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界看來,閱兵通常被認爲是炫耀武力的行爲。
尤其是在聯邦星區內部閱兵,更會被聯邦精靈們視爲釋放極其危險的戰爭信號。
但由於星艦人類剛到這個星區時,聯邦本土防禦艦隊就過來貿然堵截,然後被月宮鈴奈全滅,直接導致加西亞星區完全喪失了遠空進攻力量,因此只能看着星艦人類在軌道防禦設施的攻擊範圍之外耀武揚威。
隨着閱兵的消息被正式官宣,羣衆的熱情果然被迅速振奮起來,幾乎所有人都在討論星艦人類的星艦究竟有多麼強大……這裡用社會心理學來解釋,就是大家都喜歡聽振奮人心的好消息,不喜歡聽那些讓人感到擔憂、煩躁的消息,所以更傾向於去關注一些給星艦人類吹逼的、哪怕是盲目樂觀的虛假新聞。
除了下船派。
這些人堅信對抗聯邦絕無半點勝算,因此見不得半點軍力吹,在星艦內部的公衆局域網上,跟主流大衆激烈地爭吵起來。
社會層面的輿論暫且不提,軍方這邊倒是爲閱兵繃緊了心神。
陸軍的步兵和機械軍團正在緊急訓練站姿,他們雖然不是這次閱兵的主角,但直播會放他們在艙內進行待命的畫面;主力艦隊也在加緊時間巡遊,練習各種作戰陣型和巡遊陣型的變化。
在閱兵正式開始之前,還得先安排給領導看的彩排預演,以免正式直播的時候出幺蛾子。
由於星艦人類的封閉性,住在裡面的民衆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因此軍方的彩排預演也沒有做任何僞裝,直接以廣袤深邃的太空作爲背景畫布,無數艦船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回穿梭。
“4艘戰列艦,13艘巡洋艦……”陳子昂看着直播屏幕,悄悄問月宮鈴奈,“咱們如今的軍力,在銀河系大概是什麼水平?”
“常規的聯邦艦隊,通常有1艘戰列艦作爲主力艦,4艘巡洋艦進行護航,以及足夠數量的護衛艦。”月宮鈴奈回答說道。
“也就是說,我們這隻艦隊的實力,相當於4個聯邦艦隊?”陳子昂思索問道。
“當然不能根據噸位來判斷戰力。”夏紫璃在旁邊糾正道,“艦隊戰鬥,最重要的是肯定是火力強度和規模。裝載強大武器的巡洋艦,肯定要遠勝過艦載武器平庸的戰列艦。”
“另外就是戰術和運氣了。”月宮鈴奈補充說道,“哪怕是一艘小小的魚雷艇,如果在恰到好處的時機和位置進行投彈,也不是沒有可能擊沉航母的。”
陳子昂若有所思,半晌才道:
“那我換一個問題:在公平條件下對決,我們大概能對付幾個聯邦的常規艦隊?”
“4個吧。”月宮鈴奈說道。
“2.5個。”夏紫璃卻有不同意見。
“我來指揮是4個,但如果換她來指揮,那就是2.5個。”月宮鈴奈冷笑說道。
夏紫璃翻了個白眼。
“聯邦有多少常規艦隊?”陳子昂繼續問道。
“不算財閥的私人艦隊,也不考慮動員和徵兵,還要將每個星區駐守的防禦艦隊除外,明面上應該有100來個吧。”月宮鈴奈回答說道。
“明白了。”陳子昂恍然大悟。寡不敵衆,這根本不可能打得過嘛。
“但這些艦隊也都在銀河系各處執行戰術任務,不可能集體出動圍攻我們的。”夏紫璃嘲笑說道,“前世某人在聯邦境內到處挑釁生事,最多大概是被22個艦隊追在屁股後面跑。”
“22個艦隊?”陳子昂咂舌問道,“哪怕每個艦隊發射一次光矛,全部齊射過來的話,永遠號就直接原地解體了吧?”
