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馬蹄聲幽幽而至,每一下都彷彿踏在人的心坎上,寶親王的副將司馬尚率領五千禁軍殺入內城,第一個便將內閣首府黃庭之的府宅包圍起來。
然而偌大的府宅即便面對亂兵依舊沉穩如山,內中下人僕役一切如常,似乎絲毫不擔心門外的禁軍會拿他們如何。
沉穩內斂,處變不驚,持家有道,這便是文官魁首,三朝元老,把持內閣近二十年的黃庭之底蘊所在。
“將軍,黃府大門緊閉,並未派人與我軍交涉,如何行動請大人示下!”
前軍校尉單膝跪在司馬尚戰馬前稟報。
司馬尚略一猶豫,跳下馬來,在一衆親兵的護衛之下大步來到黃府門前,“啪啪啪”拍了三下門環。
“嘎吱”一聲,黃府大門終於打開,不過也只是打開一條縫隙,露出看門管事面無表情的臉來。
“麻煩前去通稟一聲,禁軍副統領司馬尚奉命前來。”
司馬尚抱拳說到。
那看門管事聞言,禮貌又冰冷地回覆道:“將軍莫怪,我家老爺已有嚴令,奉聖旨意歸府待參,無論何人一律不見。”
司馬尚點了點頭,面無表情道:“既然如此,那末將只能無理了!”
話音剛落,身邊的親兵們頓時一擁而上,將大門推開。
“你,你們好大的膽!”
看門管事驚呼一聲,一柄腰刀卻已經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沒等他反應過來,腰刀用力往下一拉,看門管事的脖子頓時便被鋒利的刀刃切下大半,鮮血噴涌而出,倒在地上蹬了蹬腿,便如被宰的野雞般一命嗚呼。
“啊!”
見此情景,府中僕役頓時驚叫逃竄,可是凶神惡煞的禁軍們卻已經殺將進去,見人就殺,僅僅片刻便已是屍橫遍野。
司馬尚冷酷地望着這一幕,邁開步子繼續朝內宅走去。
原本沉寂的大宅此刻已是雞飛狗跳,到處都是鮮血飛濺的血腥場面,司馬尚一路來到後宅,幾個親兵已經提前爲他打開了最後一道大門。
然而司馬尚走進後宅的一瞬間卻是腳步一頓。
後宅之中,黃家老小四十餘口宗親竟全都聚集於此。
老邁的黃庭之搬了一把太師椅坐在院子正中,三位妾侍,六個兒子,以及一衆兒媳、半大的孫兒,甚至還在襁褓中的重孫都被人抱着,圍在黃庭之身後。
或許衆人都已經知道即將降臨的命運,但卻不哭不鬧,沒有一人臉上寫着驚慌,就連襁褓中的嬰兒都沒有啼哭。
司馬尚沉吟片刻,揮了揮手,讓禁軍們暫時等在門外,自己快走幾步,來到黃庭之身前,也不理會黃家人憤怒的目光,朝着黃庭之抱拳下拜。
“禁軍副統領司馬尚參見閣老。”
黃庭之似乎還是那副永遠睡不醒的模樣,絲毫看不出喜怒,見司馬尚行禮只是淡淡地擺擺手道:“司馬將軍不必多禮,老夫已經不是內閣首輔,眼下只不過是個賦閒在家的老頭子罷了。”
司馬尚沒有多言,仍舊堅持行完全禮。
黃庭之深深望了司馬尚一眼,嘆道:“既然司馬將軍還能給老夫這份薄面,那老夫便不識擡舉地多問一句,這次是奉了你家寶親王的軍令,還是聖上的意思?”
司馬尚眉頭一皺,猶豫片刻之後還是如實答道:“是聖上的意思。”
黃庭之平靜地點了點頭,感慨道:“本以爲是寶親王這位老朋友看膩了老夫,沒想到是與聖上的緣分盡了,倒是比老夫設想得還決絕一些。
也罷,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既然聖上不想老夫再端大魏的飯碗,那老夫也沒什麼好說的,我黃家上下親族四十餘口都在此處,司馬將軍動手吧。”
黃庭之說話之時依舊平靜淡然,彷彿在談論的是別人的生死。
司馬尚在心底嘆了口氣,朝着黃庭之一揖到底。
“閣老,末將得罪了……”
話音剛落,早已磨刀霍霍的禁軍們頓時殺將進來,內宅立刻如前院一般雞飛狗跳,哭喊聲、慘叫聲匯在一起,聽得人心煩意亂。
“給閣老留個全屍!”
司馬尚沉聲吩咐一句,似是再不願多看一眼,匆匆轉身,來到了內宅門口,擡頭愣愣地望向天空。
今日的天空雖未下雨,卻依舊是陰雲密佈,彷彿有雙眼睛正在雲層之中靜靜凝視着一切,司馬尚望着天空突然感覺深深的悲哀,彷彿一曲帝國輓歌,久久不息。
“啓稟將軍,黃庭之闔府上下二百餘口已經全部清理完畢!”
