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靜柔背靠着牆壁大口喘息。
身後的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終於消失, 餘音卻仍然迴響着,似乎還留戀着不願離去。
她摘下泡沫耳塞,小小的兩團早已進了水, 在滿是灰黑色泥土的手上滾了一圈, 更加骯髒。
將溼透了的頭髮用手往後隨意一抹, 她挺直胸膛, 離開內牆的小門, 來到外面的休息點。
休息點沒多少人,只能看見一個個疲倦的人影背對着她,慢慢消失在白茫茫的雨霧中。
林嘉背靠着牆, 蹲坐在屋檐下。
陸靜柔走過去,“他們呢?”
高大的男孩肩膀竟然縮了縮, 溼透的T恤緊巴巴的黏在身上, 更顯可憐。
“寧以安……不見了, 左予平在戰鬥中突然跳下外牆,衝進了異獸潮中。”他喑啞的回答。
陸靜柔後退幾步, 直到瘦弱的脊背再次貼上牆壁,緊繃的身體才猛地一鬆,“你說——什麼?”
“張雨晴提前請假,回宿舍休息了,現在應該沒事。”林嘉幾不可聞地補充。
“那時, 我聽見廣播裡讓積分前十的異能者去第一實驗樓, 他們沒過去嗎?”
“沒有……”
陸靜柔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慌亂?震驚?疑惑?不知所措?最後竟然怪異地糅合成了冷靜的分析, “寧以安平常戰鬥中都沒有用過全力, 當之無愧的實力第一, 讓他憑空失蹤,並不容易。”
她的冷靜給林嘉也帶來了一絲力量, 他嚥了口唾沫,“我們申請去找找他們嗎?”
陸靜柔繼續道,“左予平那傢伙是個非常好懂的人,幾乎所有行動都是爲寧以安考慮,他會衝進異獸潮中,絕對是因爲寧以安在那邊可能有危險。”
“等、等等……左予平不是在追求你嗎?”林嘉想起上午寧以安才鼓起勇氣把精心準備的項鍊送給左予平,下午兩人就雙雙生死不知,不禁有點恍惚。
陸靜柔見狀也不隱瞞了,“左予平早就得了絕症,只有一年多的壽命了。這些天拉着我演戲,不過是想斷了寧以安的心思罷了。”
林嘉瞪大眼睛,“絕症?他、他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們……”
“我也問過這個問題,”陸靜柔點點頭,“左予平說,他想等異獸戰爭平息後,就悄悄離開寧以安,不想讓寧以安看着他一天天憔悴衰敗,直到死去。”
“可是、可是!”林嘉顧不得消沉,扶着牆站起來,“那樣才更殘忍吧!寧以安、寧以安他喜歡左予平啊……”
“喜歡?”陸靜柔驚訝地重複了一遍,隨即苦笑,“那左予平更想直接把寧以安的感情掐滅吧。”
林嘉默了一下,“也對。”
寧以安對左予平的依戀太深了,如果不趁這時慢慢斷開,反而再給情感升級、加溫,等他死後寧以安會成什麼樣子——簡直不敢想象。
陸靜柔嘆了口氣,“算了,他們的事也只有他們自己能解決,我們根本插不進去。我準備去看看張雨晴怎麼樣了,你要一起嗎?”
“嗯,一起去吧。”
兩人也懶得找傘了,直接邁入雨中,朝宿舍走去。
張雨晴雖然也是2級物資水準,但排名一直只是勉勉強強吊在尾巴上,所以樓層位置很低,是二樓。
陸靜柔敲響她的房門,好一陣子,門才被打開。
張雨晴蒼白着小臉站在門口,“你們回來了,還順利嗎?”
陸靜柔伸手把門推開,“我們來看看你,你身體好點了嗎?”
張雨晴不自覺地退後兩步,卻沒有要將他們讓進來的意思,“好了很多了,我想再睡一會兒……”
說着,她抓了抓胸口薄薄的睡裙,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林嘉。
陸靜柔越發覺得不對勁,不動聲色地觀察張雨晴的房間。
地上,爲什麼有兩道水跡——?
兩道細細的水痕從客廳沙發的位置延伸到張雨晴的臥室中,看似不起眼,然而,什麼樣的動作纔會造成這樣的水痕?
