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肅的涼風穿過狹窄髒污的巷道，掀起那亂七八糟穿搭在一起的破舊大衣直透流浪漢骯髒的肌膚，又一次帶走了寶貴的熱量，讓他情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
然而心頭火熱的期盼讓他完全不在意這點冷意，
對那個神秘有錢人答應的‘報酬’的強烈企望，讓他蒼白瘦弱的身軀絲毫感受不到疲憊，竭力大口呼吸着、讓自己跑得快一點，能夠更快找到那隻幸運的老鼠。
流浪漢動作敏捷地彷彿二十歲那年似的，快速連續穿越幾條道路，很快就抵達了那隻幸運的老鼠消失的地方。
“小乖乖……快出來……”
他劇烈地喘息着，手裡拿出最近一直在按要求固定餵食的、某個從沒聽過的品牌奶酪，一邊四下丟出、一邊睜大眼睛仔細地尋找着——雖然有這專門準備的特殊奶酪，只要老鼠還在這裡就基本能吸引來，但不是早一點拿到，就早點有錢拿麼……
流浪漢腦子裡的念頭像放煙花一樣地亂蹦，很快眼角餘光裡掠過的一點黑影就讓他精神一振、拋開所有想法變得全神貫注起來——視野中捕捉到的正是那隻幸運的老鼠，此時正窸窸窣窣地貼着牆角偷跑了出來，快速地咬齧着一小塊奶酪。
屏住了呼吸，流浪漢像是準備捕捉美麗林中小精靈似的輕手輕腳地靠近，然後可能是那牌子古怪的奶酪發揮了作用，他幾乎沒費什麼事，就抓住了那隻依舊在大啖奶酪的老鼠。
“嘿，嘿，對，小可愛，不要掙扎，我可不會傷害你……”
流浪漢趕緊找出用幾雙破襪子改成的軟籠，把老鼠小心翼翼地裝進去，“你可真是一個幸運的傢伙，不如就叫你‘查克’吧……有了你，我也會變成幸運的有錢人了……”
把剩餘的奶酪都丟進去、然後緊緊地紮好軟籠的開口，流浪漢打開手機看了看短信，重新佝僂起身軀，警惕地四下瞄了一眼之後，快步朝着神秘富豪發來的地點跑去。
那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地下酒館，離這裡並不遠，很多混在貧民窟和下水道的‘有本事的人’都會去那裡，他也去過幾次，大多是替人跑腿，賣的酒雖然便宜卻味道可疑，但去的人誰也不會在乎。
窮人有窮人的奢侈。
腦海裡回想着亂七八糟的事情，流浪漢用了十幾分鍾時間抄近路來到了這家地下酒館門口，停住腳步做了幾次深呼吸後，敲響了門扉。
唰！
鐵門上的觀察窗被粗暴地拉開，一雙兇狠的眼睛望了出來。
“嗨，”
流浪漢神清氣爽地打了個招呼，“開門，我和‘藍先生’有個預約……”
……
……
暴戾，冷漠。
費爾南看着側前方副駕駛座位上、表情平靜地望着窗外雨幕的凌夏樹，心裡在滿意的同時，也有一絲好奇：一個從未接觸過隱世的普通人，從哪裡得到如此可怖的戰鬥力和戰鬥意識的？
凌夏樹一行人進入女神狩獵區的那段時間，他可不是什麼都沒做，已經通過自己的途徑，把凌夏樹在‘現世’和‘隱世’的底子都摸了一遍，然而凌夏樹是B.B.D-alpha唯一倖存攜帶者的情報，僅僅只有豐收節到場的幾位女神知道，費爾南雖然資格老面子大，地位也超不過女神去，因此他目前無論從哪方面得到的消息，基本都無法解釋凌夏樹現在所能展現出來的‘戰鬥力’。
唯一算得上是有價值的情報，那就是凌夏樹其實並不是豐收節的目標任務，而是被老狗那個自稱爲流浪傭兵的混子偶然發現後帶入隱世的，從在酪堡大廳就展現出強大的戰鬥力，被認爲是代碼級的自然覺醒者——自然覺醒者天生大腦結構就與衆不同，導致矩陣的控制效果很差，因此很容易就能擺脫矩陣的約束。
按照費爾南目前掌握的情報，對他來說最合理的解釋，就是這個了。
但這最多能解釋凌夏樹戰鬥力的強大，卻解釋不了他那令周瑞禮也瞬間秒慫的戰鬥意志——這種東西可沒法作弊。
而除此之外的其他方面，凌夏樹的表現就完美符合一個剛進入隱世的新人的樣子
“距離調度中心還有兩公里……前方四百米發現交通管制，未探測到AGENT的信號……應該只是普通人類，大家準備好僞裝模塊。”
客串司機的JUMPER出聲報告。中控臺上，一個明顯是隱世風格的方塊正插在鑰匙孔裡，說明了這臺車的來源。
車裡除了凌夏樹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油條，JUMPER提醒完就紛紛啓動了各種修飾模塊，費爾南也遞給了凌夏樹一個類似墨鏡的東西，略一考慮後，把源碼也傳過來一份。
“人機界面在視覺生成方面非常封閉，想要改變外形的難度很大……同時AGENT能夠直接查詢我們的代碼，所以在他們面前喬裝打扮根本沒什麼用……但如果面對的是人類的話，利用人類視覺模塊的缺陷就比較容易了……”
