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堡,一間完全黑暗的房間內。
菸斗的火光一明一滅,微弱的火光映出一張蒼老、消瘦的臉。
望着靠着牀頭大口抽着菸斗的尼爾森,德倫不由得突然心中一酸。
從剛到中國時的失落到光明聯盟鼎盛時的意氣風發,從聯盟覆滅時跌入低谷到光明天堂崛起時再次挺立潮頭,渾水河畔大敗、迪倫長老戰死又一次將尼爾森從潮頭掀翻,現在光明會所有的重擔都壓在了尼爾森一人的身上。
末世四年,幾起幾落、大悲大喜,沒人知道已經將這個老人的心境磨鍊到了什麼程度?
尼爾森突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咳的直不起腰來,德倫就要上前扶一把。
尼爾森感覺到了德倫的動作,一邊咳着一邊衝德倫擺手,示意他不用管。
尼爾森終於停止了咳嗽,用手背沾了沾眼角被咳嗽帶出的淚,另一隻手裡的菸袋卻始終沒有放下。
“長老,您找我有事?”德倫終於忍不住了率先開口。
尼爾森眯着眼睛看了德倫一會兒,忽然長嘆了一口氣,“年輕人還是沉不住氣啊!我就是想死前多看你幾眼。”
“您是擔心之後的戰局吧,您放心,即便到了最後我也會護着您平安殺出去的。”
“你不是應該勸我這一仗一定能夠反敗爲勝嗎?看來你對這場戰爭是不報一點希望了。”
尼爾森的反問讓德倫無話可說。
尼爾森微微一笑忽然話鋒一轉,“組織前期佈置下來一個任務,跟西藏地區的一個傳說有關。前期一直忙於跟龍城和鳳凰城的戰鬥抽不出人來,現在我想讓你帶西蒙和本森過去看一看。”
德倫就是一愣。和華夏龍城、鳳凰城的最終之戰隨時都會爆發,作爲光明會僅存的二階戰力,尼爾森長老這時候讓自己離開是什麼意思呢?
“長老,我不走。我走了,你恐怕......”德倫的話只說了一半。
“恐怕我會戰死在這裡嗎?”尼爾森接着德倫的話說了下去,“其實這個結局早就註定了,和迪倫一樣戰死沙場便是我最好的歸宿。但你還年輕,藉着這個機會離開吧,你以後的路還長着呢。”
“長老?”德倫還想說什麼,但張了張嘴後面的話卻不知如何開口。
“你什麼都不用說,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你不願意跟龍城和鳳凰城的軍隊打,你在戰場上根本未盡全力,在戰鬥天賦上你絕對不弱於遲華和歐陽昊天,但在戰場上卻連一半的戰力都沒發揮出來。”尼爾森的目光直視着德倫的眼睛,彷彿能透過眼睛看穿一切。
“我......”
“你不用解釋,我心裡都清楚。我也知道你對組織的一些做法有意見,但組織已經按照這個模式運轉了數千年,絕不是你一個人能夠撼動的。你還年輕,要麼和我當年的選擇一樣,慢慢的接受逐漸被同化,要麼早一點離開。好好的活下去,在你們這一代或許能夠發生點什麼,畢竟末世帶來了太多的變數。”
德倫還想要說什麼。
尼爾森擺了擺手,“去吧,收拾東西立刻就帶人走,這裡很快便會成爲風暴的中心。”
德倫在原地愣了幾秒,向尼爾森長老深深鞠了個躬,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就在德倫拽開門把手的同時敲門聲也響了。
見開門的是德倫,敲門的年輕男人就是一愣。驚愕的表情在年輕人臉上一閃而逝,隨即便深深的低下了頭去。
“尼爾森長老,杜克主教派我來邀請您,說有要事同長老商議。”
“進來吧。”房間裡的燈亮了。
年輕男人低着頭恭敬的退到一旁,德倫和這個年輕人擦身而過。
德倫覺得似乎在哪見過這個年輕人,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
杜克.巴里二百多平米的巨大房間裝飾得極爲奢華。頭頂上的水晶吊燈散發着耀眼的光芒,純木的地板上鋪着兇獸皮毛製作的地毯,黃花梨木的餐桌上擺放着純金的餐具,桌上一瓶羅曼尼康帝紅酒已經打開。
整個房間的裝修風格、品味任誰也無法跟教廷虔誠、仁厚的主教聯繫起來,更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爆發戶。
杜克.巴里兇惡的大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將尼爾森讓到桌前,拿起酒杯親自給尼爾森倒上,“羅曼尼康帝,產自法國最古老的葡萄酒園,在中國找到可真的不容易。”
望着杯中猶如血色的紅酒,尼爾森不禁皺了皺眉,“杜克主教真是好興致,我記得中國有一句古詩叫作‘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杜克猛拍了一下腦門,“尼爾森長老提醒的對,這麼好的紅酒怎麼能沒有美人相陪呢?你去把瑟茜祭司叫來陪長老。”杜克衝陪尼爾森進來的年輕男人命令道。
尼爾森不禁一陣氣結,這才意識到譏諷對於杜克這種傭兵出身的無賴來講根本沒有任何效果。
一個金髮碧眼的白袍女人很快就來到了客廳之中,杜克一個眼神女人微微一笑就坐在了尼爾森的身邊,並且一隻手自然而然的搭在了尼爾森的腿上。
這哪裡是主教,分明就是一個皮條客嘛?