陸靜柔心裡一顫,飛快地掩飾住自己的表情,“哈哈,行吧,那我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張雨晴歉意地笑了笑,關上了房門。
兩人對視一眼,決定到天台上去說話。
“張雨晴看起來很不對勁呢……”確定天台沒有別人了,林嘉才道。
陸靜柔擦一把臉上的雨水,咬住微微顫抖的嘴脣,“她房間裡,好像有異獸……”
寧以安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灰暗的天花板。
用力撐起身體,他應該是位於某棟樓頂層的樓道里,一道小門半掩着,泄露出些許微光和涼意。
剛剛他趴在予平背上失去了意識,現在,予平去哪裡了?
寧以安推開那道小門,外面是一個比學校小了很多的天台。
左予平背靠着小門側邊的牆壁,看起來有點萎靡。
兩人原來只有一牆之隔。
寧以安鬆了口氣,“予平……”
左予平擡起頭,眼神裡的意味太過複雜,寧以安沒有讀懂。
“予平?你怎麼不進來,你的傷其實比我重多了。”寧以安想要拉他,卻忽然發現他襯衣下的傷口全都不見了。
“以安……”左予平走到他面前,渾身冰冷的抱住他,“我一定會把你安全送回訓練點的。”
寧以安呆呆的回抱,“予平,你做了什麼?傷口是怎麼回事?”
左予平將額頭放在寧以安肩上,艱難的將淚水忍回去,“嗯,是好事……我的精神力應該是進階了。”
寧以安想起不久前喬尼說的話,“那隻叫做喬尼的異獸,說我的精神力快要到A級中階,你和我的程度差不多,進階,應該是正式到A級中階了吧?”
左予平鬆開寧以安,對他露出微笑,“對,剛剛我挨個解決身後的異獸,發現力量猛然增強了快一倍。”
“但是,”寧以安不解地皺了皺眉頭,“自身精神力增加可以治療傷口嗎?”
“誰知道呢,”左予平沒有多說,“追上來的異獸裡,B、C、D級都有,但沒看到A級。”
寧以安總覺得還忽略了什麼,但左予平是不可能會害他的,索性就不想了,“A級大概還在修補傷口吧,不知道需要多久。”
左予平點點頭,“我們要趁着這段時間再找個藏身的地方,這處已經來過兩撥異獸了,A級遲早會找上門來。”
“現在,幾點了?”寧以安問。
“幾點不清楚,但離訓練點引爆四周埋下的炸藥,大概只過了1個多小時。”
深深的無力感再次浮現,寧以安一邊反省自己的錯誤,一邊低聲道,“對不起,予平,我沒有戒備……”
左予平搖搖頭,“沒有關係,你精神好一點兒了嗎?”
“好很多了,可能是因爲睡了一覺。”先前幾乎被榨乾的精神力沒法回到正常水準,但多少有一點墊底的了。
“來吧,我繼續揹着你,我們先轉移。”左予平半蹲下身體,示意寧以安趴上去。
傷口雖然已經不見,但沾在襯衫上的鮮血卻沒有被洗淨,淡紅色的布料溼漉漉的貼着少年還並不那麼寬厚的脊背。
寧以安趴伏上去,身體依舊乏力,但眼睛裡的堅定卻越發明顯。
他……必須要更快的成長。強大起來——不管是實力,還是其他。
寧以安在心中一遍遍地默唸。
安全的地方,並不好找。
左予平在一棟棟建築間輕巧地跳躍着,不斷判斷周圍有沒有能夠棲身的地方。
一點也沒有減小的雨勢既爲他的移動增加了難度,又爲兩人做了掩護,水汽模糊了他們的蹤跡,雨聲掩蓋了他們的動靜。
不知不覺,兩人竟然轉到了孤兒院附近。
左予平下意識地朝裡面看了一眼,恰好發現一隻C級異獸正在攻擊幾個小孩。
猶豫了一下,確定目前沒有追兵,左予平落在離他們不遠的圍牆上,摸出□□,射殺了那隻異獸。
正想離開,沒想到有人喊住了他,“你是異能者嗎?”
左予平覺得聲音好像有點耳熟,併發覺背後的寧以安身體動了一下。
他轉過身,發現那人從一個洞口裡跑出來,是個四五十歲年紀的中年男人,正仰頭望他,“能請你幫——你、你是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