“無所謂。”月宮鈴奈擺手說道,“因爲我會出手。”
這話確實沒有託大。如果神祇代表着無法抵禦的偉力,那麼以鈴奈紫璃這些資深魔女就是半神。她們如果專心防禦的話,物質世界的武器是不會有效果的,堪稱是“無法破解之盾”。
而她們那詭異又強大的武力,也配得上一個“無法防禦之矛”的稱號。如果不是因爲聖堂研究出了“自爆炸彈兵”技術,再多的艦隊也是被魔女各種亂殺——正因爲要應對這些炸彈兵,才需要組建凡人艦隊來幫她們分擔詛咒的指向。
但凡人艦隊又需要抵禦聯邦艦隊的襲擊,而聯邦的艦隊又被魔女剋制……感覺就跟斗獸棋一樣,形成一個循環的剋制鏈條了。
看完閱兵預演之後,陳子昂也沒什麼意見。他自認對軍事並不精通,也沒有強行指點內行的打算,只是詢問其他人的意見。
“我覺得還行。”夏紫璃表示認可。
“稍微有些平淡了點。”月宮鈴奈是懂怎麼唱反調的,既然夏紫璃覺得還行,那在她這裡自然就是不行,“沒有氣勢磅礴的萬炮齊發,光是把艦隊簡簡單單開過去,有什麼宣傳效果呢?一點都不夠大場面。”
“什麼萬炮齊發,除了浪費能量和彈藥以外,又有什麼實際意義?”夏紫璃也是無語,“要是大家都同意,我就沒意見。”
“青瑜怎麼想?”陳子昂詢問說道。“如果要萬炮齊發,不如直接空襲加拉帕西亞。”夏青瑜回答說道,“這樣夠大場面了吧?”
這個答案更加離譜,以至於陳子昂一時沒法確定她是認真回答,還是在嘲諷月宮鈴奈。
就在這時,他突然接到了陸雲峰的緊急來電:
加西亞行星地表,出現了強大的神秘異變,信號猛烈到哪怕在隔着幾萬米的外太空之中,靈壓占卜法陣也開始瘋狂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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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精靈財閥們來說,一個殖民星區究竟意味着什麼呢?
最接近現實的答案,或許是“棋子”。
對棋手而言,棋子並非不可犧牲,只要它的滅亡能換取到足夠的價值。
加西亞星區明顯已經行走在毀滅的邊緣,因“瘟疫之行者”而患病和昏迷人數都在急劇增多,但財閥們並沒有像在艾吉拉歐斯那樣,給巴爾集團上交保護費來換取特效藥。
這並非出於簡單的意氣之爭,而是經過了冷酷嚴密的價值覈算。
巴爾集團這次的出價,遠高於上次在艾吉拉歐斯開出的價格。原因是加西亞星區作爲更老牌的殖民星區,其發展程度和人口數量都要遠高於艾吉拉歐斯,因此放任這裡的瘟疫蔓延會導致財閥們承受更大的損失。
如果從純利益角度考慮,上交“特效藥採購費”來避免本地產業損失明顯更加划算,但巴爾集團顯然忽略了克魯勃利夫家族,這個老牌的工業貴族財閥比起資本家而言,思維似乎更接近急躁易怒的暴君——他們將臉面看得比金錢更加重要。
其家族發言人很快就在星區政府組織的協商會上,公開宣稱“唯一能拯救加拉帕西亞的方式,就是巴爾集團立刻交出特效藥的配方,好讓我們的士兵可以集中精力去對付那幫邪惡的人類,而不是躺在營房裡哼哼唧唧排隊領退燒藥”。
巴爾集團代表立刻離席而去,他們在覈心利益上是絕對不會鬆口的,否則連帶着企業對艾吉拉歐斯的控制也會遭受重創。
