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雲袖手腕撩起,指間泛出無數道實質般的線條,隨着她妖魅般的舞蹈,一層層沒入到巨石之中。
由於移動速度太快,她此刻的身形已虛化成淡淡的虛影,並圍繞着巨石,剎那間在巨石周圍拉扯出一圈模糊的殘像。隱約可見朦朧的身影在其中晃動,卻難以看得真切。短短一息之後,她的身影重新凝成清晰的實像,大步往回走來。而在她身後,十餘道姿態各異的殘像正緩緩消散。
當她走到嶽靈面前的時候,正值一陣冷風吹過,蕩起片片芬麗的桃花瓣。小女孩驀地瞪大兩眼,就見宮雲袖微笑的面容之後,遠處那座高高聳立的巨石就在風中揚起粉白色的沙塵,一圈又一圈,打着旋兒紛揚散開。在她注視的短短几秒之內,數米高的巨石竟被這一陣輕風吹開,化爲了一大片席捲飛散的齏粉。當風停下來之後,地面上鋪了一層瑩白的粉末,而那巨石已完完全全地消失在原處,只剩下一塊平整的土地。
在嶽靈張口結舌的注目下,宮雲袖的手輕柔拂過衣袖,緩緩說道:“絕翳是優美的武技,柔媚似水,殺人無聲,不留痕跡。外有天仙之舞姿,內具羅剎之威能。對我們女子來說,天底下萬般絕技,皆莫過於此學。靈兒,你覺得呢?”
“我……”嶽靈臉上露出艱難掙扎的神色,她看了看秦言,又望了望宮雲袖,直到目光落在那隻拂拭着衣袖的素手上。那是她所見過的最漂亮的一隻手,擁有完美的線條輪廓,纖纖柔嫩,泛出淡淡的瑩白色光暈,連關節處的紋理都透着美感,真像是玉石雕成的一般。小女孩低下頭,悄悄看了一眼自己髒兮兮的小手,終於下定了決心,擡起頭來堅定地道:“我要學宮姐姐的絕翳術!”
宮雲袖嘴角微彎,臉上笑容如春花初綻。她拉起嶽靈的小手,笑道:“靈兒,以後你回憶今日,一定不會爲這個選擇而後悔。”
秦言聞言牽了牽嘴角,露出一個不屑的冷笑。不過,他在聽到嶽靈做出這個決定之後,內心深處竟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這種情緒無論隱藏得多深,都瞞不過他自己的靈魂。在這一剎那,他的眼中閃過深深的迷茫。
我爲何會有這種卑劣的想法……嶽先生夫婦於我有恩,我怎能把靈兒視爲……累贅?我果然是個無情的人嗎,說到底,這一番做作,只是爲了找一個藉口罷了。我巴不得甩開這個包袱,然後安心修行,去追尋我所謂的道……
我真正的靈魂,竟如此自私無恥……哈哈,看來這個魔門大弟子的名頭,本少爺背得不冤!
“靈兒,恭喜你了,找了個好師父!”秦言俯身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脣角咧開的弧度張得更大,在艱澀的笑容裡盛滿了諷刺的意味,卻是針對他自己而發。
看!你心裡想的是什麼,嘴上說出來的又是什麼。那名叫“義氣”的情結,不正是你自己所認定的嗎?如果不是偶然間的悔悟,你恐怕連自己都要欺騙過去吧!哈哈,世間所謂欺世盜名的僞君子之輩,比起你來都要強得太多了!
不過,無論怎樣,你都至少該擁有直視自我內心的勇氣。
他想得入神,忽聞嶽靈嬌脆的聲音輕輕響起:“哥哥,你爲什麼傷心,是生靈兒的氣了嗎?”
秦言一愣,旋即笑道:“怎麼會呢。我是在爲你高興啊!以後要好好修煉,聽宮師姐的話,哥哥會來看你的。”
他伸手摸上嶽靈的臉頰,輕柔地拂過,凝望着小女孩稚嫩的面容,心裡面的負罪之感愈發沉重起來。
“我先走了。”他緩緩放下手,擡起頭望向宮雲袖,道,“宮師妹,拜託你了,照顧好她。”
宮雲袖迎上他的目光,眼中顯出複雜的神色,沉默地點了點頭。
“那麼,再見了。”說完道別的話,他轉過身,大步走開。
是時間修煉劍術了。
既然恢復了一點靈力,那就要抓緊時間將御器術的修爲恢復到圓滿狀態,再借着自己在山下幾場大戰的感悟,一舉突破第七重的關卡!
無懈啊無懈,據說達到了你的境界,就能邁入宗師級的門檻,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實在是太讓人期待了!
念及此處,秦言心裡一陣激盪,胸中灰暗的鬱悶之情一掃而空,忍不住加快了腳步,如一縷輕煙似的飄過山道險徑,一頭扎入了洞府之中。
清冷的石室,還殘留着早晨宋晴紗帶來的絲絲餘香,繚繞在鼻尖上,漸漸滲入喉舌,沉進體內。香味中滲雜着點點催情的氣息,爲打坐入定帶來了些許阻擾。不過,只要不是無生閣那種極端的環境,對於秦言來說,這點催情香味的阻擾連麻煩都算不上。他一閉眼,只留下一縷神識監視外界,其他心思迅速沉了下去,將身體中各處經脈的情況映照得一清二楚。
他以神識控制靈力在體內運行,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心臟處的印記,透轉八經百竅,流遍四肢百骸,經由靈臺浸潤,周而復始,循環不休。
這股靈力雖然暫時還只若溪流一般渺小,一眼即刻見底,卻也如溪流一般精純清澈,沒有任何雜質。這纔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力量,每一縷靈力都在靈臺裡打上了他的靈魂烙痕,完完全全受他控制。看着這股小小的溪流逐漸壯大,那淡淡的喜悅,正是他得以堅持自我努力的根源。
就這麼默然重複着一週又一週的循環,時光自身旁輕柔流淌而過。御器術畢竟及不上瀚血功,恢復的速度也要緩慢得多。大抵過了半日,靈力只增長了少許,他卻漸漸覺得有些疲倦了。
算起來,自從回到魔門開始,他就身不由己地經歷了一系列驚險的鬥爭,還沒來得及好好睡過一覺。現在總算能稍許放鬆一下,迴歸到修煉的正途,也許也該安安穩穩地睡一個晚上,算是對自己悲慘命運的補償吧!
想到這裡,他便收功起身,稍作梳洗,換了一身衣服,和衣躺回石牀上。一旦徹底鬆懈下來,便覺得眼皮有千斤重,再也難以支持,於是閉上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