不知過了多久,親兵的稟報將司馬尚拉回了現實。
此刻他才意識到,那位屹立三朝不倒,爲大魏的強盛立下汗馬功勞的內閣首府就這樣輕飄飄地被一張弓弦勒死,大魏的天終究是變了。
“點火!”
這一剎那,司馬尚發現見慣了血腥戰場的自己竟沒有勇氣回頭去看一眼後宅裡的慘狀,只是喃喃地念出這兩個字。
一衆親兵頓時提着火油和火把四散開去。
“將軍,接下來咱們去哪?”
做完這一切,大軍重新回到黃府門前,副將在司馬尚身前問了一句。
司馬尚面對着熊熊燃燒的黃府,彷彿心中也逐漸麻木,面無表情地問:“名單上的下一家是誰?”
副將道:“是公主府,冠軍侯徐銳!”
司馬尚聞言眉頭一皺:“冠軍侯先留給錦衣衛,等到他們得手之後咱們再去增援,先去別的地方吧!”
說完,他一拉馬繮,口中大喝一聲:“駕!”
戰馬頓時飛馳而出,提着血刀的禁軍們立刻跟上他的腳步,朝下一個需要被清除的朝廷重臣府宅殺去。
長興城東的遼王府外,遼王調集的大軍已經集結完畢,除了王懿的中軍左衛之外,還有其他心腹控制的右金吾衛,加上還遲遲未到,由龍雲出任指揮使的虎賁左衛。
遼王在京師十二衛中整整掌握了三衛人馬,十餘萬大軍,配合兵部、五軍都督府,以及韓王掌控的長興都督府,他已經將大半個魏國兵馬握在了手中,可謂兵強馬壯。
只是等來等去,即便遼王已經伸長了脖子,但宣他入宮的聖旨卻是遲遲不到。
“難道是宣旨的人半路上出了什麼岔子?”
杜若見遼王的面色越來越難看,不禁狐疑地自言自語一句。
遼王回過頭瞟了杜若一眼,雖然沒有說話,但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已經很不耐煩了。
就在此時,一個親信風風火火地衝到遼王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不……不好了……王爺,守在裕王府門口的探子來報,裕王已經於小半個時辰前接到了入宮的聖旨,眼下怕是已經進宮面聖了!”
“什麼?”
聽聞此言衆人頓時大驚。
杜若瞪大了眼睛,驚呼道:“不可能,爲何裕王接到了聖旨,王爺卻沒有?這不對……不對啊……”
遲遲沒有接到聖旨,遼王似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一聽此言立刻冷笑一聲道:“還不明白麼,父皇只是利用本王而已,他根本就沒打算將皇位傳給我!”
“不,不會,興許是傳旨的人在路上出了生麼意外,都等到現在了,王爺千萬不能衝動啊!”
見遼王露出殺機,杜若連忙上前勸到。
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願意兵行險招,畢竟誰也不知道老辣的宏威皇帝還有什麼後手。
遼王聞言嘆了口氣,正想說要不再等等,一個家丁模樣的人突然面色慘白地衝到陣前。
遼王一見此人頓時一驚:“黃晨,你怎麼來了,難道外公那邊有什麼說法?”
此人便是黃庭之府上的管事,由於遼王生母陰妃乃是黃庭之的女兒,因此遼王對黃庭之家裡的下人十分熟悉,一見此人便立刻聯想到是不是自己的這位外公想到了什麼主意。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管事黃晨一見遼王,頓時“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抱着遼王的馬腿號啕大哭。
“禁軍殺進閣老府中,將閣老家小屠戮殆盡,一把火燒了大宅!”
“什麼?”
遼王聞言頓時大驚,立刻跳下馬來,一把將黃晨揪了起來,怒喝道:“你說的可是真的,我外公現在何處?”
黃晨哭聲不止,悲憤道:“小人此話句句屬實,閣老被禁軍一張弓弦勒死了!”
“啊!”
這一次不僅是遼王,幾乎所有人都被驚得目瞪口呆。
“外公!”
遼王雙目之中瞬間噙滿淚水,豁然望向皇宮的方向,咬着牙道:“他爲你,爲大魏鞠躬盡瘁,貴爲首輔卻甘願十五年不攬權,爲什麼你便連一條生路都不給他留?!”
說完,遼王渾身殺氣再也止不住,大喝道:“全軍聽令,不必再等後續人馬,即刻隨本王殺進宮去,奪了皇位!”
一聲令下,近七萬大軍立刻開動,殺氣騰騰地奔向皇宮。
杜若被夾在軍中,似木偶一般愣愣往前,直到此刻他都還沒有從恩師被殺的震驚之中緩過神來。
他怎麼想也想不通,事情明明已經十拿九穩,爲何會鬧到這個地步,不過既然劍已出鞘,便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了,這一戰要麼將遼王推上皇位,要麼便是滿門抄斬。
想到這裡,杜若終於回過神來,這位讀書人的心裡也涌上了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