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裡,黑壓壓的站滿了人,正中的神像下面,有個座位,看起來非常高貴,只不過,此時是空着的。
代樂和雪心在一片禱告聲中,被押了進來。
代樂想了想,還是覺得有必要給雪心解釋一下,他一側身,靠近雪心的耳朵,小聲的嘀咕道:“這裡的生活以神殿爲中心,人們都在神殿裡禱告,政治以及經濟決策也在這裡制定。”
“禱告?爲什麼?”雪心很好奇。
“哦,根據我的瞭解,是因爲這裡的人的性情。由於長期受到自然的威脅,他們意識到了生命的短暫和脆弱,所以遵從“神的旨意”,希望來世得到永生,每天禱告就是必須的,內容也由書吏記下來。”代樂現在,儼然是一個合格的導遊了。
正說着呢,大殿裡忽然安靜了下來,有腳步聲傳來,震得整個大殿都彷彿顫了幾顫。
代樂和雪心不明所以,瞪大了眼睛。
一個比剛纔的士兵頭領還要高大威猛,並且渾身透着那麼一股陽剛之氣的男子,上身,下身着大馬褲,肩批紅色披風,雄糾糾氣昂昂的從偏殿裡走了出來,大大咧咧的走到神像下面,一屁股坐到了那個寶座上。
大殿裡所有的人,立刻倒地跪拜,口中齊聲誦道:“吾王——”
跪拜的人裡,當然包括押送代樂和雪心的士兵,但是,不包括代樂和雪心。
這下倒好,整個大殿裡的人,不是坐着的,就是跪着的,只有代樂和雪心還站着,鶴立雞羣一般,顯眼得很。
那個被尊稱爲王的人,也一眼就發現了他們。
他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起來。等大殿恢復了平靜後,他一指代樂和雪心,朗聲問:“誰能告訴我,這兩個東方人,犯了什麼罪?”
代樂以爲是士兵頭領彙報呢,沒想到出列的是穿長袍的祭司,他見過,就是早上在神殿門口,指使士兵抓他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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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司恭敬的向王彙報了代樂和雪心私闖民宅意圖盜竊、對神殿大不敬、襲擊士兵又綁架女侍從的四大罪狀,聽得雪心都不服氣的撅起了嘴。
因爲這祭司不是心眼太壞就是理解力有問題,比如襲擊士兵,那完全是自衛,而綁架女侍從,更是無從談起,不就是她自己嚇得走不了,問了她幾個問題嘛!
結果,從祭司的形容看,還罪不可赦了!
那個居中而坐的王皺了皺眉,顯然並不完全贊同祭司的說法,他又問下面一個外表忠誠的人:“他們兩個,是阿維魯,還是穆什根努?”
代樂邊聽邊在下面小聲的給雪心翻譯其中的專業術語:“阿維魯,就是有權的自由民;穆什根努,就是無權的自由民。”
雪心反倒更迷糊了:“什麼是自由民?”
代樂這纔想起來,雪心不是學法律的出身,這些漢謨拉比法典裡的東西,她怎麼可能理解。
“哦,就是類似於我們平時所說的公民。但是這裡的自由民,區別在有的只是不是奴隸罷了,有的卻是有特權的貴族。”
雪心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這時候,那個被問到的人,已經回答了王,代樂和雪心只是不明身份的東方來客。
王點了點頭,又徵求了很多人的意見,那些人,看起來像是平民陪審團。當然,這些“平民”,不是貧民,都是有身份的貴族。
王顯然不想因爲代樂和雪心,耽誤更多的時間,所有的程序都走完後,他站起身,大聲宣判道:“神爲人類福祉計,命令我,榮耀而畏神的君主,吉爾伽美什,發揚正義於世,滅除不法邪惡之人,使強者不凌弱,使我有如沙馬什,照臨黔首,光耀大地,下面我宣判——”
大殿裡一片肅靜。
代樂在心裡暗歎:竟然碰到的是吉爾伽美什,米索不達亞歷史上,最公正的君王啊,看來這次我們有救了。
“死刑!”
