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大營,新上任的東南主帥劉異正看着剛剛送到的最新戰報,帥帳裡十餘位將領都盯着地圖仔細研究,竟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這幾日,廣安戰役的結果陸續送到,看到肖進武已經被分割包圍,廣安城隨時可能易主,外面的各路人馬也有被圍點打援的危險,東南大營裡的氣氛莫名的凝重。
“啪”的一聲,劉異狠狠一巴掌拍在帥案之上,蓋着火漆的軍報已經被他捏成了皺巴巴的一團扔在地上,他的臉頰有些泛紅,顯然已經發了火。
坐在下面的將領們對視一眼,都識趣地閉上了嘴,大家都對劉異的反應見怪不怪,這個倔強的老頭沒少爲了西線的戰事生氣,這個時候最好悄悄退出帥帳,不要去觸他的黴頭。
然而正當將領們打算按照以往的慣例,偷偷開溜的時候,劉異卻開了口。
“都看見了吧,也不知道肖進武是不是得了失心瘋,明明手握四十萬雄兵,即使戰力無法與武陵親軍相抗,但若是集結力量正面決戰,未必會有如此被動。
現在好了,他帶着六萬多人龜縮在朝不保夕的廣安城,外面三十萬大軍各自爲戰,這不是正中了南朝蠻子的下懷麼?”
聽着劉異對肖進武的評價,衆將都不好開口,尤其隸屬東南邊軍的幾位將領,若是配合現在的頂頭上司評價之前的上官難免會有獻媚之嫌,因此帥帳裡一時間更加安靜。
衆將之中唯獨左龍驤衛指揮使趙興成乃是皇親國戚,沒有那麼多顧慮,見劉異問起,便慎重地說道:“徐銳臨走前一再向聖上進言,力主避免正面決戰,眼下看來所慮極是。
這幾戰肖尚書以北朝主力迎戰武陵親軍,沒有討得半點便宜,但正是由於分兵,令兵力較少的武陵親軍只能打攻堅戰,卻不能打殲滅戰。
我軍被擊潰之後有時間從容整備,雖然接連戰敗,但真正損失的人馬不過幾萬人,算不上傷經動骨,若是換成大軍決戰,恐怕只要敗了一陣,大軍就會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哼!”
劉異聞言冷哼一聲道:“愚蠢!原本戰力就不足,還要分兵而戰,結果就是被敵人各個擊破!
眼下雖然沒死多少人,主力也並未傷經動骨,可是軍心士氣已經下降到了臨界點。
若是再輸幾場小仗,就算是虎狼之師也要被磨成一羣綿羊,別說決戰,將士們恐怕見了南朝大軍就要嚇得尿褲子,那時候我看他肖進武拿什麼來抵擋!”
劉異說得也沒有錯,戰陣之上只要戰敗必然是要輸些東西出去的,肖進武的戰術也不過是把立刻死亡變成了慢性死亡而已,還是看不到戰勝敵人的希望,反而令戰事愈發糜爛起來。
帥帳之中一片愁雲慘淡,就連趙興成也沒興趣開口了,這幾日窩在北齊的南朝大軍十分安靜,讓他們有時間關注西線戰況,可是西線戰況的糜爛反而令將士的好心情消失得一乾二淨。
這時,一個親兵悄悄走了進來,在劉異耳邊小聲耳語了幾句,劉異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之色,對衆將擺了擺手道:“你們先下去吧,誰也不許放鬆,西線和東線都得給我盯緊了。”
衆將齊齊稱是,起身朝劉異行了個禮,然後退出了帥帳。
不一會兒,親兵掀開帳簾,領着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僕走了進來,劉異見到他立刻問道:“劉青,你不好好在家裡守着,怎麼跑到這來了,是不是夫人出了什麼事?”
