，至少得等你把你的朋友救出來。”
阿拉喬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喬爾斯後退兩步，在他心裡，這個人已經被列爲極爲危險的人物了。
“你不怕皇帝找人來對付你？”喬爾斯說道。
“我說過了，這是神靈之間的事情。”阿拉喬說道，“你應該好好理解一下的。”
“我不想和你背後的神靈扯上關係。”
“但你已經扯上了，不是嗎？”
喬爾斯說道：“隨便你怎麼想，我是不會再上當了。”
說話之後，喬爾斯就朝着霍尼斯納的方向飛去，阿拉喬急急忙忙趕上，說道：“你應該很清楚，神靈對這個位面的干預越來越強了，你真的想以魔法師的身份去對抗神靈？
“最明智的做法當然是效忠某一位神靈，既然如此，爲什麼不能是我背後的那一位？我還以爲你應該很清楚纔對。”
喬爾斯說道：“你說的沒錯，但是……”
但是既然第三紀元的最後一位教皇露琪娜，還有開闢第四紀元的路西恩大魔法師，都選擇了隔絕神靈與位面的聯繫，那就說明神靈確實是不可信的。
喬爾斯雖然沒有這些傳奇人物那麼強的力量，但是也能有一點自己的決斷。
“但是什麼？”阿拉喬說道。
“沒有什麼但是，你該去哪就去哪吧，別跟着我了。”喬爾斯說道，然後加快了一點速度。
“做人要言而有信。”阿拉喬身上冒出一絲絲的神力，裹挾着他向前加速，攔在了喬爾斯的面前，“這樣吧，一個月後我們在石雨城見面，到時候這麼多魔法師，你也不需要害怕我玩弄什麼手段了吧？”
喬爾斯非常乾脆地答應了：“好。”
離開的時候，喬爾斯心裡想的是：“我該找幾張強力的卷軸，到時候找機會把這個傢伙給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