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救她。”
這句話出自的白素的口。
女人緊緊皺着眉，眼睛裡閃着光，在黑暗與火光交錯的光影裡，姚邈甚至產生了某種錯覺。
因爲在曾經，盛京之戰的那一日，在白素化作一道光芒拔地而起折斬那頭太空生物的時候，姚邈曾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一模一樣的光芒。
他爲此愣怔了片刻，然後死死抓住白素的手臂，道：“不。”
他只說了一個字，斬釘截鐵，在那一刻，他甚至還沒有想到不救黃雅竹的真正理由，但他潛意識裡卻清楚……他不能、也沒有那個義務去救那個小女孩。
在不遠處，黃浩前正一點點把鋼筋從自己女兒的身體裡抽出來。能看出來，他不是作戰人員，也沒接受過什麼訓練，動作很生疏，但很粗暴——這隻意味着一件事，他迫切的、想要殺死自己的女兒。
白素卻爲姚邈的這個字轉過頭來，她看着姚邈，她道：“我們應該救她，她沒有錯。”
姚邈深吸了一口氣，道：“你有能力控制她身體裡失控的暗能量麼？”
白素微微愣住，“啊”了一聲。
但對於姚邈來說，這聲啊就是回答了，白素並沒有那個能力——能夠遏制住黃雅竹身軀之中力量的劇烈變化。
白素道：“這和現在的事情有什麼關係，放開我，我……”
姚邈打斷她，道：“那你救了她，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能力，這裡近萬人，都要死在她失控的能力裡。”
白素微微愣住了：“但……”
姚邈清楚白素的想法與顧慮。
然而此時此刻的情況看似混亂，實則再清楚無比。
正如白素所說的，黃雅竹沒有任何錯，她聽從自己的父親，任憑自己被改造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僅僅是爲了能夠拯救這座城市和被困在地下的這些人。
她爲拯救他人而付出代價，遵從父親的想法，接受改造與重構，然而此時此刻，她的父親卻想要殺死她。
這對於這個小女孩來說，無疑是極殘忍的事情。
黃雅竹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恰恰相反，她爲此幾乎獻出了自己的一切，更承受了難以想象的巨大痛苦。
但道理如此明晰，如果無法控制黃雅竹身軀之上暴走的能力，哪怕她失控的能力將毀掉整個地下設施——而以這裡的幽閉環境，生活在這個地下里的人，幾乎沒有生存的可能。
而對於那些無辜死去的人來說，他們的死亡，豈不也是一種難以想象的殘酷？
這是一份選擇，從選擇本身來說，兩個選項沒有任何道理可講，也沒有真正的對錯，但從兩個選擇本身來說，每個選擇都是正確的。
姚邈看着面前的白素，他清楚如果是以前的白素，他不需要提醒任何的一句話，但此時此刻，姚邈只深吸一口氣，道：“你救了黃雅竹，你把一個深陷絕望的人拉了回來，你在做一件正確的是，你於她而言，甚至是天使上帝或是什麼其他的東西，但於這一片地下空間裡的所有人而言，你就是揮起屠刀間接屠殺所有人的魔鬼；而你殺了黃雅竹，對於她而言，你也是一個魔鬼，你把一個人徹底推進了無底的深淵裡——而前一刻這個人還希望依靠自己來拯救其他人。
“這是一個選擇，無論你怎麼選，都在做一件對的事情的同時又做了一件錯誤的事情，因爲對於你和我來說，這件事情本身便沒有任何對錯可言，也沒有正確的選擇，但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選擇都需要你來做決定。”
姚邈看了白素一眼，緩緩鬆開手，轉過頭來，看向早已目瞪口呆的楊紅光，道：“我們立刻過去。”
楊紅光愣怔了好片刻，才又看了不遠處的實驗室方向一眼，轉過頭來，沿着另外的一條通道遠遠的跑開了。
無論從天空裡落進地下的那東西是什麼，那都是姚邈自己引來的麻煩，要是那東西真的屠殺了幾千人，這幾千條命，姚邈背不起。
這是他的選擇。
他要解決他自己惹來的麻煩。
陳靜在原地愣了一下，還是選擇跟在了姚邈的身後，她既不是白素那樣的純能量生物，也不像是姚邈有能量單位“護體”，更不像是楊紅光一樣起碼是訓練有素的戰士，伴隨着場中的形勢的變化、溫度的持續升高，她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溼了，豆大的汗珠不間斷的從她的額頭上滾落下來，要是再耽擱一會兒，她直接熱暈過去都是有可能的。
因此，見姚邈他們離開，她也是在第一時間跟了上來。
一時之間，便只有白素呆立在原地了。
這樣的高溫似乎對她無法產生任何影響。
她盯着姚邈的背影看了好長時間，眼神迷離又恍惚，幾乎是無意識的喃喃自語道：“我……好像在哪裡聽過類似的話……”
然後她轉過身來，看向不遠處一片狼藉的實驗室的方向。
在那邊，黃浩前早已從自己的女兒身體裡抽出了刺偏的鋼筋，正準備再一次對準黃雅竹的心臟捅下去。
但女孩兒就在那一刻伸出手來，用手掌死死握住了那根鋼筋，只一瞬間，鋼筋便融化了。
然後她伸手去抓自己父親的手。
黃浩前萬萬沒有料到這一幕，他的耐熱服在一瞬間便被自己女兒身體所攜帶的超強高溫點燃，火焰順着他的手臂攀爬，緊緊一瞬間，這個人……這個父親，便被恐怖的火焰所吞沒，哀嚎起來。
而在這個過程中，黃雅竹都死死盯着自己的父親的面孔，目光從未移開一寸，直到對方的身軀一寸寸的矮下去，在熊燃的火焰裡變得越來越不堪與矮小。
她的一隻眼睛甚至都被挖出去了，準備裝填的裝置甚至還沒有填裝完成，獨眼裡閃爍着的是瘋狂而絕望的目光，甚至還夾雜着一線的快意與仇恨。
她被火焰擁簇着，像是浴火新生的鳳凰。
但很快，她便轉過頭來，看向另外的一個方向。
因爲白素正穿過煙塵與火焰向她走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