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快到了午飯的時間。只是再沒有了開飯號,也沒有了嘹亮的歌聲。
食堂內沒有煙熏火燎開火做飯的熱鬧場面,但仍舊有些悶熱和發自心底的煩躁。
沈默焦急的看了一眼腕上的梅花表,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急救室裡面還沒有一點消息傳出,也沒用一點動靜。
整個食堂雖然坐了十多號人,但只有沈默他們四人若隱若現的呼吸聲。
那些邊防戰士面帶微笑,每個人都像是立了三等功一般。
沈默真的想問問他們,爲什麼會笑的那麼燦爛?
這些天一直在生與死之間徘徊,除了給大家安慰的笑容,沈默已經感覺不到還有微笑的理由,末世已經來臨。
李鑫終於將那個揹包放下,他有些不安的坐在椅子上,不時的朝着急救室裡面張望。
李鑫有些心神不寧,他知道是爲什麼,也不知道是爲什麼,他心中有事,但令他心神不寧的並不是他心中想的那件事。
這種感覺很不好,李鑫一直比較謹慎,他喜歡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不喜歡一切盡在別人掌握的感覺。
博熠的手指一直在擺弄着一個橡膠小球,這是狙擊手爲了鍛鍊手指的靈活,平時必須完成的功課。
據說鋼琴家會用羊奶浸泡雙手,就爲了提高手指了靈活性,博熠這樣粗線條的漢子自然不會做那樣的事,但他的那個橡膠小球,始終不離身,只要有時間就會拿出來擺弄。
博熠此時只想去到部隊的彈藥庫找把狙擊步槍,狙擊步槍放在手裡,才能讓他感覺到安全,只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只能在這裡等待。
雖然博熠不知道躲在冷庫裡面那人是什麼身份,但見到沈默如此的緊張,那人的身份一定很重要。
高賀呆愣着,他還沒有從方纔的試驗中緩過神,不過他看着那些邊防戰士的眼神明顯充滿了羨慕。
或許是因爲隱形眼鏡刺激到他的腦電波,使他的體內產生了大量的內啡肽,讓他有種衝動,即便只能做些簡單的活動,也比現在成爲別人的俘虜好的多。
外面烈日當空,四處一片白亮,溫度升高了許多。
藏區所處的緯度很低,若不是海拔高度平均在4000米以上,晝夜溫差大,這裡就會和以燒烤文化著稱的巴渝,烏漢,南淐,常沙四大火爐齊名。
但今天的溫度明顯的高於以往,這在巴鬆的歷史上還是首次,只是沒有人會記錄這樣的氣候變化,氣象站的工作人員都聚在部隊禮堂裡面微笑。
食堂裡面溫度還在升高,已經等了四個小時,這讓大家的心底都有些焦躁。
李鑫坐立不安,站起來,坐下去,就像是痔瘡發作一般。
博熠手中的小球在各個手指中蹦來蹦去,速度越來越快。
沈默看手錶的頻次也在增加,還不時的朝着急救室的方向張望。
只有高賀,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只是他現在有些餓,只能在心裡暗罵:奶奶的,餓死老子了。
似乎世界上最悽慘的事情就是餓死在食堂裡。
急救室白色的門簾忽然揚起了一角,卓瑪拿着幾袋藥液走了出來,衆人立刻神情一震。
“卓瑪,他怎麼樣?”沈默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卓瑪的臉色有些憔悴,她不是專業的醫護人員,第一次客串護士,就接了個急救患者,接連站立了四個小時,真的有些吃不消。
“默哥,他的命暫時保住了,不過還沒脫離危險,需要觀察一陣,小鬼說......”卓瑪有些吞吞吐吐。
“小鬼說什麼?”沈默看到卓瑪的眼神帶着淡淡的憂傷,便知道李磊的情況有些不妙。
“小鬼說他的雙手雙腳......已經保不住了!”卓瑪說着,捂住了自己的嘴。
雖然李磊並不是卓瑪登山隊的成員,但卓瑪此時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的隊員。雖然在攀登珠峰時,登山隊員凍傷後截肢的情況並不罕見,但對於心地善良的卓瑪來說,這依舊是個殘酷的事情。
沈默將卓瑪拉到懷裡,輕輕的拍了拍卓瑪的後背。
“小鬼準備給他截肢,讓我來通知你,需要準備些手術用具。”卓瑪的情緒稍稍好轉。
“截肢!”沈默一臉的寒霜,作爲一個軍人,如果失去了手腳,怕是比失去生命還讓人難受。
雖說是“君子棄瑕以拔才,壯士斷腕以全質 ”,但沈默不敢替李磊做這個主,就像除了博熠自己,誰也不能讓他放棄自己的手指一樣。
“這,必須經過他同意才行!”沈默沉默了片刻,“李連長清醒了麼?”
