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臺外,地面上數十盞探照燈齊開,把整個天際照得亮如白晝。
兩架直升機盤旋在江家上空,正徐徐降落。而直升機螺旋槳高速運轉時發出的轟鳴聲,便是驚醒兩人的元兇。
探照燈下,直升機投下一大一小兩個巨大的陰影,在地面不知何時出現的江家人的協力下,先後平穩着陸。
先着陸的是小的那一架,普通常見型號,連同駕駛位在內總共四座,機艙空間極其有限。後着陸的那架則不同,外觀更形如官方用的那種小型運輸機,除了機首上的四翼螺旋槳,飛機展開的尾翼上還左右分置着兩個小型螺旋槳,機艙空間頗大,單論載人的話,至少能載上十幾個人。
直升機降落的位置其實距離江誠的住所很遠,所以此刻站在陽臺上往外觀望的兩人其實並不能看清那些隱隱綽綽的人羣在做些什麼。
初夏凌晨的風,帶着沁人的涼意,吹拂在兩人身上。
江誠雙臂曲起,有點懶散的斜靠在陽臺欄杆上。陸櫻筆直的站在他身邊,上身一件寬大的淺灰色中袖t恤,身下是配套的淺灰色系帶運動褲,t恤的衣袖和褲子兩側的褲沿上都帶有兩條白色的色帶裝飾。無疑顏色不夠暗淡,陸櫻剛穿上面對鏡子的時候還很不適應。不過和其他糖果色的比起來,這已經算是江誠給她的那疊衣服裡最符合她當下審美觀的一套了。
不論衣服的顏色如何,這些衣服的質地卻都是極好,陸櫻剛穿上便深有感觸,很柔軟,很舒適。
看了一會兒,陸櫻把投向遠處的視線收回。
陸櫻:“他們在幹什麼?”
江誠聽到她的問題,側過頭來看她。探照燈的餘光打在陸櫻半邊身體上,把她整個人分隔成一明一暗兩部分。大概是陸櫻身上的運動服太過的緣故,被封吹着卻依然貼不到肉,令她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瘦小。
江誠歪着頭打量陸櫻,也不答陸櫻的問題,那模樣就好像在瞧着什麼新鮮似的。
陸櫻被他看得心頭異樣,微微皺起了眉。
江誠才道:“是這地方的主人回來了。”
“這裡的主人?”陸櫻不無訝異的重複。
“恩。”
顯然沒有繼續觀望下去的興致,江誠一撐欄杆站直身形,舉步朝屋裡跺。陸櫻又朝兩架直升機看了一眼,也沒有再做逗留的回了屋裡。
時間已過凌晨五點,被驚醒的兩人都沒了睡意。
陸櫻在被她當作牀的沙發上坐下,掏出電力滿格的手機,點開通訊錄,按下她小姑的手機號,嘗試着撥過去。然而,得到的應答仍舊是我行我素的電子音。
‘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陸櫻在電子音響起第二遍的時候切斷了手機,心裡的不安濃重了起來。
坐在一邊的江誠看了她一眼,建議道:“去網上查查,看有沒有外面現在的情況吧!”當然,前提是網絡這會兒還能用的話。
“恩。”
手裡握着手機,陸櫻和江誠一起進了電腦房。
江誠這裡的電腦房不大,與某些江家子弟特意開闢的各種現今電子設備齊全的遊戲房相比,江誠僅安裝了兩臺臺式機和一臺筆記本的電腦房絕對算得上簡陋。
