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代理人
【“奇技淫巧……”】
【當你看清這國書中四個明晃晃的大字時，你先是呆滯，而後沉默，最後……氣笑了！】
【你辛辛苦苦謀求前路，讓凡人獨立自主發展了幾十年，這才得出的成果，居然只被評了一句“奇技淫巧”。】
【而國書中的言辭，更是充斥着一股驕傲自大的老氣之味：什麼“天朝地大物博”，什麼“無需與外國互通有無”，什麼“西洋夷酋”……】
【僅僅只言片語，這便給你勾勒出了一個自大狂的嘴臉形象！】
【你簡直無法理解：對面的帶順皇帝是不是傻子？】
【如果你只是給他送了一些精巧的小玩具，那他說上一句“奇技淫巧”雖然也顯得傲慢無禮，但這話倒也不是不行。】
【可你明明是連最新出品的火槍、火炮都給送過去了的，莫非這東西在順帝眼裡也是“奇技淫巧”？！】
【笑話！這玩意兒要是用好了，拿來打凡人就別說了，就算是拿去打修士，那也是大概率取勝的！】
【若有了這些最新科研成果，大順富國強兵便指日可待，到時候鎮壓各路起義軍和復國義軍，那也是輕鬆不少，只要那幫真神不親自下場開無雙，大順基本穩贏。】
【你不相信大順皇帝會蠢到連這個道理都看不明白，何況你又不是殖民者，對他們並沒有惡意，此番誠意可謂拉滿，但是結果卻……特麼的，到底爲什麼！】
【你很委屈，也很憤怒，頗有一種呂洞賓被瘋狗咬了的感覺……】
【所以，國書內容很快被傳開了，引得臣民一片譁然！】
【譁然之後便是義憤填膺！】
【“孃的！給臉不要臉！帕夏只是想給他們搞援助，大家一起發財而已，他們拒絕也就罷了，怎麼還罵人呢？！”】
【“還罵咱們是西洋夷人……爺還沒罵他們是南洋野人呢！南洲島夷！逐一發送炮彈，把他們一個一個送上天！”】
【“大統領！輪椅大統領！請下命令吧！給這幫南洲島夷一點顏色看看！”】
【“……”】
【大家羣情激憤，發兵請戰之聲此起彼伏，紛紛請求大統領給南贍部洲來個天降正義，滅了這幫帶順妖孽！】
【而這正是你想看到的：大順皇帝已有取死之道，拒絕通商合作也就罷了，居然還罵人，蠢得簡直無可救藥。】
【看來，有必要給他們長長見識，就用他們看不起的“奇技淫巧”，來給順帝一個驚喜吧……】
【叮！受到大順皇帝的國書嘲諷，你滿心都是憤怒，既然這幫逆天人非要找死，那就成全他們吧！你選擇：（？）】
【A：開門！自由貿易！伸出你無形的大手，給南洲島夷狠狠把玩一番吧！B：暫且冷靜，仔細分析，你總覺得這封回信不太對勁！】
趙思：？
不是……怎麼突然給林六安排上清末洋人劇本了？！
“這一個帶清劇本，一個洋人劇本……總不能真去打得順朝割地賠款吧……”
趙思很理解林六的憤怒，畢竟他辛辛苦苦幾十年，才終於有了點拿得出手的科研成果，此番好心好意地想拉上大順一起發展凡人生產力，從而驅逐掀起動亂的下界真神。
而且，林六治下的西牛賀洲又不是現實中搞殖民地的真洋人，他是真想和大順一起和平發展，互惠互利。
沒想到，順朝居然完全不識擡舉，不僅拒絕通商，還用“西洋夷酋”這種話來侮辱於他，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照着那股心氣，林六這波不打得他“西狩”、“北狩”，那就不姓林了！
但是……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身爲高緯存在，趙思並不像林六一樣怒氣上頭，他只是開始了認真思索：
“這件事，不對勁……”
首先，大順皇帝不可能是傻子……就算他是傻子，大臣們也絕不是傻子，而且傻子皇帝是不可能真的身據大權的，所以順帝肯定是正常人。