政企協商會議不歡而散。星區政府還在努力從中斡旋,卻不知道金融家們已經開始悄然減持、甚至做空加西亞星區的資產。
這些吸血鬼們從工業貴族那強硬的表態之下,嗅出了他們打算兌子的隱約意圖——克魯勃利夫已經決定以放棄在加拉帕西亞的全部產業爲代價,換取整個加西亞都毀滅掉,好讓其他財閥也遭受到同等程度的損失。
只要大家一起虧損,那我的虧損就是可以接受的,這就是兌子戰術。
至於爲何克魯勃利夫果斷決定進行“兌子”,金融家們也沒有確切的證據,只是根據一些捕風捉影的情報裡,懷疑他們設立在某處的秘密軍工廠,其內部遭到了嚴重的滲透和破壞,以至於生產活動完全癱瘓掉了。
之所以如此大方的兌子,也是因爲用來兌換的棋子,本身價值已經承受了極大的損壞——當然,他們將這件事情隱瞞起來了。
考慮到克魯勃利夫對整個星區的事實控制,一旦他們決定採用兌子戰術,要阻止他們的成本就非常巨大,而金融家們自然沒有不惜一切代價和加西亞共存亡的打算,因此迅速將重心轉向止損……
如此一來,被兩大陣營同時放棄的加西亞星區,就在通往地獄的軌道上無法挽回地急速衝去。
患病的市民們每天都在暴增,醫院已經完全癱瘓,藥店也被搶購一空,而星區政府遲遲沒有采取有效措施(實際上,是已經無計可施了),以至於社會秩序很快就崩塌掉了。
暴亂的人羣先是搶了所有還未被洗劫一空的商店,然後開始將目光瞄準周圍的鄰居。
在大量兇狠和無意義的大規模暴力事件之中,被公衆媒體公開詆譭的人類族裔,無疑成爲了最大的受害者。
這些不願抱團發聲去捍衛族羣利益,也沒有嗅到危險及時跑路的人類市民,原本唯一的倚仗就是聯邦的“法制社會”和“種族平等”,但隨着社會秩序的意外崩塌,大部分人都表現得措手不及。
許多家庭甚至連一把槍支都找不出來,面對種族仇恨驅使下的襲擊,只能徒勞地將門窗封死,然後拼命給治安廳打電話求救。
治安廳的人手早已捉襟見肘,根本沒法及時馳援,於是這些聯邦人類便被犯罪分子從家中拖出來,遭受了毆打、折磨、凌虐以及殘忍地殺害,辛苦積蓄的家財自然也被搶奪一空。
歌莉婭所僞裝的帝國商團,仍然在執行人類居民的偷渡工作。隨着局勢的重大變化,這種偷渡很快就轉化成了實質上的救援,許多聯邦人類甚至願意散盡家財,只爲了替孩子求得一張偷渡的船票。
而沒有搶到偷渡資格的市民,自然也有壞人抱着“我死了你們也別想活”的態度,瘋狂打電話給治安廳進行舉報——治安廳哪有人手管偷渡?連社區秩序都管不過來了。
拖了幾日之後,終於有治安幹員察覺不對,將這個消息轉給了聯邦情報局。
情報局的特工襲擊了帝國商團的港口,雙方發生了激烈交火。歌莉婭終歸當過宇宙傭兵,很快就運用粗淺的神秘力量,將這些特工完全殲滅。
她吩咐手下趕緊收拾屍體,同時自己也迅速聯絡星艦方,通訊還未完全連上,忽然察覺到某種強烈的危險感。
某種暗綠色的、無邊無際的厚重迷霧,從東南方的市郊方向升騰起來,幾乎將整個天空都染成了悽慘的詭異色澤,彷彿肥碩的毛蟲被碾碎後的濃稠粘液。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個方向坐落着加拉帕西亞最大的公墓園區,同時也是近期各種災難產生的大量屍體的臨時堆積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