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散發着濃濃消毒水味道的房間,四周的牆壁反射着金屬獨有的冰冷色澤。上官雪尤虛弱的睜開眼,視線所及之處除了一羣外罩白大褂、裹着厚厚的衣物的“醫護”人員外,全是一臺臺沒有生命的機器。
“博士,快叫博士!”其中一個“醫護”人員眼尖的看到上官雪尤顫動的眼瞼,回頭衝着剛走進房間的“同事”大吼:“D1醒了,快去告訴博士!”
上官雪尤躺在房間中央的“牀”上,蜷在身側的白的幾近透明的指尖微弱的動了動,一陣熟悉的刺痛感隨着她這個微乎其微的動作飛速傳遞到四肢百骸。
自嘲的扯了扯蒼白的嘴角,D1,這就是她現在的名字,多簡單哪!比她原來的名字叫起來方便多了。
上官雪尤半睜着眼,失神的望着銀白色的天花板,她已經快要不記得自己在這個地方待了多久了,從被抓進來的那一刻起到現在,她早已經學會了麻木,麻木的進食喝水,麻木的吃藥打針,麻木的躺在牀上。
想起進入這個所謂的全球聯盟組織起來的“人類基因研究所”之前,她的“好友”一臉不捨的望着自己說的話。
“別怪我,我也是爲了大家好,反正你在研究所裡至少還可以吃飽穿暖。”
是啊,多幸福,她至少還可以不用餓死、凍死,不用在這個冰河紀中和別人一樣爲了一點點食物和一件可以避寒的衣物而大打出手。
“博士。”
周圍人的聲音將上官雪尤茫然的視線焦點拉回眼前毫無溫暖的房間,她的“牀”前站着一個看上去約有五十來歲的白種男人,這個男人顯然和上官雪尤不屬於同一種族,那雙灰藍色的眼睛明顯的昭示着他外國人的身份,那頭金色的髮絲中遍佈着的斑斑白色,將“博士”本來就不是很年輕的樣貌更加拖老了三分,很少有人知道,其實“博士”的真實年紀也只是剛到四十。
“D1,能說話嗎?”伴隨着“博士”關切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動作,上官雪尤的眼皮被輕柔的掀了掀。
蒼白的毫無一絲血色的脣角向兩頰悄悄擴散,一朵悽豔的笑花在充斥着金屬色澤的房間中無聲的綻放。
圍繞在牀的四周的人們不自在的動了動身體,其中一個女人微微側過頭去。
“D1,你應該多笑笑,瞧,你笑起來多美!”不太標準的中文來自“博士”口中,他滿臉驚豔的看着躺在牀上的上官雪尤。自從進入這個研究所後,還從來沒有人見到這個Z國籍女子笑過,哪怕這只是一個淺淺的微笑也依然讓人覺得驚豔無比。
“再見”。
上官雪尤掀了掀脣,無聲的說出兩個字,一直蜷縮在身側細如骨柴的手臂緩緩的舉起,趁着房間中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一支尖銳的冰刺出現在上官雪尤的枯瘦的手掌中,伴隨着“博士”驚恐的眼神狠狠的刺進了左胸。
“Shit!去叫C1過來!快點!”
上官雪尤緩緩的閉上雙眼,嘴角的笑意隨着胸前那抹血花一起擴散開來。
“來不及了。”她的嘴脣微動,伴着最後幾個無聲的字眼,左胸上的手臂悄無聲息的滑下身體,迴盪在上官雪尤耳邊的是“博士”和趕來的C1最後的對話:
“C1,救活她!我要你救活她聽到沒?D1馬上就要晉級了,只差一點點我就成功了!”