尼爾森氣得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杜克主教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情,只是喝酒談歡的話,那我就告辭了。”
杜克急忙相攔:“尼爾森長老別急着走嘛,此次邀請長老赴宴確實是有一條戰勝龍城和鳳凰城聯軍的計策要與長老商議。”
“哦?主教請講。”見杜克要說正事,尼爾森只得耐着性子再次坐了下來。
“渾水河畔一戰我們雖然戰敗,但仍保存了大半實力,而且經過這一戰剩下的部隊均爲各家精銳部隊。這幾日我們三家全力集結軍隊,現在順天堡內聚集兵力已達八萬之衆,軍隊數量還在圍城的龍城和鳳凰城聯軍之上,且佔有地勢之利,若能拼死一戰,定能反敗爲勝。”
尼爾森點頭,“正是,不知主教的計策是?”
“合兵!我們之前的數次失敗,皆源於嘴上說合力,真上了戰場卻各自爲戰,只有三方混編城一支軍隊統一指揮,才能發揮最大戰力跟對面聯軍拼命。”
尼爾森端起身前的紅酒呡了一口,緊鎖眉頭低頭沉思。
尼爾森又何嘗不清楚合兵的優勢,只是真的整編成一支軍隊,一旦指揮權旁落恐怕到時打勝了仗卻被一腳踢出了局。作爲數千年來的死敵,光明會和天堂之門從來沒有過真正的信任。
“安嘉城會同意嗎?”尼爾森忽然擡起頭來問道。
杜克嘿嘿的一笑,“這不就是我單獨約長老相商的目的嗎?如果我們兩家同意了,安嘉城不同意也得同意,否認我們就撤回歐洲去,讓他自己跟龍城和鳳凰城打。”
“指揮權呢?”尼爾森終於問道了關鍵的問題。
“這件事既然是我提議的,自然最終指揮權暫時交給我,而且我天堂之門的進化者大多不畏死,執行力最強,因此各級軍官最好也以我天堂之門的進化者爲主。”
啪的一聲,尼爾森將手中的酒杯往桌上重重的一墩,杯中的紅酒濺出了大半,衣服上也濺了不少,“一石二鳥,你當我跟安嘉城都是傻子不成?”
尼爾森身旁的金髮女人忙起身去找溼毛巾替他擦衣服上的酒漬,一直侯在旁邊服務的年輕男人則拿起酒瓶準備將酒再次給尼爾森倒上。
杜克.巴里也站了起來,冷冷的盯着的尼爾森,身上隱隱帶出一絲殺氣,“這麼說長老是寧願兵敗、身死也不願意放權嘍?”
尼爾森毫無畏懼的直視着杜克冷笑,“交出兵權將光明會的武裝送給天堂之門,我承擔的罪責比兵敗身死還重。收起你那嚇唬小孩子的殺氣,你還敢在這裡動手不成?”
杜克身上的殺氣突然一收,再次坐回了椅子裡,嘿嘿笑道:“尼爾森長老何必動怒呢?我天堂之門並沒有趁機吞併光明會武裝的意思,只是進一步密切合作而已,而且合作對我們雙方更有利,這個年輕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杜克擡手指了一下正給尼爾森倒酒的年輕男人。
尼爾森就是一愣。
年輕人揚起臉來衝尼爾森咧嘴一笑,“長老您這種大人物一定對我沒什麼印象了吧?我叫林飛鴻,光明聯盟盟主林飛宇的堂弟。”
“啊!你!”尼爾森激動的手指着林飛鴻,“難道你就是當年天堂之門在聯盟內的內應?爲什麼?”
“因爲......”林飛鴻開口的同時手中的紅酒瓶滑落,一把精緻的小刀變魔術般的出現在手中,一道寒光割向尼爾森的咽喉。
尼爾森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林飛鴻會突然動手,但二階強者的本能仍使他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就準備身體後仰躲過這一刀。
但尼爾森驚恐的發現,自己的身體在這一瞬間竟然不受控制了。
寒光一閃而過,一道血線從尼爾森的咽喉噴出。
咽喉被割開了一半,但二階強者的強悍生命力讓尼爾森並沒有第一時間死去,他努力的低下頭去,金髮女人的手正在替他擦衣服上的酒漬,只是手上閃着一團淡淡的白光。
金髮女人慢慢的擡起頭來,尼爾森的瞳孔大睜,他看到女人長了一張和自己一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