吉爾伽美什的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代樂和雪心被推出去的時候,似乎還聽到了“平民”們的掌聲和歡呼聲。
代樂承認,上大學的時候,他的法制史學得不太好,漢謨拉比法典,他也只記得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本比較完整的成文法典,至於裡面的條文,他現在勉強只能聯想起相關的一條:“任何一個去偷牛、綿羊、山羊的人,如果它屬於神或者屬於皇宮,這個扒手將爲此付賠上三十倍的代價;如果他們屬於國王的自由民,他只需付十倍的代價;如果這個扒手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付款,他將被處以死刑。”
這還得感謝他現在大腦潛能的開發程度,否則,就這一條,他都是萬萬想不起來的。
不過單從這一條看,吉爾伽美什,你這個公正的君王啊,憑什麼認爲我從人家屋子裡出來就是扒手,而又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付款呢?就這麼就賜予哥死刑了啊,好好好,那就別怪哥不客氣了,我也賜予賜予你世界末日!
其實代樂也知道,這個時候的法律,還不夠完善,雖然漢謨拉比法典,是世界上最古老、最完整的法典,表面目的是維護社會秩序,但其實質是維護統治階級即奴隸主階級的利益,維護他們的特權。
漢謨拉比法典不平等,殘忍;而現代法律講究人道主義,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所以,拿代樂的眼光看,非常不應該死刑的罪過,在吉爾伽美什他們看來,卻是很“公正”的。
但不管怎麼說,馬上要掉腦袋了,代樂就不能不反抗了。
在神殿門口,那些剛纔還威風凜凜的士兵,很意外的看到了一頭狗熊——一頭中國狗熊。
這狗熊就好像是空氣突然聚集形成的一般,兇狠的懸浮在空中,讓他們先欣賞了一下全身,然後,開始讓他們欣賞它的拳頭!
只聽得驚天動地的一聲狂吼,狗熊一拳擊碎了一輛戰車!
車上的士兵在四分五裂的戰車上摔跌下來,連滾帶爬的逃散。
一輛當然不夠,狗熊好久都沒過過癮了,它馬上開始揮拳砸碎第二輛、第三輛……第N輛!
當所有的戰車都化爲地上的碎片的時候,最高興的是那些被戰車束縛了很久的馬兒,在它們看來,終於有動物來拯救它們於水火了,使得它們可以有機會不再受人類驅使。
幾十匹戰馬,撒了歡的四散跑開,有些膽大的士兵也急了,跟着馬屁股就追了上去。當然,這個追,也有趕緊逃離戰鬥現場、是非之地的意思,至少以後被追究起來,也可以以追馬纔沒有參加戰鬥爲藉口。
但是剩下沒跑的士兵,卻全都嚇破了膽,他們看着空中捶胸咆哮,不可一世的狗熊,差點尿了褲子。
在神殿門口看着臺階下表演的雪心,搖了搖頭:“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要早把它弄出來,何苦我胳膊都被繩子勒疼了。”
代樂一聲嘆息。得饒人處且饒人,看來不是在哪裡都行得通。
不過閒着也是閒着,狗熊打它的,代樂白狐自己的,他乾脆給雪心解釋起“純羊毛”來了:“你剛纔看到的那些女人的衣服,叫卡烏那刻斯裙。根據季節與流行趨勢的不同,長度由膝蓋到腳踝不一,都由羊皮纏繞。當然了,這些女人的穿着色彩鮮豔,質地輕薄,因爲他們都是權貴們的妻子,普通百姓是穿不起的。他們的羊毛,都用來跟富人換吃的了。所以這個時代有句民謠,叫‘想吃肉就沒有羊了,有了羊就吃不上肉了’,也是這種對比的一個真實反映。”
這個雪心懂,就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嘛!
不過雪心發現,這裡的男人和女人,都戴珠寶——耳環、手鐲和項鍊等,即使是剛纔追打他們的貧民,也有,她很不解,因爲按照代樂的說法,這是不該發生的事,於是她很虛心的請教了代樂。
代樂耐心的告訴她:烏爾城裡的鐵匠,能打造黃金和綠寶石的複製品,這使得一些買不起真品的人能購買和穿戴這種精美的贗品,而古城裡,還有專門的社區,是批發商、店家和貿易商的棲息之地,所以,什麼檔次的消費品,都很容易買到。
他們旁若無人的輕鬆聊着,直到他們的身邊,除了嚇得不敢過去增援的士兵,又多出了另外一個高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