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只是一場意外。”陳子昂嘆氣說道。
他已經從理智崩塌的負面狀態中恢復過來，此時正病懨懨地查看報告。
報告顯示，海盜軍的一枚炸彈，恰好在附近的地鐵隧道里爆炸，由此引發了地下倉庫的承重牆坍塌。
其中崩飛的一片殘骸，又正好擊中了反物質電池倉的約束場外殼，導致內部能源泄漏才引發了巨大爆炸。
發動攻擊的海盜已被抓住，根據其口供所說，應該是爲了堵截附近敵人的追擊，纔在隧道內部佈置炸彈，企圖封死追兵的去路。
參謀們看了地鐵路線圖，確認了他們的說法，邏輯上沒有問題。
地下倉庫也做了溯源調查，這片區域的承重牆確實年久失修，隨時都有可能倒塌，畢竟你不能指望海盜還懂土木工程，會定期維護地下設施的建築安全……哪怕專業的開發商都未必會做這種事情。
擊破約束場外殼的混凝土殘骸，已經在爆炸的極高溫度裡融化了，因此兇器方面基本是“死無對證”，只能從電池倉的外殼破損形狀，勉強推斷出這個結論來。
“總之。”陳子昂將報告放在桌上，“如果從意外的角度來說，確實挑不出反常之處……”
“正因爲一切都合理，所以才最不合理。”夏紫璃突然說道。
這位前妻原本堅持認爲“帝國人的暗殺”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但這次事件過後就突然跳反，意見反而和月宮鈴奈保持高度一致了。
“稍等，我也沒有說排除那樣的可能性。”陳子昂沉思說道，“但目前確實沒有證據，而且如果大張旗鼓……”
他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紫璃和鈴奈都能聽懂：
無論幕後黑手是誰，確認自己沒有因此而死後，很可能會採取下一步動作。目前作爲意外來處理，以此來麻痹對方並趁機尋找蛛絲馬跡，毫無疑問也是一種合理的應對策略。
“不管兇手是誰。”月宮鈴奈幽幽說道，“我們都要讓她付出代價。”
“那是當然的，我也不會坐以待斃嘛。”陳子昂嘆氣說道。
雖然目前找不到是謀殺的跡象，但終歸事關自己的性命，他也免不了爲之心煩傷神。
“找線索歸找線索，爲了你的安全着想，你不能再繼續待在這裡了。”夏紫璃沉聲說道，“行星地表勢力衆多，魚龍混雜，幕後黑手要做什麼簡直太輕鬆了……”
“恰恰相反，他此時正應該待在這裡。”月宮鈴奈卻有不同意見，“回到永遠號上纔是自尋死路。別忘了，某個人此時就在星艦上面。”
“月宮鈴奈。”夏紫璃煩躁說道，“如果帝國人真的打算暗殺他，絕對不會去聯絡姐姐。如果這世界上有誰最不希望他死掉，那麼除去你我之外只會是她。”
“真是搞笑！”月宮鈴奈憎厭地反駁她，“事實都擺在你的臉上了，你還對她抱有這種莫名其妙的幻想和信任？我告訴你，高層護衛隊之前被她清洗過一波，安插進了她的人手！”
“也許就是她安排的死士，趁你們不注意的時候，突然引爆了反物質電池倉！”
“我當時離反物質電池倉最近！”夏紫璃惱火說道，“是不是護衛隊成員搞的鬼，我能不知道嗎？”
“或許你知道。”月宮鈴奈幽幽說道。
“你什麼意思？”夏紫璃眯起眼睛。
“我覺得我不需要解釋。”月宮鈴奈回答說道。
兩個人對視了片刻，雖然彼此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但陳子昂已經察覺出不對來。
就像是一座不堪重負的水壩，上面突然響起了碎裂的聲音……
下一秒，視線便驟然變化。
他被傳送到了一個地下室裡。
之所以判斷爲地下室，是因爲這裡柱子衆多，但偏偏沒有任何的窗戶，顯而易見是某個海盜軍閥秘密開拓的地下堡壘，用來應對暴亂或者軌道轟炸所臨時避難用的。
正因爲如此，周圍的裝修可謂是富麗堂皇。腳下到處都是柔軟的針織地毯，周圍有許多沙發和軟墊，代表着海盜軍閥曾經將他的寵妾們安置在這裡。
