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後。
冬雪緩緩飄落。
官道一側，溪水潺潺，清澈的水流猶如鏡子，倒映出忙碌的人影。
二十餘人的商隊，或生火造飯、或整理貨物，忙碌而有序。
遠處，一個僻靜角落。
陸沐卉盤坐軟毯之上，閉目伸手接住雪花，精緻的眉毛微微顫抖。
“又到了雪季。”
“我還記得，上次與二姐一起賞雪，那時候我還想讓她留下來，多陪陪家人。”
此時的她，面上青澀不再，鬢角多了些許白髮，看上去成熟不少。
莫求盤坐對面，放下手中的書冊，擡頭道：
“二小姐如果沒有遇到意外，應該也去了仙島，到時候你們自能相逢。”
“嗯。”陸沐卉點頭，頓了頓，才道：
“多謝。”
她昏迷數月，前段時間纔剛醒，能活下來，全賴對方的照顧、診治。
“客氣了。”莫求搖頭：
“總算相交一場，豈能見死不救。”
“我本以爲自己死定了，原來死亡，那麼可怕。”陸沐卉苦笑：
“畢竟是救命之恩，再怎麼感激也不爲過，只可惜我現在身無旁物，也無法報答。”
“也不盡然。”莫求想了想，隨即從身上取出一物，遞了過去：
“你幫我看看，這輿圖所指，是不是‘仙島’的方向？”
“哦！”陸沐卉伸手接過，掃眼上面描繪出的路線，輕輕點頭：
“沒錯。”
又好奇問道：
“我記得此物在二姐身上，怎麼到了你的手裡？”
莫求面色不變，道：
“莫某原本打算跟隨二小姐前去仙島，奈何當時的情況緊急，她唯有把此物留下，讓在下自行前去。”
果然，當時那種情況下，陸蓉也拿不出別的地圖來糊弄他。
“這樣。”陸沐卉不疑有他，點頭道：
“仙島距離東安府太遠，就算是我家，也只是知道一個大概的方向。”
“不過我有一位叔叔，早些年在仙島附近定居，如果找不到他，再不濟也能找同道問問，總能知曉路途。”
莫求應是。
找尋修仙者，他一個武人有諸多不便，陸沐卉則更加適合。
“十九娘。”定了定神，他把手中書冊遞過去：
“這本仙緣簡述我已看過，對其中描述多有不解，正想請教。”
“你說。”陸沐卉面露輕笑：
“我一定知無不言！”
“修仙者，也有武技？”莫求對書中描述的這一點，最爲好奇。
“當然。”陸沐卉點頭，想了想，又道：
“不過修仙者的武技，與凡人不同，多借助天地之力，威力更強。”
“如武者有劍法，修仙者也有御劍法門。”
“我們陸家就有兩門御劍之法，一曰：雲霧御劍真訣；一曰，奔雷劍訣，二姐修的就是奔雷劍訣，一旦大成，可引雷霆之力灌注飛劍之中，據說如果修至劍氣雷音的境界，甚至能越階殺敵。”
“劍訣，劍氣雷音。”莫求眉頭皺起，對這等描述，一時難以理解，轉而問道：
“我見二小姐有一門掌法？”
“是。”陸沐卉點頭，道：
“那是一門名叫先天一氣擒拿手的法術，說是掌法，也無不可。”
“修行此法，需要煉氣六層以上的修爲，法力運轉，勾連天地氣機，形成無形大手，念動抓、攝、拍、打無不如意。”
說着輕嘆一聲，道：
“我修爲不夠，還無法修行，二姐在這上面經驗豐富，威力也不弱。”
莫求點頭。
全盛之時的陸蓉，單憑這一招，就能輕鬆碾壓一應先天高手，他即使拼盡全力施展十步一殺，也不能破開。
“莫求。”陸沐卉美眸轉動，道：
“你如果想了解修仙者，法力纔是基礎，劍訣、法術距離你……還有些遠。”
她聲音放緩，語氣遲疑，顯然是擔心打擊到莫求。
不過，她的顧忌顯然多餘。
莫求瞬間回神，道：
“正要請教，法力與我等修煉的真氣，有何不同？”
陸沐卉聞言皺眉，她自幼修行法術，也見過不少習武之人，但卻從未仔細思考過這兩者的區別。
想了想，她道：
“我也不知如何說，但可以爲你演示一下。”
說着，她素手前伸，食指輕輕一動。
“呼……”
一縷火焰，自她指尖浮現，隨着她的動作，繞手輕輕旋轉，靈動如蛇。
手一揮，火焰飛出丈許，落在一堆雜草上，當即蓬然燃起烈火。
“我見過武者施展烈焰刀法，刀出生火，卻遠不如這般靈動。”
“而且……”
“法力還能如此！”
陸沐卉口中素手，單手再次輕揮。
這一次，是一片寒氣，瞬間覆蓋火焰，且把那片地方凍成堅冰。
“武者也有冰火玄勁，但與法力相比，卻少了太多精細掌控，也不能隨心所欲引動天地之力，威力自然也遠不如法力強悍。”