進入電腦房後,兩人十分默契的分佔了兩臺臺式機。很幸運,網絡眼下還能用。
兩人都在剛打開瀏覽器的時候就收到了一個彈窗,一個連彈窗屏蔽軟件都無法將其屏蔽的彈窗,來自於華國國政司。
彈窗的內容概要大致是,惡性病毒蔓延全球,已經超出了人類現有醫療技術的掌控,國政司已經往全國各省市調派了最精銳的武裝維防以抗擊這次人類百年難遇的大災難。希望大家相信國政司,懷揣希望,衆志成城,與武裝維防隊員們一起共度難關。
陸櫻通篇看完,關了彈窗,搜進了幾個平常她常去的熱門論壇。
現在的時點對這些熱門論壇來說,雖然不是流量高峰期,但若換做往常,少說也會有幾十上百的人駐守發帖。可今天,陸櫻掃了眼論壇的人數統計,除了少數幾個論壇人數上十位,其他都是個位數甚至於零。
迅速瀏覽過幾個貼吧首頁上的帖子,陸櫻點開了一個標題爲‘呵呵,關於國政司的那個全網彈窗,現在還是人類的小夥伴們,你們怎麼看?’,發帖時間是昨天晚上七點多。
帖子的內容欄,這個貼吧名爲‘明天一起做喪屍’的發帖人寫道:lz家裡就老爸有一輛小破車,下午聽到消息和爸爸媽媽收拾了行李,傻/逼逼的準備去鄉下的外婆家避難,結果老爸的小破車愣是沒發動起來。剛和爸媽去附近的超市洗劫了一票,現在正鎖了各種門坐在電腦前等死……
看到那個彈窗的時候,lz說實話想砸電腦。這會兒道歉派武裝維防,你們早幹什麼去了?我們這些納稅人交那麼多稅,難道就是爲了在這種危難關頭等你們一句懷揣希望?我真是醉了,還希望,老子和老子的爹媽都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好麼?
陸櫻快速的掃蕩着帖子下上千回帖,內容多是關於對國政司的不滿以及自身現狀的描述。而其中一條發佈自手機的跟帖引起了陸櫻的注意,跟帖人貼吧名爲‘王生’,回帖道:本人系傳染病毒科研工作者,如果有熟悉藥草或者植物的人,可以在確保自身安全的情況下去找xx,xxx,xx,xxxx……這些藥草,搗成藥草汁,兌水,水藥配比大致爲5:1,可用作爲簡易的感染者驅散劑。值得注意的是,此驅散劑的效果很一般,僅在情況萬分危急的情況下,方可一試。
此類跟帖若在往常,發佈後必然會遭到羣嘲。然而今時不同往日,這條跟帖之下,是大片的詢問樓上是否真實可行的疑問。
陸櫻盯着這條跟帖裡出現的那幾味藥草,這個時代對於一些藥草的稱謂與過去的大周朝不盡相同,陸櫻曾在海銘大學的圖書館裡惡補過一段時間的這個時代的藥草名,所以對於一些常見的藥草名,她可以和自己腦海中的藥草形象對上號。
沒有弄錯的話,跟帖裡提到的這幾味藥草就是她配置‘驅蟲香’所用到的那幾味。陸櫻又看了一眼對方的id,‘王生’!王奶奶那個常年不在家,在研究所裡工作的兒子似乎就叫王生吧,張王生……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也就是說她配置的‘驅蟲香’可以驅散喪屍?