費爾南快速地解釋了幾句，示意凌夏樹把手裡的墨鏡戴好，鏡架剛在鼻樑上穩定下來，就立刻啓動了一系列細微的修正動作，一層薄薄的膜狀物覆蓋在了他的臉上，通過簡單的改變眼角的曲線、眉毛的輪廓、脣線的角度、面部皮膚的反光度等一系列希微小的改動處理，很快就讓凌夏樹的容貌變得似是而非，如果不是非常熟悉的人，很容易就會認不出來。
“等過了這次的關卡，有時間的話你可以好好看看這份源碼，”
費爾南鄭重地吩咐，“雖然功能只是簡單地改變容貌，但實際上要做到這一點，必須涉及到非常高深的人類視覺和意識的相互作用、人類心理學等領域，非常值得學習，”
“嗯。”
凌夏樹簡單地迴應了一聲，把源代碼儲存了起來，並沒有去細看——雖然表情平靜，但他現在基本沒有那個心情去探索編程的奧秘和樂趣。
JUMPER靈活地操縱着汽車在暴雨裡穿插，幾百米的路程轉瞬即逝，很快警燈閃爍的光芒就在雨幕中變得明顯，看來被調動的警力非常可觀。
隱世的人對這些一無所知的人類武裝力量感情有點複雜。雖然他們是無辜者，根本就不知道被按上各種要犯名義的隱世成員的真實身份，但這幫傢伙聽從AGENT的調遣發起的行動，總是會給隱世成員帶來巨大的麻煩——不動他們吧，就會被當作罪犯各種折騰，動他們吧，一有異常馬上就成爲AGENT‘跳’過來的踏板……
所以基本上到了後期，隱世的人都會選擇矇混過去。
“臨時檢查，請出示你的駕照。”
裹在沉重雨衣裡的警員面無表情地站在車窗前開口。突如其來的暴雨讓地面集聚了大量雨水，他的警靴已經徹底溼透，又涼又溼很不舒服，心情自然不會好。
“當然，沒問題。”
JUMPER拿出一張駕照，相對於改變容貌，製造這樣的東西就輕而易舉了，‘現世’的‘電腦’只是矩陣生成的模擬機，隱世成員進行黑客攻擊效果幾乎等於降維打擊，因此這張駕照貨真價實，編號都是在警局總機裡生成的。
“感謝配合。”
警員面無表情地說着例行用語，掃了一眼覈對結果之後，又面無表情地把駕照遞了回來，JUMPER收好駕照，齜牙一笑後迅速地開了出去。
什麼時候才能換雙靴子啊……
警員一邊在腦海裡抱怨着，一邊機械地板着臉繼續檢查來往車輛，大約十幾輛車之後，一輛體量巨大的SUV在他面前緩緩停住，車窗玻璃滑下，一支粗壯的胳膊遞給他一張似乎有些不同的卡片。
“感謝配合……”
警員木然地把證件靠近儀器，驟然響起的急促鳴叫讓他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看清屏幕上的提示之後，頓時下意識地身體挺直、舉手敬禮：“長官好！”
粗壯的胳膊隨意地揮了揮，接過證件之後，肩膀微側從車窗探出頭來，“發生什麼事了？”
蘇信義那特色的嗓音響起，“這麼大動干戈。”
“報告長官，這次緊急行動的命令是直接從總部傳來的，只有行動安排，沒有其他任何信息。”
這也是他剛纔走神的原因，設卡檢查卻又不告訴他要查什麼，當然就容易懈怠。
“哦，注意安全。”
蘇信義身體縮回車裡，警員趕緊再次敬禮，眼角的餘光看到車內似乎前後排都坐滿了人，副駕駛位置上是一名年輕貌美的冷豔少女，後座則是兩個老頭和一名姿容嬌美的成年女子，都閉目養神、神遊天外的樣子。
這位蘇長官是要去哪裡？這倆女的都美得驚人，是明星藝人嗎……
警員短暫地走了下神，目送SUV開走之後，這才鬱悶地甩了甩更加沉重的靴子，伸手攔住下一輛車。
……
“看來是有人惹出了大事，AGENT開始全體出動了。”
蘇信義單手扶着方向盤，爆炸般的肌肉把身上的西裝撐得彷彿要炸開，“不會就是那喜歡裝腔作勢的小子又做出什麼事了吧？找到他的座標了嗎？”
“找座標哪那麼容易……反正最後一次移動的位址是這座城市，跑不了他。”
陽胤撇撇嘴，老臉上皺紋擠出深深的溝壑。“不過沒準真是那小子，他做出什麼事情來都不稀奇。”
都敢對妍綵女神不敬了，還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女神在隱世的地位是非常超然的，哪怕素不相識也沒有人會對女神不敬，即使是敵對組織也不會輕易對女神出手，所以像凌夏樹那樣甚至導致妍綵女神受傷的舉動，令陽胤跟耿耿於懷——卻完全沒有在意所有事情的起因，全都是因爲妍綵女神想要‘善意地考驗’一下凌夏樹和初洵美的感情……
轟！
劇烈的爆炸聲突然從背後傳來，車上的人全都回過頭去，就看見剛剛纔通過的路口處衝出來一輛輪胎冒着煙的商務車，橫衝直闖地擠開面前的一切障礙，甩着高揚的水幕瘋狂向前猛衝。
……
“這特麼又是哪來的菜雞？”
遠處，剛剛下車、正舉目眺望暴雨中依舊燈火通明的‘軌道調度中心’的周瑞禮，愕然轉頭看着後方隱約可見的火光，感受着大量突然觸發的‘跳’操作信號，只覺得內心強烈地涌上一股想要罵孃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