劉青是劉異的伴當,就好像安歌和徐銳,兩人從兒時便在一起。
後來劉異自立門戶,劉青便成了他的管家,一干就是三十年多年,所以劉異一聽說他來到軍營,立刻便猜是家中出了事。
劉青朝劉異深深下拜,搖了搖頭道:“夫人一切安好,臨來的時候特意讓老奴帶了幾件衣裳,說是這邊溼氣重,怕您犯了老毛病。”
“這老婦,儘讓你帶些私物,把軍營當成什麼了?”
劉異眉頭一皺,嘴下不留情,心裡卻是暖洋洋的,這對老夫妻雖然沒有子女,但相濡以沫大半輩子,早已是心意相通。
劉青自然知道自家老爺和夫人的習慣,也不爲意,笑道:“爲夫人跑腿只是順道,老奴這次來主要還是爲了徐少爺的事。”
“徐銳?莫不是聖上信了他投敵的鬼話?”
一提到徐銳,劉異頓時緊張起來。
他雖然身在前線,但對京中的局勢卻不會全然無知,以身家性命爲徐銳擔保的奏摺已經遞了上去,卻一直沒有迴音,由不得他不着急。
“老爺多慮了。”
劉青笑道:“少爺已經派安歌進京,太子爺前幾日有些小動作都被少爺打了回去,想來暫時不會有什麼大礙。”
劉異臉色一肅:“徐銳這小子怕是狠狠地得罪了太子,不過這都是後話,只要那小子平平安安就成,對了,他讓你來找我幹什麼?”
劉青掏出一個錦囊交到劉異手上道:“安歌說少爺有個錦囊一定要老奴親手交給您,說是他已經和聖上通了氣,具體成不成的,還要您親自拿主意。”
“哦?!”
劉異聞言便知道錦囊裡說的肯定不會是小事,連忙撕開火漆,從裡面抽出一張長長的字條仔細地看了起來。
纔看了幾眼,他頓時眉頭一挑,驚道:“這小子簡直膽大包天,聖上居然會同意他這般亂來?!”
話纔出口,劉異又皺起了眉頭,搖了搖頭:“不對,不對……”
一口氣將紙條看完,劉異的臉色陣青陣白,過了好辦天才長嘆一聲:“怪不得聖上能讓你跑這一趟,原來是要讓我背這麼大一口黑鍋!”
劉青臉色一變:“老爺,少爺難道和聖上串通好了害您?”
劉異擺擺手:“那小子怎麼會害我,如果成了定然是大功一件,只不過這其中的風險也不小,普天之下怕是也只有那混小子敢這麼幹!”
聽說徐銳不是要害劉異,劉青長舒了口氣,又笑了起來:“少爺年少有爲,自是極有衝勁,只要老爺調教得當,他日必成大器。”
“不用等他日了……”
劉異搖頭苦笑:“若我所料不錯,肖進武那裡一定也收到了一封錦囊,那小子是想過一把指揮天下兵馬的癮啊,就是不知道肖進武像不像老夫這麼好說話。”
劉異一語中的,此時的廣安城裡,肖進武也正拿着一個錦囊犯愁。
錦囊是安歌臨走時留下的,讓他等安歌進京之後再打開,沒想到肖進武好不容易熬到時間,卻被裡面的內容嚇了一跳。
“大帥,此事一旦有所差池,我北國百年基業立刻毀於一旦,萬萬不可啊!”
西南總督鄧禾看完錦囊裡的內容,頓時大驚失色。
“孃的,再打下去早晚要輸,末將倒覺得不如放手一搏!”
好勇少智的高德勇倒是覺得痛快,拍着桌子贊成。
二人眼巴巴望着肖進武,他卻沉着臉色,不停揪着腦袋上的頭髮,顯然也是左右爲難,踟躕不決。
“徐銳這小子,就是不讓人省心!”
良久,肖進武突然將那錦囊塞進懷裡,起身便走。
鄧禾與高德勇對視一眼,齊聲道:“大帥,那咱們究竟怎麼辦啊?”
“怎麼辦?按徐大帥說得辦!”
肖進武頭也不回,惡劣地說了一句。
高德勇當即大喜,鄧禾卻面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