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伕?”吳雙嗤聲一笑道,“馬伕趕路,爲何無馬?你這莫不是在自欺欺人嗎?”
“馬已死在半途,如何能說是自欺欺人?”黃鑫內心一動,忍不住小聲反駁道。
吳雙搖頭,對於黃鑫的反駁,並未理會。緩緩擡起一手,掌心向天。剎那間,一股血色的風旋便是凝聚在其掌心。隱隱中,散發出一股驚人的殺氣,且那股殺氣直衝黃鑫而去!
見此一幕,黃鑫的臉色當即一變。
方纔見識過吳雙那殺人不眨眼的手段,在他心中已有了些驚懼之意。如今再看到吳雙作出這般的舉動,對自己也釋放出殺氣時,怕連傻子都是知道後果將會如何。
“蕭少爺......”眼珠子一轉,黃鑫似抓到了根救命草,連忙扭頭看向蕭一默,急聲叫道。
此刻,怕也只有蕭一默可救他!
也並非他不願自救,而是很多時候,自身實力並不能真正救得自己。況且他若是出手反抗吳雙,毋庸置疑,以兩人實力的差距,等待他的還是隻有一個下場,那便是,死!
如此,他又怎敢出手去反抗?所以,他也只能希望和期待蕭一默能出聲勸解吳雙,莫要讓後者下殺手。
可他畢竟不瞭解蕭一默。
因此,當他帶着希望的眼神看向蕭一默時,後者雙眸立即閃現出一道睿智的光芒。待光芒漸漸消去,方纔深吸口氣,目光平靜地看向前方。接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黃鑫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在他雙眼內那一道叫做‘希望’的光芒,亦是隨之黯淡了下去。接着身子一震,忍不住倒退兩步。擡起頭看着蕭一默,嘶啞着低吼道,“蕭少爺,你爲何不願......”
他的聲音,再度變爲那一晚的嘶啞與沉悶。且語氣中,帶着一份不解。
他不解,爲何以他與蕭一默之間的奴僕關係,仍是無法讓後者在吳雙面前爲他求得一份不死情?
“黃鑫......”蕭一默見狀,輕嘆一聲,繼而緩緩道,“...二叔是你殺死,且他臉上的‘墨’字,也是你親手刻上去的,是不是?”
由之前的‘黃叔’換爲現在的黃鑫,其中之意,甚是明瞭。
聽蕭一默第一次叫出自己全名,黃鑫的身子再次一震。待聽到後面那一句話時,臉色頓時變得錯愕起來,腦海中‘轟’地一聲,只覺得心裡所有的秘密都盡皆袒露在了蕭一默的面前,讓他不由怔怔地看着蕭一默,“蕭少爺,你,你都知道.....?”
言語中,滿是不可思議!
他以爲,這事他自己已做到天衣無縫。就連那一道背影,也只道他殺死了人,並未知道他竟然也在死者的臉部與胸膛處分別刻下‘黑’字與‘土’字。然而,讓他萬萬未曾想到的是,蕭一默竟會在此時提起,且明顯知道了他心中隱藏最深的一個秘密。
蕭侯,是他親手殺死,且‘黑’、‘土’二字,也是他一手造成!
與其他人無關!
便是這般無人可知的秘密,在此時被蕭一默提起,又怎能讓他不感到錯愕?
可他並非蕭一默,也絕不可能知道後者爲何知道此事。
“蕭少爺,這事...你,你是如何知道的?”黃鑫喉嚨滾動,忍不住嚥下一口口水,如此問道。
“是你告訴我的。”蕭一默輕聲道。
“我?”黃鑫再度愕然。
在他印象中,實在是想不出自己何時在蕭一默面前說過此事。
“不錯!”
蕭一默輕聲一笑,這時側過臉看着黃鑫,雙眸內亮起了一道光芒,緩聲道,“你時常伴隨她左右,於‘墨’字一事,知道的自然比我多。若不是你,誰會在二叔臉部與胸膛處刻字?且還刻下‘墨’字?”