大廳的對面是一個室內浴池，用漂亮的地中海馬賽克磚塊拼接而成，裡面的洗浴水還在冒着嫋嫋的熱氣。遠處的房門朝外敞開着，可以看見裡面裝飾奢華的大牀，以及牀邊的全息網絡遊戲機。
如果作爲度假山莊，這裡毫無疑問是一個絕佳的地點，但陳子昂只是沉吟片刻，就看向了旁邊故作鎮定的月宮鈴奈。
“前輩。”月宮鈴奈低聲說道，“這裡是我昨天掃蕩的時候，意外發現的一個秘密據點。知道這裡的人都已經死了，所以廢墟行星之上，再沒有比這個地方更安全的避難所了。”
“這是軟禁嗎？”陳子昂沉聲問道。
“不，這是爲了保護你。”月宮鈴奈咬住下脣，露出哀求般的神色，小聲說道，“前輩，你也看到了，現在有一股勢力在背後想要暗算你，而夏紫璃選擇站在那個賤人的身邊。”
“稍等。”陳子昂立刻頭疼起來，打斷她道，“現在還沒有證據顯示是夏青瑜動的手，你不能直接將她假設爲兇手。”
“但也不能排除她的嫌疑，不是嗎！”月宮鈴奈立刻喊叫起來，聲音陡然高了八度，“如果她是兇手，前輩繼續暴露在外，毫無疑問就是將自身置於危險之中，只有住在這地下室裡纔是最安全的……”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爲陳子昂給了她一記毫不留情的手刀，正好命中她的額頭。月宮鈴奈向後踉蹌嗚咽，只聽見陳子昂沒好氣道：
“別犯傻！就算真的是這樣，我也沒有躲在這裡的道理。難道你一天沒找到兇手，我就得一天被你關在這裡嗎？”
“那，那就住半個月。”月宮鈴奈立刻打蛇隨棍上，討價還價說道，“給我兩個星期，我會把星艦裡好好清洗一遍，直到危險分子全部被肅清，前輩再回星艦上去。”
“那也不行。”陳子昂擺手說道，“無故失蹤兩週，星艦上肯定要大亂的。”
“一週怎麼樣？”月宮鈴奈撲進他的懷裡，帶着哭腔說道，“求求你啦前輩，你可不要在外面亂晃了。這種事情發生過一次，我就差點兒嚇得魂魄都沒了，要是再發生第二次，我可要直接理智崩塌，異變成非人的怪物啦！”
這話倒是提醒了陳子昂。站在魔女的角度上看，哪怕他有自保的能力，只要發生一次襲擊事件，大家也會嚇到魂飛魄散……夏紫璃當時直接就異變了，連帶着他多看了幾眼也精神崩塌下來。
換句話說，如果敵人要對付星艦人類的魔女，也不需要做什麼多餘的事情，直接瞄準自己猛烈進攻，她們就都得不顧一切來救自己了。
說到底，還是不夠強。要是能擁有魔女一般的偉力，哪裡還用擔心什麼暗殺者呢？
陳子昂想到這裡，忽然表情怔了一下，似乎聽到了某種隱秘的聲音。“怎麼了，前輩？”月宮鈴奈在他懷裡，梨花帶雨般擡起頭來。
“我可能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陳子昂言簡意賅地說道，“當然，主要是爲了避免涉入危險，讓你們擔心。”
“真的？！”月宮鈴奈破涕爲笑，狠狠抹了一把眼淚。
“但是我有個條件。”陳子昂繼續說道，“你可以把這裡封鎖起來，但前提是你要和紫璃青瑜她們待在一起，告訴她們我現在正在一個非常安全的隱秘之處，而不是被你軟禁起來咱們兩個人沒日沒夜——否則她們是絕對不會放心的。”
月宮鈴奈有些臉紅，因爲她將陳子昂帶到這個地下室裡，除去安全方面的考慮外，確實也有趁機獨佔他的意思在裡面。
但既然前輩難得退讓，願意待在這個地下室裡暫避風險，她似乎也只能做出對應的妥協，以免談判又回到原點。
“行吧。”月宮鈴奈咬牙說道，“但是前輩，我也有個條件……”
“不行。”陳子昂果斷說道，“你不能和我講條件，現在馬上去告訴紫璃我沒事，立刻，就現在！”
“嗚！”月宮鈴奈沒了法子。
自從建立親密關係後，她感覺自己就像是泡在糖水裡的乾梅子，越是沉溺於這樣的幸福之中，越是沒法對前輩強硬起來。
不知不覺，原本的底線已經退讓了一大半。她已經默認和夏紫璃共享前輩，甚至是在一起打遊戲，也說服自己暫時放下對夏青瑜的仇恨，不去心心念念想着殺死她……感覺自己都快不像是原本的自己了。
