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深溯雪,整個景國連綿成千裡一片白,映在黑夜中,就連城外的冰河都閃耀着銀白的光,襯得黑夜如同白晝一般。天地間,彷彿在這一剎那陷入了靜寂的沉默當中。
萬里山河,僅剩皇城內一片巍峨,遠處河水凍結成冰,遙相呼應,殘照宮燈冷月。悽悽冷冷,綽約之間遠銜着天幕,一片迷濛。
一道身影迤邐前來,懷中所抱着那襁褓中的嬰孩,分明帶血,一看便知是剛分娩下來的。悽悽身影就此從天幕邊緩緩行來,似乎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迷濛之間似幻還真。
宮道上的青磚早已被溯雪掩蓋,迤邐前來的宮衫上有斑斑血跡,搖曳在宮道的積雪上,蜿蜒了一道觸目驚心的紅。
遙望前方宮道,燈火通明。方儂不禁駐步,悽迷的眼中僅有的絕望不禁升起一抹的笑,自嘲着道:“方儂啊方儂,你真不愧爲一國皇后,現下整個宮中都爲了你一人鬧翻了天呢!”
說着,她將懷中的嬰孩更是緊緊的抱在心口處,唯一欣慰的是,現在整個皇宮中都奉命瘋了似的在找她,而這剛生下來的孩子還安靜,不吵不鬧。
“旭登基了,成爲皇帝了,所以該剷除的人他都毫不手軟。父親死了,方瑜也死了,上百餘口……全部都在一天之內消失了……可是,爲什麼連你也得跟着一起受苦?”她不解,骨肉連心,說着說着無聲的淚落。
可是,心中的恨,卻隨着冬深夜雪的濃,而倍加的高漲了起來。
值此深冬寒夜,天下人皆令她寒了心,包括那個與她相濡以沫了十載的丈夫。一朝爲帝,便滅她滿門,只因自古以來忠而見疑,所以她家族的所有人,都必須死了。
在她此刻最孤獨無助的時候,便只剩下這麼個孩子,在這冷得刺骨的深夜中,與她同命相依。
她繼續朝前行去,往着這座皇宮最爲寂靜清冷的方向去,只有這樣,才能夠保住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只是,行着行着的腳步,她卻卻步了。
前方,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片寂靜,則是早有無數的鐵甲靜立在當處,如同張開的一張網,等待着她的到來。
“你還想躲到什麼時候?”清冷無情的聲音從前方處傳來,對着方儂絲毫無半點所謂的夫妻情分,眼光在觸及她懷中尚且抱着的襁褓的那一刻,不禁神情一閃,片刻後又回覆自如。
方儂停住了腳步,原本的心如死灰在這一刻卻盪漾起了一絲絲的波瀾。遠望着前方自己的丈夫龍袍在身,俯瞰之間隱約有壓迫天地的氣勢。
“慕容旭,我方儂嫁你十年,你難道就非得把我逼到死路上不可嗎?”她一步步的朝前走去,咬牙切齒,一句一句的問。惡
她知道,慕容旭已然到此,她無論再怎麼逃,都逃離不了他的掌控範圍的了,乾脆擡首面對。
“皇后夥同孃家圖謀叛逆,非死不可!”慕容旭聲音依舊冷冷的,並無絲毫方儂口中所說的十年夫妻模樣。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現在登上皇位了,不再需要我方儂爲你打拼當你的後盾了,所以,就活該斬盡殺絕了嗎?”她聲音越發高揚了起來,一時想要衝上去將這個虛僞的男人撕裂開來。
可是無數刀光劍影霎時橫在跟前,架在她的脖子上,冰冷的寒制止住了她的腳步前進。
“兔死狗烹,你阿儂如此聰慧,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慕容旭出乎方儂的意料,竟然如此直言不諱的將最真實的話說了出來。
方儂忽然笑了起來,行至他面前端起了懷中的孩兒,湊至慕容旭跟前,質問:“那麼皇上,他呢?他可是你的親骨肉,是否也同樣——非死不可?”
皇后一句一句的逼問,與這冷漠的君王對峙着,露出襁褓中嬰孩那過分蒼白的小臉,在天上雪花的紛揚下,顯得無比的冰冷。
那眉,那眼,都過分的安詳,安詳得……
“他可是你的親骨肉!”她宛如利劍一般的質問,哪怕此刻刀劍架在她的脖子上,她還是一步朝前去,盡力的想將這孩兒託近他的跟前。
慕容旭但只望着那個嬰孩,臉上的表情依舊冷漠,既不打算伸手去接,也沒有半點容情的模樣,只言說道:“你難道還癡心妄想這個孩子能救你的命嗎?”
人之將死,她又有什麼可怕的,見慕容旭無半點動容之情,她不禁怒從心起。
哪怕脖子上的利刃將皮肉劃得鮮血流淌蜿蜒,她依舊滿不在乎,只繼續朝着他跟前去,忿忿言道:“慕容旭,你禽獸不如,我阿儂不甘心,哪怕是死了我也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