眼前的一幕，讓莫求若有所思，緩緩點頭。
以玄冰掌爲例，後天武者若想施展，必然要以真氣刺激肺水，通過經脈、五臟之力的變化，才能掌出寒風，凝結成冰。
有些時候甚至還需心境達到一定要求，如心若冰清，方可。
即使成就先天，也不可能隨心所欲催發寒氣，甚至稍有不慎反而會傷及肉身。
而法力，卻沒那麼麻煩。
念頭一動，法力一催，自然就會有寒氣浮現，瞬間凝結成冰。
不止如此……
陸沐卉屈指輕釦地面，不遠處，土石翻滾，一根如筍尖錐突然冒出。
尖錐上頭有一根小草，被法力一激，當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暴漲，轉瞬就長至尺許來長。
“唰！”
石錐離地飛起，投入溪水，幾條游魚，被水花包裹成圓球飄出水面。
“御火、驅水、控物，點石成鋼、再造生機，如此種種皆是法力之妙。”
手一揮，散去眼前一切，陸沐卉道：
“你看，就算是先天也難以做到的事，一旦修成法力，就可輕易做到。”
“這，就是兩者的差距。”
“啪啪……”莫求鼓掌，一臉讚歎：
“歎爲觀止！”
果然，劍訣、法術，只能讓他知道修仙者的強悍，唯有最基本的東西，才能看出兩者的不同。
…………
官道上，車轍緩慢轉動，壓着淺淺的積雪，發出有序的聲響。
莫求騎着馬，若有所思。
“在想什麼？”身旁車簾掀開，董夕舟側首看來：
“可是再想接下來的路？”
“不。”莫求搖頭：
“我在想，武者如何才能修成法力。”
他雖然從陸府得了不少秘籍，其中不乏絕頂武技，卻並無這點描述，似乎是有人故意抹去這點不提。
陸沐卉自幼修行的就是法力，對此也一無所知。
“哈……”董夕舟昂首：
“這點，你可以問我。”
“問你？”莫求眼眉微挑。
“當然。”董夕舟捋須，道：
“別看我修爲不高，卻恰好知道這點。”
莫求拱手：
“請前輩指教。”
“好說。”董夕舟搖頭，道：
“其實我也是自小婉口中知道的，先天之後，通百竅，肉身圓滿，然後精氣神相融，化真氣爲法力。”
“至於如何做，你別問我，我也不知，估計唯有去了仙島才知道。”
說着，他看了眼莫求，道：
“以你的年齡，還有希望！”
莫求緩緩點頭。
進階先天，除了功法、修爲的增長，主要是打開周身諸多竅穴。
這些竅穴，先天而生，後天閉塞。
一旦打開，不僅眼耳口鼻五感六識大增，也更能貼合天地氣息。
百竅齊開，先天大成。
不過即使先天大成，於莫求而言，實力的增加怕也有限。
畢竟進階先天之後，真氣的增加有着極限，大成與初入的差距甚至不足一倍。
打通竅穴的好處，在於藉助天地之力的多少，施展武技威能更大。
這就不得不讓人豔羨那些擁有修仙天賦的人，他們天然貼合天地氣息，無需諸多步驟，就可直接修出法力。
“人的壽命有限，一旦過了四十歲，除非運氣逆天，若不然竅穴永遠不可能打開。”
董夕舟在旁輕嘆：
“而要打開諸多竅穴，豈是一朝一夕之功，十年時間都很勉強。”
“所以……”
他看了眼莫求，道：
“三十歲之前不能成就先天，就難以百竅貫通，更別提修成法力。”
“你，應該通了幾處竅穴了吧？”
莫求點頭。
這幾個月，他並未擱置修行，諸多法門，也讓他修行起來更加便捷。
現如今，實力比之初入先天，增加了當有一成。
“籲！”
前方，一位騎手疾馳而來：
“莫大夫，前面有盜匪劫掠客商，其中有一批人，朝我們這邊逃來了。”
“盜匪修爲如何？”
“帶頭的，初入後天。”
“打發了。”
“是！”
後天武者，在東安府不算什麼，但在小地方，已經算是高手。
而現如今他們的車隊，不算莫求、陸沐卉，也幾乎近半修成真氣。
放在小地方，絕對是毋庸置疑的一方之霸！
不多時。
“噠噠……”
數人策馬而來，渾身浴血，提着一男一女兩個孩童回返車隊。
“竟然連孩子都下手？”
“這裡的盜匪，真是毫無人性！”
“可憐的孩子。”
“咦。”
陡然，前面的秦清蓉突然擡頭，看了過來：
“師弟，你過來看看，這個孩子的模樣，是不是有些眼熟？”
“哦！”
莫求策馬靠近，打眼一掃，落在一個女娃身上時，眼神不由閃過一抹恍惚。
柳瑾夕！
柳小姐
角星城
“現在到什麼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