“沒用的,博士,如果只是冰刺我還能拖延住她的生命。可是太晚了,在這之前D1就已經凍結了全身的血液,就算沒有這支冰刺也必死無疑,她這個動作只是爲了加快自己的死亡,我想,她等晉升的這一刻應該已經等了很久了……”
2012年8月。
上官雪尤呆愣的坐在牀上,燦爛的金色陽光爭先恐後的擠進了房間。伸出纖長的手臂,映入眼簾的是潔白無瑕的肌膚,還有那青蔥般的指尖,在晨光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瑩光,晶潤修長的手指,上面還有着微微的粉色。
上官雪尤晃動着手,懷疑是不是在做夢。在研究所的非人折磨下,她的手早就已經變得不成樣子了,用雞爪來形容都不爲過,眼前的手掌卻是那樣的溫潤如玉,美好的彷彿她還沒進入研究所之前。
自從被稱爲末日的第三次冰河時期來到,過於依賴科技的人類體能極差,只有少部分人覺醒了一些奇異的能力,這些人有的極爲強大,有的則被“博士”所在的研究所利用各種方法弄進去禁錮起來,連自殺都是一個難題,只能淪落爲研究所的免費實驗體。
她清楚的記得,就在幾天之前,她的體內被“博士”注射了一種名爲“潛能”的新藥,“潛能”的藥力很強,它是“博士”集結了整個研究所的人力耗費一年時間研究出來的藥,據說能夠激發人類體內的潛能。
注射“潛能”後她的確感覺到了強烈的異能波動,就像是以往每次要進階的跡象一般,然而藥效太強也不是一件好事。因爲藥效太強,進入研究所後身體變得越來越孱弱的她無法承受這股刺激,陷入了昏迷,“博士”經過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搶救纔將她救了下來。
“博士”只是一個沒有異能的普通人,他的身體在長時間的工作後必須休息。
上官雪尤每時每刻都在想着要怎麼解脫。脫離生命危險後她並沒有立刻醒來,而是利用“博士”休息的時間積聚異能,將本來要衝刺進階的異能全數聚集在體內,等“博士”休息的差不多的時候才假裝清醒過來,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利用研究所的研究成果解決了自己的生命。這樣屈辱的活着有什麼意義?死亡是她對他們最激烈的抗議,他們越不讓她死她偏要死。
只是她現在到底是死了還是沒死?上官雪尤環顧眼前的房間,一種久違的熟悉迅速的涌上心頭。這個房間,可不是研究所裡自己住了好幾年的“牢房”,和她在讀大學的時候租的房子倒是有點像。
自己讀大學的時候是什麼年紀?上官雪尤茫然的回憶,研究所的非人生活讓她習慣了不去想、不去聽、不去看,機械般的生活使她有些遲鈍的大腦一下子無法反應過來這種類似於“思考”的行爲。
片刻後,上官雪尤的臉上有了些血色,此時她也終於有了好好打量房間的心思。
不,不是像,完全就是一模一樣,她在心裡推翻了之前的判斷。
上官雪尤望向窗外,沒有滿世界的白,更是連一點冰雪的影子都找不到,窗外是一座小區,外面只有幾幢冰河時期來臨前常見的樓房。
這難道……不是在末日了嗎?沒有蒼茫的不見一絲生氣的冰雪,也沒有偶爾穿梭在過道里的破落身影,溫暖的陽光終於讓她相信自己確實已經離開研究所,離開末日。這裡是“人間”,是末日前的世界,一切美好的彷彿噩夢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
掀開被子,上官雪尤緩緩的扶着牀沿起身,瞬間一陣虛軟襲上雙腿。
連忙抓住牀沿,身體的反應誠實的告訴她,記憶中發生的那一切不是一場漫長的夢。看來她的雙腿早就習慣了無力狀態,這種情況在自己被研究所裡那些人帶出去“散步”的時候常常有。
扶着牀沿走了幾步,上官雪尤等雙腿適應了一下,慢慢的扶着牀沿走到對面的電視櫃邊上,櫃子上放着一隻小巧的手機,她需要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手機雖然已經好久不用了,卻還不至於讓上官雪尤忘記這個東西的功能。
按了下解鎖鍵,屏幕正中央是一個數字時鐘,下面一排字眼明晃晃的闖進上官雪尤的視線裡:
2012年8月3日8:00。
上官雪尤呆愣了一下,地球是在2013年10月7日這天迎來第三次冰河時期的,她……真的回來了!
顫抖的手指指向電話簿,上官雪尤按下電話簿上第一個號碼,電話接通的聲音從手機那一端傳來。
“小雪球,一大清早的擾人清夢做什麼,有什麼事等我睡醒後再說啊,乖啊!”
上官雪尤呆呆的舉着耳邊的手機,另一手緊緊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的嗚咽聲被對方聽到。
是哥哥的聲音!她沒做夢!她回到冰河時期前了!她的哥哥——上官陽毅還活着,真真實實的活着,沒有失蹤,沒有音訊渺無,她還能聽到哥哥的聲音!
上官雪尤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般感謝過上蒼,感謝老天有眼,讓她還有機會見到上一世沒有來得及見最後一面的哥哥,她僅有的親人,從小就與她相依爲命的哥哥。
“怎麼了?我好像聽到你在哭?我不睡了,你別哭啊……”
一陣忙亂的聲音飄進耳中,兩行淚水從上官雪尤頰邊滾落,涌入房間的陽光溫暖的聚集在她四周,她可以想象,她那個哥哥此時一定忙着起牀。
上官雪尤放下捂着嘴脣的手,明媚的笑容漸漸擴散到眼底。
這一次,她絕不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