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爾曼少校對了下表,上午11時25分,對面城牆上的士兵已經差不多結束了最後的午餐,是時候送他們上路了。
少校招呼着他的手下進入戰位。在巨炮的後方是大批圍觀者——聽說傳說中“拆房”部隊的超級巨炮駕臨阿蘇格拉納城下,五花八門的部隊想盡一切辦法來一睹戰爭奇觀的尊容。爲重炮徵募自願站崗者時,踊躍的報名者差點把登記桌擠翻。
從參謀軍官從炊事兵對着巨炮嘖嘖稱奇,隨後跟着炮手們進入掩體。城牆上的卡斯蒂利亞人看見外面軍隊的奇怪舉動,放肆的譏笑起來。聽到帶方言口音的下流話,謝爾曼少校也笑了一下,用木塞堵住耳朵後,“開火!”的咆哮和用力揮下的手臂給千年港口簽發死刑判決。
一號炮“卡爾”猛的一顫,一聲巨響如驚雷迸裂開來,整個地面隨之顫抖,狂亂噴射的炮口火焰在陽光下描繪一副強烈扭曲的畫像。
2.17噸的炮彈裹挾着狂躁的呼嘯直撲第二道外牆,干擾粒子解除了護壁的啓動,巨大的貫穿力使彈頭砸穿壁壘頂部,在厚重的城牆地基部失速爆炸。
煙和火的旋風升起來,一大片人體和城牆飛到空中,在烈焰炙烤後被扔到了很遠的地方。從戰壕中探出的炮校鏡看去,巍峨的城牆就像一座燃燒的火山,超外界噴發出死亡和毀滅。
超級臼炮的試射對阿蘇格拉納是一個巨大的災難,整整7公尺長度的一段城牆就像孱弱的臨時板房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地基也化作一個讓人膽戰心驚的彈坑。碎片、煙霧消失得如此迅速徹底,以至讓人懷疑是否存在過這些東西。
戰場一片安靜,冷咧的風發出淒厲的呼嘯,烈焰舔噬易燃物發出爆裂的餘音,除了操作巨炮的重炮手們,交戰雙方無法理解自己受到的震撼,陷入異樣的沉默。
這僅僅只是一發找準頭的試射而已,雙方卻已經很清楚——這座城市已經無法守衛了。
“炮兵連!”
謝爾曼少校再次揚起手,其它待命中的炮組成員也紛紛躲進掩體。
“急速射!放!”
距離城牆約1.5公里的3門巨炮一起發出怒吼,整座城市和城牆頓時籠罩在一片腥紅的奇幻光暈之下。那種景象過去只有出現在《啓示錄》的章節中。眼下,阿蘇格拉納的居民們有幸目睹末日降臨的景象。
600mm炮彈接連釋放出令人驚懼的能量,身處城牆和箭樓裡的人隨着四散迸裂的建築材料一起化爲灰燼。呆在地窖裡,一時尚未被波及的人也被炮彈衝擊工事的悶響和巨震逼得發瘋。他們的心臟幾乎快要從嘴裡蹦出來。內臟已經出血。直到一發炮彈砸開頭頂。在一聲轟鳴中將這些精神崩潰的可憐蟲解放出來。
轟開外牆後,巨炮開始像內牆延伸火力。一開始落點過遠,製造了4個直徑15公尺、深5公尺的彈坑。經過調整後。第二輪炮彈準確的落到內牆守衛者們的頭上。這道最終防線就這樣被撕裂了,4發炮彈落點相距不過5公尺,恰好擊中一堆存放火油的木桶,頓時引起劇烈的連鎖爆炸。
12公尺高、用最堅固的石塊修築起來的僅僅遺留下一段地基。距離很近的一座教堂也在瞬間消失,沒有遺留任何曾經矗立的痕跡。爆炸的衝擊波橫掃靠近城牆的城區,大量建築幾秒鐘內非毀即創,一整個街區幾乎被夷爲平地。到處都是倒塌的房屋和埋在瓦礪下的屍體跟急需救助的傷員,大火開始蔓延。
幾乎被震暈的拉蒙將軍此時相當冷靜,他指揮身邊昏頭昏腦的騎士們帶上部隊去缺口那裡迎擊敵軍——震懾人心的攻擊已經停止,敵軍的突擊隊很快就要上來了。
大批穿戴閃亮盔甲的戰士拿着大頭棍、鏈錘、長劍、斧戟奔赴破損的城牆位置,迎接敵人和命運的試煉。這羣悍勇的護城者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不光要用血肉之軀捍衛古城千年不克的榮譽,還要讓這羣異國敵人付出足夠的代價。
“真夠無聊的。”
謝爾曼少校咧嘴笑着,深深吸氣,空氣裡盡是火藥的臭味,嗅起來比**燒焦的氣味好多了。
少校身後的炮兵陣地上,各類口徑的火炮組成的炮羣已經調整完畢,落點鎖定在人越擠越多的缺口那裡。
一個微不足道的,爲英勇的戰士們所準備的小小陷阱。
通常的攻城戰中,在大威力攻擊術式給城牆打開缺口之後,敵軍步兵會立即投入戰鬥。因此防禦方的士兵將離開他們的掩體,迎擊敵軍突擊隊,同時儘快堵住缺口。
合情合理的動作,誰都會這麼幹。針對這種心理,防衛軍炮兵經常演練一套火炮真假延伸戰術,專門用來殺傷依託工事抵抗的敵軍。
守軍進入缺口的人數已經足夠,大炮一起發出怒吼,突然降臨的炮火第一輪就讓毫無防備的守軍傷亡過半。5分鐘炮火急襲後,炮火開始向城內延伸,卡斯蒂利亞人以爲敵軍攻擊迫在眉睫,重新涌上城牆缺口。誰知炮彈再度回到那個缺口,抱着各類建築材料的人們被打個正着,各種人體部件和材料碎屑飛到空中。
謝爾曼少校似乎聽到城牆那邊的咒罵,他有些意外,但沒有太在意。在兩三輪真真假假的炮火延伸後,守軍士兵會因爲害怕不再願意離開掩體,軍官們也會認爲這又是陷阱,從而掉以輕心。接下來……
這是蘇聯紅軍對付德國陸軍的花招,後來被兔子學去,在朝鮮戰場上好好調戲了一番鷹醬和南棒子。現在輪到精靈們用來調教傲慢的人類騎士了。
“亡靈在狂舞,地獄在歌唱。”
少校眺望着沸騰的戰場,嘴裡小聲吟誦着詩歌一樣的話語。視野裡,一個圓圓的東西從爆炸中飛了出來。它一蹦一跳地滾過碎片堆,就像父親當年扔出去的小石子掠過水麪似的。
那玩意兒停了下來。少校看清了,那是個人的頭顱,表情因爲憤怒和驚恐而扭曲。恍惚間,那張嚇人的臉又變成了他妹妹——一邊哭喊着逃跑,騎着馬的騎士獰笑着揮動長劍,小小的頭顱飛了出去,臉上盡是絕望、不甘、悲傷,會說話的眼睛正在責難少校。
“這就是戰爭,這就是地獄!”
帶着卡斯蒂利亞口音的精靈語喊叫淹沒在大炮的合唱裡,42歲的精靈少校揚起臉孔大笑着——像哭泣似的大笑,從眼眶裡溢出的淚水在巨炮發射的火光照耀下,猶如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