如今好不容易藉着前輩遇襲的機會，趁機強行獨走了一把。但只要陳子昂堅持己見，她還是鼓不起勇氣逼前輩就範。
說白了，終歸還是軟妹的人設，對心愛之人沒法徹底病嬌起來……
“前輩啊，你可真是我的剋星呢。”月宮鈴奈心中暗自嘆息，隨後抓住他的腰帶，露出最後的倔強神情來：
“可以，那就這麼說定了。在我離開這裡之前，請前輩先繳納保證金吧。”
“什麼保證金？”陳子昂詫異問道。
月宮鈴奈沒有說話，只是將他用力推倒在浴池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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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證金交了幾個億，月宮鈴奈也總算心滿意足，開始施展陰影權能，將這個避難所完全屏蔽起來。
雖然答應了前輩，但防範措施還是要做的。接下來，無論是前輩試圖離開，還是有任何力量試圖侵入此處，都會觸碰屏蔽從而驚動到她，這樣她就可以第一時間趕來這邊。
在一陣詭異的混沌旋風之中，月宮鈴奈的身形就消失了。
陳子昂躺在浴池裡，緩緩清洗完身體後，隨手換上了旁邊的衣物。
隨後，他看向自己的曼陀羅法劍。
將曼陀羅法劍放在膝上，陳子昂閉上眼睛，試着將思緒沉入其中。
不知不覺，他忽然睜開眼睛，便發現自己正身處於一個巨大的房間之中。
房間裡有很多的書架。確切地說，幾乎每一面牆都被頂着天花板、立在地板上的高大書架所佔據，精緻華麗的大水晶吊燈高懸頭頂，下方地板上的玄奧紋路令人暈眩。
西川美惠正坐在長椅上，無聊地抖動雙腿；高野聖子坐在小茶几上，戴着眼睛讀書並且做着筆記；水原紗織站在小梯子上面，伸手去夠頂端的書籍。
“歡迎來到曼陀羅法劍的內部。”西川美惠打了個響指，“看看，這就是我們住的地方。”
陳子昂打量了一下房間內部，評價說道：
“還不錯嘛。”
“確實。”水原紗織從梯子上爬下來，“要不要試試在這裡待一輩子？或者縮短點期限，先待個幾年試試？”
“咳咳。”陳子昂尷尬說道，“首先，我不是故意將各位鎖在裡面的；其次，相比起死亡來說，這樣至少還算活着，不是嗎？”
“我們也沒有在這方面怪你。”高野聖子從書籍裡擡起頭來，“只是想讓你進來看看而已。”
“所以，剛纔你們說的‘能讓我變強的秘密’呢？”陳子昂嘀咕起來。
“那個不用急。”水原紗織擺手說道，“祂很快就過來了。”
“祂？”陳子昂警惕問道，“是誰？”
“不知道。”西川美惠搖頭說道，“是個殘酷的、兇惡的、不講人情的傢伙，你見過之後就知道了。”
陳子昂沒敢找地方坐下，只是默默站在角落裡，讓自己的後背抵着書架。
他發現三個魔女都在看書，即便是對閱讀完全不感興趣的西川美惠，此時也是一臉不耐煩地表情，胡亂翻着書頁並且做着筆記。
這是什麼意思？在曼陀羅法劍內部的這些書，裡面記載了很有價值的知識嗎？
還是說，這些知識就是讓我變強的關鍵？
正當他這樣想着的時候，只看見地板上突然長出了花。
那是妖豔美麗的曼陀羅花，其藤蔓如蛇般蜿蜒爬行着，朝着三個魔女延伸而去。
高野聖子沒有反抗，任由藤蔓纏住她的腳踝；水原紗織抱住雙膝，藤蔓將她包裹起來；西川美惠下意識掙扎片刻，直到藤蔓勒住她的身體爲止。
“這些討人厭的玩意！”她尖叫着抱怨說道，“總是逼我們吸收知識，然後又將其汲取殆盡！”
陳子昂目瞪口呆。面對這種詭異的東西，他下意識就想抽出曼陀羅法劍去砍，然後才反應過來這裡就是法劍內部。
曼陀羅的花藤將三個魔女牢牢捆縛，隨後又伸出一根枝條，扭曲穿行來到他的面前，其上一顆橙黃之果正在迅速長大，直到小番茄的大小爲止，表皮飽滿且晶瑩透亮。
散發着某種“吃了我”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