之前預防a型病毒的時候,她一氣做了很多,一部分贈予了王奶奶,一部分則留在她小姑家。後來,因爲江誠發下了她指甲縫裡的藥粉,她打包藥草的時候,心想着這些對人體沒什麼害處的‘驅蟲香’就算被查到,問題應該也不大,加上那段時間王奶奶又跟她說a型病毒可能要捲土重來,遂眼下那些做好的‘驅蟲香’就都積在她小姑家的某個隱蔽櫃子裡。
陸櫻正想事情想得出神,擱在電腦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聽到響動,坐在陸櫻對面的江誠擡起頭看過來,見陸櫻看着手機屏幕的雙眸發亮,心知大概是她小姑回電話過來了。
有關陸櫻執意要去找她小姑這件事,江誠其實挺看不懂的。明明是她們先拋下的她,不是嗎?這樣冒着生命危險去找拋下自己的人,值得嗎?在他眼裡的陸櫻,雖然有時候會表現的躑躅,卻顯然不是一個會感情用事的人,相反,在某些事情上陸櫻所表現出來的漠然甚至更甚於他。至少在回江家的路上,在他看了心裡都會生出些許憤怒和悲憫之心的一些突發事件上,坐在他身旁的陸櫻卻仍然能冷靜的熟視無睹。
陸櫻自電腦前站起身,走到電腦房門口接電話。倒不是她接電話避諱着江誠,只不過是習慣使然。
替剛被接下直升機的江家家主檢查完身體,江家僱傭的幾名私人醫生相互交頭接耳的走下樓梯,面對主宅大廳裡上百雙質詢的眼睛,私人醫生們哪怕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此時此刻也難裝鎮定。
江家主宅的大廳裡,眼下除了江家人,還坐着一羣對於眼下某些江家人而言的不速之客。
這羣人身穿緊身工裝衣褲,踏高筒軍靴,一個個都身形魁梧,體格精壯。雖然這羣人從進門開始,在跟江家大少打過招呼後,就扎堆湊在一處,其中有幾個人還一直都嬉皮笑臉的模樣,但莫名的江家沒有人想去招惹他們,就連江家那幾個最善於挑刺的‘長輩’,對這羣人也抱持着敬而遠之的態度。
如果江誠這會兒在的話,大概會給出一個相當貼切的形容,就像禽類動物中間混進了一票豺狼。
貪狼傭兵團——即是這羣人的名字,江家歷代家主爲了穩固江家在黑色區域的地位,勢必會豢養的一批鷹犬。而這羣人與江家的關係,約莫就是那人錢財與人消災。
坐在輪椅上的江志恆由於久病加上徹夜未眠,臉色蒼白的可怕。扶着輪椅的周嫂,一臉憂心的關注着自己少爺的身體狀況。
眼見醫生們下樓,江志恆難得面露焦急的問:“父親他的身體怎麼樣了?”
幾名私人醫生面露難色,又相互換了眼色,爲首一人無奈的上前兩步道:“身上倒是沒什麼損傷,只是碰了頭,怕是裡頭積了淤血,纔會至今昏迷不醒……”
聽了醫生的話,江志恆的臉色愈發難看了,那副虛弱的樣子就彷彿下一刻就會直接斃命當場一般。
吐出一口濁氣,江志恆啞聲道:“直接說要怎樣才能讓父親醒來,把他治好!”
“這……”
“這什麼這,快說!”人羣裡,江志恆的大伯面露不耐的喝道。
醫生被喝得縮了縮肩膀,伸手推了推鼻樑上搖搖欲墜的眼鏡。
“設備不足,做不了更全面的檢查,家主的腦內的真是情況無法確定,可能要動手術的話,藥品也缺乏……最好,最好還是去醫院比較穩妥。”
醫生好不容易戰戰兢兢的把話說完,就聽人羣裡一人嗤笑道:“去醫院穩妥,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那醫院還能去嗎?”說話的是江志恆三姑姑的兒子,江志恆的表弟。
類似幸災樂禍的口吻,令江志恆深深的擰起了眉。
見江志恆神情有異,他的三姑姑立刻臉色陰沉的拉了一把自己的兒子,讓他閉嘴。無論如何,眼下江家做主的還是江志恆。
沒有人說話,偌大的大廳一瞬間便安靜了下來,只除了大廳一角,那羣似乎正在比賽扳手腕的僱傭兵,時不時的會傳來兩聲國罵。
蒼白的嘴脣抿成一條直線,江志恆瞥了一眼那羣僱傭兵,擡眼對那羣私人醫生道:“把父親可能需要的醫療設備、藥品列個單子交給我。”
幾個醫生聞言自是鬆了口氣般的訥訥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