“原來如此...”黃鑫恍然,喃喃自語,接着眉頭卻是一皺,不解道,“...可是,蕭少爺口中的‘她’,又是何人?”
“何人?”蕭一默輕哼一聲,雙眼灼熱地看着黃鑫,一笑道,“難道,你連主母都不記得了麼?”
主母!!
這兩字,宛如一道晴空霹靂,傳入黃鑫耳中,令得他的臉色剎那蒼白!
再無半點的血色!
“蕭少爺,你,你怎麼可能會知道......”黃鑫這時瞳孔睜大,看着蕭一默,如在看着一個怪物。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你從‘甘漠’接我回蕭府,然後與我同行至雲痕宗,也都是她吩咐你。若不然,區區一族虎王又豈會自降身份,陪我前行?”蕭一默搖頭,輕聲說道。
聲音極輕,可落入黃鑫耳中,卻字字如雷霆,轟隆隆地震撼着他的心神!
讓得他竟是再次忍不住蹬蹬蹬倒退了三步,方纔穩住身子!
但,在他雙眼中,此時已變爲一片灰暗,再也不復先前的光亮。
當心裡所有的秘密都被別人知道時,無論如何也是提不起一點精神,就如死了心一般,什麼都覺得是空的。
連雙眼,也是空蕩的。
“原來,原來你什麼都早已知道......”黃鑫瞬時醒悟,看着蕭一默臉上露出的笑容,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
原來,無論他如何去接近,始終都無法明白蕭一默是一個怎樣的人,更是無論如何也猜不透蕭一默心中的想法。在這一刻,他也突然覺得自己與蕭一默之間的距離,在剎那間竟是拉得很開,就像天與地一般,中間隔着一條巨大的鴻溝。
也是他這輩子,永遠都無法跨過去的鴻溝!
“現已到了雲痕白山,你回去吧,替我告訴她,兩年之後,我會如約!”蕭一默輕嘆一聲,目光從黃鑫身上掠回,平靜地看着前方的竹林,緩聲道。
“回去?”
黃鑫身子一顫,似想到了件恐怖的事情,不由苦澀一笑,“方纔我已爲你出手,我回去,又能落個什麼好的下場?”
“妖族蛇母,冷若冰霜。虎王回去,不過一死。”吳雙這時淡淡地看了一眼黃鑫,出奇地沒有要出手之意,在他掌心凝聚而成的血氣,已不知何消失無蹤,繼而輕聲說道。
聞聲,蕭一默雙目光芒一閃。接着深深吸了口氣,沉默不語。
他自然是明白黃鑫身處其中的無奈,可縱然知道,事到如今,他又能說什麼?做什麼?
唯獨沉默,是最好的辦法。
“死...”
黃鑫這時如失了神般喃語,緊接着眼帶深意地看了一眼沉默中的蕭一默與吳雙兩人,繼而長嘆一聲,便轉身往竹林外走去,“蕭少爺,我會幫你告訴主母,若有再見的一日,我希望你還能記得我......”
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如同那一道帶着蕭索離開竹林的背影,越走越遠。最後,化作一道極光,狂奔向不知何方的盡頭。
原地,只有一陣輕微的晨風吹過,讓得蕭一默的身子一顫,回過了神來。
“有時候,死,纔是一切事情解脫的源泉......”知黃鑫已離去,蕭一默心中輕嘆一聲,卻沒有說話。
在他雙眼中,忽然閃過了一道無人能解的孤單之意!
從今以後,便又是要一個人。
這是蕭一默心中的想法。
“蕭兄弟,今日一別,日後若再相見,定當把酒言歡!”吳雙看了一眼蕭一默,輕聲一笑道。
“吳大哥?”蕭一默一愣。
接着擡起頭,看着一臉笑容的吳雙。一種說不出來的矛盾感覺,也正悄然涌上他的心頭。
與蕭一默目光相觸,吳雙立即點頭一笑。接着神色卻是一變,看着李道岸,臉色也變得有些陰沉起來,“李道岸,你所說那人下落,我自會去尋找。若你所言屬真,我便也放心。可你若是欺瞞於我,休怪我日後殺上雲痕宗,與你討回個公道!”