而既然他不是傻子，那他就一定可以看得出林六送的這些好東西究竟多有用，對內可以提升經濟民生，對外可以鎮壓亂賊！
且關鍵的是，大順如今可不太平，雖然真神不會下場開無雙，但真神們扶持的復國義軍，那可當真是大順的心腹大患！
所以，如果順帝還想要平定天下、維護統治，那林六這波援助他必然是要吃到的。
可免費的菜都上齊了，他也不動筷子，甚至還自大無比地嘲諷請客的人是“西洋夷酋”，美味佳餚也是“奇技淫巧”……
這種拉仇恨拉到爆炸的反應，顯然不是正常人應該有的。
“有古怪，不能衝動！”
趙思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最終放棄了當一回洋人的衝動選項，而選擇了另一個選項：
“選B！”
【您選擇B項，暫且冷靜，仔細分析，你總覺得這封回信不太對勁！】
【在極其憤怒的情況下，你憤怒了一整天……】
【“不對頭！”】
【你勉強忍住了開戰的衝動，轉而重新看了看國書。】
【再看國書，你更能鮮明地體會到對方那股極端的驕傲勁頭，與對西洲的蔑視之情，彷彿……彷彿是打腫了臉還強充胖子似的感覺……】
【順帝腦子是不是有問題？一堆淺水王八似的真神，在他的地盤上各種犁來犁去，堪稱隨時都有滅國之危……就這種危險境地，他怎麼敢丟開送上門的救命稻草？他怎麼敢再樹外敵？】
【這不純癲佬嗎！】
【“等等……”】
【正這麼想着，你又突然發現了盲點：不對啊，幾百上千號真神在南贍部洲搞復國搞了五十多年了，按道理講，大順不早該入土了嗎？！】
【怎麼它還活着？】
【“有古怪……”】
【後知後覺的你眉頭一皺，決定親眼去大順看看……】
【……】
【新天庭三十七年，大順一百八十六年，來自西洲的使節離開一年以後，一道血紅色的身影悄然跨越大洋，抵達了這片多年未見的故土。】
【當然，你這回是“微服私訪”，所以既沒有通知任何人，也沒有使用那具特徵極爲明顯的西洲輪椅小夥的肉身，甚至沒有用真神本體，而是以一道化身渡海而來。】
【所以，你的到來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重臨故土，你心中頗爲感慨，望着熟慮的街景與行人，你在欣慰之餘又有些嘆息。】
【五十多年了，大順依舊沒有任何變化，彷彿從幾千、幾萬年前就是如此，而西洲與東、北二洲，則在你兩隻大手的精心治理下日新月異。】
【四大部洲之間似乎升起了一道鐵幕，把大順與其它三洲分爲了兩個世界，一個因發展凡人科技而大步躍進，一個因真神作亂而原地踏步……】
【感慨之後，你開始仔細打探大順如今的天下格局。】
【而這不打探還好，一打探，你整個人都驚了！】
【因爲如今的大順，與其說是一個獨立的朝廷，倒不如說是各路真神統治南贍部洲的工具……】
【原來，自從當年真神下界復國之後，大順便在事實上形成了割據分裂狀態：上千路前朝復國軍各據一方郡縣，且不斷相互進攻，打得天下一片大亂！】
【而眼見此情此景，爲了儘可能延續國祚，大順朝廷便硬着頭皮開始派兵鎮壓，而鎮壓的結果，那自然是輸了……】
【先是兩路復國義軍聯合攻陷順京，打得順帝連忙“北狩”。】
【接着又是幾路復國義軍各種搶地，近乎把大順拆到散架。】
【最後，足足八支復國義軍合力再次攻陷順京，打得順帝連忙一邊“西狩”，一邊與八支聯軍談判求和：別打了！求求你們了！】
【談判的結果是，順帝被迫承認了這八支復國義軍的正統地位，把許多州郡劃給他們用以復國，導致南贍部洲分裂……而這還不算完，復國義軍們不僅要割地，還要干涉順帝的繼承人選，他們說誰當順帝，那誰就能當。】