李鑫聽到沈默說到“李連長”這個三個字,渾身一震,一雙眼睛露出了擔心的神色。
“還沒有,小鬼說再過半個小時,他能醒過來。”卓瑪說着,遞給了沈默一袋藥,“默哥,這是葡萄糖溶液,小鬼讓我拿給你們,喝一點,可以補充一點體力。”
“那你呢?”沈默問道。
“我剛纔喝了一袋,你們喝吧。對了,小鬼還需要給他靜脈輸液,需要靜脈輸液器。裡面還得忙一會兒,我先進去了。”卓瑪說完,轉身又進了急救室。
看着卓瑪的身影消失在急救室裡,沈默長嘆了一口氣。
“李鑫,還得勞煩你一下,去醫務室看看有沒有手術器械,還有,得找點靜脈輸液器,對了,要是有葡萄糖就都拿過來。”沈默對李鑫交待了一下,“這個給你!”
沈默說着,扔給了李鑫一袋葡萄糖溶液。
“好的!”李鑫痛快的答應,“默哥,裡面的那個人是李連長?”
“對!他是這的連長,怎麼,你認識他?”沈默隨口問道。
“不,不認識,和我同姓!”李鑫搖了搖頭說道。
“張王李趙遍地劉,姓李的人太多了。”博熠在一邊插嘴,“用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我知道醫務室在哪。”李鑫說完,就出了食堂。
“默哥,我總感覺這個李鑫怪怪的。”博熠看着李鑫的背影說道,“他那個包裡不知道有什麼寶貝,總是看得緊緊的,怕被人搶一樣,你說裡面能不能有吃的?最好是有丹珠家的臘肉。”
博熠說完,嚥了一口葡萄糖,眼睛裡面放出了光。
“別管他,知識分子能和我們一樣?就算是他的包裡有吃的,我們也不能要,那是他辛辛苦苦揹回來的。”
沈默嘴上那麼說,卻想起在末世穹廬的山洞外,李鑫曾經在蒂姆手中偷樑換柱,將
那個轉經輪換出。
博熠說的沒錯,李鑫不同於邵鵬和陳宇,徐教授這三個學生裡面,李鑫是心思最重的那個。只是現在,三個學生,也只有李鑫還活着。
沈默暗想,不管怎麼樣,也要保護好李鑫的安全。
“沈警官,你原來是個僞君子,要餓死的人,還會管那食物是誰的?”高賀一邊喝着葡萄糖,一邊插了一句嘴,“搶過來吃就完了!”
“高隊長,別以爲我會和你一樣。”沈默雖然不注重什麼名聲,但嘴仗還是要打的。
“沈警官,你說錯了,我纔不是什麼僞君子,也從來沒有做過君子,我是個真小人,爲了自己,可以犧牲一切的真小人。” 高賀的自我認識,還是很客觀。
急救室的門簾再次掀開,卓瑪露出了臉,“默哥,李連長醒了。”
沈默急忙走了過去,和卓瑪一起進了急救室。
李磊躺在白鋼案子上,蓋着那牀被子,只露出纏住繃帶的腦袋,一雙無神的眼睛緩緩的左右搖動。
“李連長,還記得我麼?”沈默湊上前,輕聲問道。
“啊啊......荷荷......”李磊想起身,但他渾身上下,都已經不聽使喚,舌頭也沒有恢復利落,只是發出了簡單的音節。
“李連長,彆着急,我知道你認識我!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治好你的!”沈默說道,“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
本來沈默想問李磊一些關於部隊的事情,但見到李磊這個模樣,話到嘴邊,盡數嚥下。
“小鬼!”沈默將小鬼拉到了一旁,輕聲的問道,“非得截肢麼?”
小鬼點了點頭,“他的手指和腳掌已經腐壞,如果不及時截肢,壞死的部位會更大,還會引發其他的病症,到時會危及到生命。”
“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麼?”沈默想從小鬼的臉上看到一點希望。
“要想保住他的性命,只有這麼做,司令,就算現在把他送到京都的協和醫院,裡面最好的凍傷醫生也會這麼處理。”小鬼說的不假,他治療病人的所有方法,都是來自與世界上最著名醫院的成功案例。
“我不是懷疑你的治療方案,我是說,我們無權替他做這樣的決定,除非他親口答應。”沈默說道。
“這裡也不是醫院,非得要家屬簽署病危通知單和免責聲明。”小鬼雙手一攤, “我只管救人。”
“好吧,我和他說!”沈默真的不能替李磊做這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