“哼!”
李道岸輕哼一聲,顯然是對於吳雙的大話有些不置可否,而後搖了搖頭,緩聲道,“我告訴你,至於能否找到,已不關我事。若沒有,就算你日後殺上本宗,又能如何?”
“如何?沒有你門下三五百個子弟陪葬,我就不會離去!”吳雙淡淡道。
但在其語氣中,卻透出一種強大的自信!
就似迴歸到了一槍在手,屠戮‘琅琊洞天’時的巔峰狀態!
聞言,李道岸雙眼立即閃過一道精光,凝視了吳雙半晌,接着縱聲一笑道,“哈哈!好,好一個殺魔!既然如此,我李道岸就等着你上門來,又有何懼?”
“那你便等着!”吳雙嗤聲一笑道。
然後,只見他大手一揮,袖袍翻卷中,一道血光便是急速射向蕭一默的眉心。在後者還未曾反應過來時,便涌沒入了眉心間,徹底不見。與此同時,一道細如蚊音的聲音響起在蕭一默的腦海中,“蕭兄弟,這是《搜魂術》前三式秘訣,你我有緣一見,便算一番心意!”
蕭一默心中一凜,猛地擡起頭,看向吳雙。
吳雙正一臉笑意地看着他。
當即,蕭一默心中一動,忍不住輕聲道,“多謝!”
“不須言謝!”吳雙輕聲一笑道,目光有些迷離起來,“今日一別,你我路已不同......”
“但,這份恩,一默必定銘記在心!”蕭一默輕聲道。目中閃過一道堅定的光芒,語氣中,也透着一絲不悔的執着。
“呵呵,不錯!蕭兄弟,我果然沒看錯人!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一步!”見心願已了,吳雙仰天大聲一笑。
接着,便見他身子忽地一轉,竟是憑地躍起在半空,輕輕一個轉折,已是面向竹林外。
嗖!
一道破空聲傳出,吳雙的身子立即化作一道極光。緊接着,猛然射向竹林外,掠向遙遠的天際。一個眨眼,便在天際化成一個黑點,最後隱沒入雲端,再也不見。
說走便走,沒任何的留念!
這便是吳雙!
“保重!”蕭一默怔怔地看着吳雙離去的方向,心裡默唸一聲。
卻在這時,一道很輕很輕的笑聲,忽然響起在蕭一默的耳邊,讓得他的心神不禁一蕩,“這位兄弟,從蒼山城而來,莫非是想拜入本宗嗎?”
蕭一默連忙轉身一看。
李道岸已不知何時靜靜地站在了他的身後,那一雙閃爍着寒冰般的幽藍光芒的雙眸,正緊盯着他。
便如在看着獵物一般!
就是如此的一雙眼眸,落入蕭一默眼中時,讓得他的瞳孔不經意一縮。緊接着深吸口涼氣,方纔緩緩點頭道,“是!”
“可惜,你來得並非是時候......”李道岸輕聲一笑,笑容裡有着無人能解的蘊意。
這話一出,令得蕭一默立即一怔。
來的並非是時候?
“本宗歷年以來,皆是在臘月招徒。此時乃是秋季,距離臘月,仍有兩月時間。你來的,有些早了。”見蕭一默疑惑,李道岸搖搖頭,一笑道,“不過,想拜入本宗,除了臘月外,卻也還有另一個法子可入我雲痕宗!”
蕭一默雙目一閃,看着李道岸,皺眉道,“那是什麼法子?”
“那法子便是...登--天--梯!”李道岸忽地笑了出聲,看着蕭一默,一字一字說了出來。
看起來,他那般的笑容,就似是百年來,都未曾露出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