【八位“選帝侯”，自此橫空出世！】
【而既然新順帝是他們選出來的，那當然就要聽他們的話：首先是派兵協助鎮壓其他復國義軍，其次是每年給他們送上不菲的“歲幣”，再然後是禁止大順百姓自發攻擊他們，違者視作謀逆……】
【其後，雖然不斷有新的復國義軍提刀上洛，取代那八支義軍的“選帝侯”地位，但總體局勢一直沒再變過。】
【自此，大順完全淪爲了他們的工具……但也正因爲大順是個好工具，所以大家都在刻意維護其主體地位，免得它似了，以至於苟延殘喘了五十多年……】
【當你完全知道了如今的大順時局圖時，只能概括爲一句話：一目瞭然，不言而喻！】
【但你還是不明白，既然大順處境如此抽象，那爲什麼還要拒絕你的好意呢？】
【明明有了援助，就可以富國強兵，卻還不肯接受……】
【懷着疑惑，你私下又找到了順朝禮部的官吏，血神子一拍，對方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之前西洲使者前來，順帝爲什麼要拒絕他們的好意呢？”】
【明明你真的沒有惡意……】
【官吏由衷回答：其實並不是僞帝想要拒絕，而是因爲“選帝侯”他們不讓僞帝答應。】
【簡單來講，就是大家都能看出你那些禮品的好處有多大，而如果大順真的用上了這些東西，那豈不是真就富國強兵了？】
【那都富國強兵了，大夥還怎麼把控大順？】
【所以，在衆人的一致反對態度下，順帝縱使知道你是好意，也只能無奈地拒絕，甚至在國書中各種不切實際地自誇，以及貶低你與西洲的進步……】
【這種國書的內容，當然是反智的！】
【在明白這一個關鍵點之後，你不禁皺眉起來：這豈不是說，我真得派兵遠征大順？】
【“不可！”】
【官吏連連搖頭：“大統領您可千萬別中計！這是選帝侯們的釣魚執法之策！”】
【“他們之所以讓僞帝在國書中刻意貶損於您，爲的就是引誘您出兵遠征……一旦您真的派兵來了，他們立刻就會說您是主動挑起戰事，然後直接請後臺的真神下場，合力剿滅於您！”】
【“您不曉得，衆神早就發現您在西洲的動作了，自從當年您百萬大軍東征涼州時起，衆神就一直覺得您是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早早除之而後快。”】
【“只不過他們一直沒有抓住藉口，所以才遲遲沒有動手……所以您決不能授人口實！”】
【聽了官吏的認真分析與解答，你吃了一驚：原來擱這等着我呢！】
【不過說來也是，仔細想想，當年你東征之時雖然只有八個真神，但你們八個可都不是天庭出身，在這羣由天庭解體而來的真神眼中，你們八個顯然是異端中的異端。】
【若非他們心頭各懷鬼胎，始終組不成一個牢不可破的聯盟，那他們早就合力來滅了你這個潛在威脅了……】
【所以，你萬萬不能給他們提供一個聯合起來的理由，而必須要繼續猥瑣發育！】
【想到這裡，你不禁心中慶幸：幸好沒有怒而興師，不然就完了……】
【但隨即，你心頭又涌現出了一個大大的好奇：“你一介凡俗官吏，怎麼會知道這麼多秘聞呢？”】
【他忠實回答：“因爲我是太白星君專門派到順朝的人，爲的就是輔佐順朝僞帝把朝廷維持下去……”】
【你眉頭一皺：“李自樑？他人在哪？”】
【“……在您身後。”】
【你呆了呆，然後轉頭。】
【白髮蒼蒼的李自樑與你無言對視，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
禮部官吏家的庭院之中，那位被血神子洗腦過的官吏正乖乖地站在邊上，雖然這裡是他家，但他此刻顯然不是此間主角……
