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殺戮基準

無比接近死亡,而又難以逃離……這是一種怎樣絕望的恐怖?而人類面對死亡,又會做出怎樣的抉擇?

高影曾經思考過這個問題。

他曾經記得,在2005年,世界反法西斯勝利60週年之際,父親曾經應邀多次上電視,宣講二戰歷史。而作爲中國人,父親研究的重點,自然就是東方戰場上,中華民族和日本帝國那場無比血腥的戰爭。他對父親的一句話,印象深刻。

“在那個時代,每一箇中華兒女,都沒有權力逃避戰爭而苟活於世。我曾經聽過一種說法,如果中日再度開戰,很多現在的年輕人會成爲漢奸,然而我並不那麼想。因爲到了那個時候,他們會意識到,很多事情,比活着更重要。”

高影並沒有能完全體會父親的話語。所以,他想去了解,什麼是高於死亡,高於生命的。因此,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可以成爲二戰歷史的紀實文學作家,詳細撰寫一部關於二戰的歷史書。他想知道,60多年前,人類是爲了什麼而彼此殺戮,不惜葬送那麼多無辜生命。二戰,尤其抗日戰爭,是熱兵器時代人類最慘烈的戰爭之一。而那麼多士兵,面對難以逃避的死亡,是以什麼心態踏上戰場的呢?教科書中說得很主旋律,但是,真的只是這樣嗎?可以讓全民族捨生忘死,付出那麼多生命的代價,他們是以什麼樣的意志,戰勝對死的恐懼呢?

高影看着窗戶外的小屋,他感覺到,死神就在那向自己招手。

“我……”

高影並不能理解,什麼是高於生死。畢竟,他僅僅18歲,雖然知識淵博,堪稱人形百科全書,但很多事情,是無法從書本里面找到標準答案的。從小到大,極爲光鮮的人生讓他充分感受到生活的美好,他覺得,就是因爲這樣,他纔會產生渴求永恆不死的生命這樣的念頭。

貪圖不死的生命……真的如此罪大惡極嗎?高影看着天空中漸漸高升的旭日,他很迷茫。這個考試,完全是一個矛盾的存在,渴求永生者,卻在這裡更早地迎接死亡到來。而想活下去,就必須隨時和死神同行。不過,生和死這種極端矛盾的存在,不本就統一存在於每一個生命個體之上嗎?只有生物纔會死亡,反過來說,只有終將死亡的,才能算是一個生命。高影自覺,他的意志等於是反抗了這種生命的規律,而因此……他也遭受到這種考試對生死矛盾的詛咒中去。

劇烈的心理掙扎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這就是他對永生的貪念,所必須付出的代價。他沒有已經回頭的可能,要麼葬身在考試場景裡面,要麼就可以與天地同壽!沒有別的道路!

他走到外面,又看了一眼那張地圖。

凝視着地圖上,那個標在大山上的紅色五角星,他在內心沉思,究竟這個名爲“陰門”的村莊,是做了什麼而得到了報應呢?不知道怎麼的,高影忽然有些同情他們,雖然他們是引來詛咒的根源,但他們……卻也同樣只是這場考試的工具而已。即使死後,也得不到自由和安息,依舊被這個詛咒宛如扯線木偶一般地進行着控制。

高影走出大門後,回頭看了所有人一眼。總算……這一次,沒有人消失。

“我決定去那個屋子。”

高影伸出手,指着不遠處,那個較高地勢之上的房屋。

這一刻,林佳和程戈最快變了臉色,相反的,除了紀一軒外,沈軍浩和焦超明倒是都沒有太多反應。

“我們……真要去那?”林佳臉色變得無比蒼白,連連擺手,“我……我不想去!”

至於程戈,他在團隊裡面實在沒有多少存在感,他苦着臉說:“爲……爲什麼要去那啊?”

高影對此早就有所預料,回答道:“因爲那裡是我們最有可能找到線索的地方。”

其實道理不難想明白,但是那裡有多危險,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高影本人,也就差一點死在那。

“我同意。”說出這句話的人,赫然是焦超明。他贊同高影的想法,同時他也知道,現在自己是不能逃避的。逃避,只會帶來更大的災厄。他……曾經就有過那樣慘痛無比的經歷。

“不要……我不要進去!”

林佳怎麼也沒有那個膽量,儘管大家都會進去,可是想到神不知鬼不覺消失的馬駿,這就讓她不能不驚惶至極。至於程戈,畢竟是男性,既然大家都決定一起進去,而且高影也表現得信誓旦旦,那……他乾脆也就拼一把了!

現在,高影擡起了頭。

欲得到永生者,就要先有捨棄生命之覺悟……嗎?沒有這一覺悟的人,只有面臨死亡一途。

高影知道,這是最關鍵的一博了。

很有可能……一步不慎,就會迎來他生命的終點。他的每一步,都要走得極爲小心,他的判斷稍有失誤,就有可能再也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這就是生命,一度失去,就再也無法復活的生命。

“既然如此,林佳留下,我們走。”

對高影而言,說出“我們走”這三個字,是極爲艱難的,他每吐出一個字都猶如在切割自己的靈魂。而這一次,紀一軒也依舊無言地表達了他對高影的這份支持。這讓高影很是得到了慰籍……以及心靈的平靜。

其實,高影也不是沒有考慮過或許有更好的選擇……或許能得到最後解題線索的關鍵在別的什麼地方,可以用更小的風險去獲取。但問題在於……時間已經不多了。高影擔憂的是,在考試臨近結束的時候,鬼魂極有可能展開瘋狂的殺戮,到時候,再來這裡,那就是找死了。兩權相害取其輕。風險是無法控制的,高影只能將可以預見的風險儘可能降低。只有做出最後的論證題,才能增加考高分,獲得新抽獎機會。

他們距離那屋子,越來越近了。

這個時候,看着地面上那顯而易見的血痕,就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這時候,高影忽然聽到了程戈自言自語:“不要怕……不要怕……我連女鬼都見過了,不是也沒事嗎?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程戈自言自語的聲音本來是很輕的,但是,畢竟周圍太寂靜了些,正因爲如此,所以高影聽清楚了他的話語。

“你說……”高影停下腳步,回過頭來,走到程戈面前,問道:“你見過女鬼?”

本來他擔心作弊不敢和其他考生討論這方面的鬼魂目擊情報,不過……現在已經證明適度的討論是允許的,所以他想問一問。

“是的……一個黑衣黑裙的女鬼。前天晚上,我和馬駿,林佳住在一起,然後看見窗外有一個拿着像是考卷的紙的女人走過……”

“像是考卷的紙?”

“是的……我以爲她是考生,所以就跟出去想提醒她晚上不要外出。結果……我發現她居然是女鬼!”

顯然,程戈談到這段經歷,依舊心有餘悸。

高影立即追問:“後來呢?那個女鬼沒殺你?”

要知道,高影當時差點被那黑裙女鬼殺死!他明明沒有大聲說話啊!

“沒有……我發現她是女鬼後嚇得逃走,但……她沒有追殺我……馬駿林佳看我一直沒回來,還以爲我死了,甚至逃離了原本住的屋子。”

“對,”焦超明點頭道:“當時他們兩個逃出來後還遇見了我。”

爲什麼?

高影不解,黑裙女鬼的殺人基準,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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