李自樑好奇地打量着對面那道血色的化身，許久之後，他才感慨道：
“你很謹慎，居然只派了一道化身來……若非你動了我的人，那我還真就發現不了你了。”
說着，他指了指那個官吏，道：
“你用的什麼法子？居然一下子就讓他掙脫了我的控制……”
“小手段罷了，星君不必在意。”
林六沒有提到有關血神子的事情，畢竟這東西對任何人都是威脅，要是李自樑知道了，恐怕主張剿滅自己的真神，立馬就得多一個……
仔細思索了一陣，林六開口道：
“我還以爲你真的不管後人了呢，沒想到……”
“怎麼可能真不管？”
李自樑搖搖頭：
“我只不過是不想像別人一樣過於摻和到人間爭端之中，該管的，還是得管上一管。”
“若沒有我管，那大順就不會被充作工具了，而是早就被滅了個乾淨……那些老東西可不是什麼好人。”
林六點點頭：
“確實不是好東西……不知天庭現在如何了？”
“還能如何？”
李自樑嘆道：
“沒了天帝管束，大家基本都走了，只剩下我和幾十個過於古老的老東西，還在天上當閒雲野鶴，遵照天條不去人間……”
“當然，天條本身沒什麼管束能力，我這不就下來了嘛。”
他似是在自嘲，也似是在哀嘆，畢竟天庭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實在是太令人傷感了……
林六想了想，問道：
“那星君可有想法重振天庭？”
李自樑樂了：
“我現在還怎麼重振天庭？就憑我和天上那幾十個老棺材瓤子？”
“你要知道，下界衆神本來就不太服從天條的管束，若我想強制人神分離，那他們便會立刻聯合起來把我送上斬神臺……”
“沒有絕對實力或絕對威信，恢復天庭秩序根本無從談起！”
看得出來，李自樑也很想制止當前的亂世，但只恨實力不足……
實力？
林六不由想到了還在“靈臺方寸山”裡練習修真秘法的猴子：
自己當初想的，就是靠猴子的絕對實力來重建秩序，只恨菩提老祖不允，以至於搞成如今之勢……
【嘆息之後，你對李自樑問道：“星君此番親自來尋我，恐怕不只是爲了一個小官吏的事情吧？”】
【“沒錯。”】
【李自樑坦言道：“我此番來尋，正是爲了與你結盟，共同制止天下戰亂之象！”】
【啊？我？】
【你十分愕然：“就憑我們？”】
【“不，若是隻憑我們幾個，那想打敗衆神的復國計劃，就如鏡花水月罷了……”】
【李自樑搖搖頭。】
【你更懵了：“那……”】
【他正色道：“我的意思是，我們扶持凡人，去打敗他們的復國義軍！”】
【“衆神都是顧忌臉面的，他們在人間的復國行爲，最多也只是讓凡人去辦而已，他們本人並不會出手，所以如果我們能夠在凡人層面上打敗所有復國義軍，便也能恢復人間太平……”】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道：“你前番讓人送來的小禮品，我都看過了，確實很不錯，足以利國利民，富國強兵。”】
【“如果我們能以此戰勝他們，那……”】
【你突然打斷了他：“可是你之前不是說過，假如我從西方派兵來，就會迫使他們合力對付我嗎？”】
【“對，所以我的意思不是讓你從西洲直接派兵過來。”】
【他笑了笑：“我的意思是，你出技術我出人，咱們在南贍部洲搞他一個天翻地覆！”】
【這……】
【代理人戰爭？】
【你的興趣突然提了起來……】
【新天庭三十六年，大順一百八十五年，你與順太祖李自樑達成了共識，你出技術，他出人，在死氣沉沉的南贍部洲扶持凡人武裝，讓他們替你們打贏這場重定人間秩序的重要戰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