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達達木單手插腰,他長得是虎背熊腰,再加上一臉土匪式落腮鬍渣子,端是威武蠻悍,再加上張口便是嚴厲的喝斥:“是男子漢,就給本將軍堂堂正正,大聲地說話!”
士兵嚇了一跳,立即嚴襟以待,昂首挺胸道:“報告將軍,屬下聽說是一塊很大的冰坨,但是屬下認爲,咱們這條航海線路上,不該撞上冰塊的,所以正在苦思冥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達達木被他那中氣十足的嗓音喊得耳膜都痛了,退了一步後,忍不住側過臉去,兇瞪大一雙眼睛,指着他鼻子罵道:“格老子的,想吼聾老子啊!”
“屬下不敢!”
士兵知道將軍脾氣暴躁,但人卻是不壞,不會因爲這種小時給他們穿小鞋,於是便故作嚴肅,板着臉,單膝跪下。
“你小子……算了算了,起來!你剛纔說啥……哦,冰塊是吧……”達達木揮了揮手,點頭回想了一下,突然表情一愣:“什麼?!冰塊?!”
“沒錯,就是冰塊,而且是很大一塊,足有……”士兵站起來後,撓頭努力想了想,實在因胸中沒墨,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便含糊道:“總之就很大、很大。”
“你剛纔說船頭被冰塊撞到了,那船身傷到沒有?”達達木沉下眼,神色一緊。
士兵立即搖手,道:“這倒沒有,不過這冰塊出現得很是怪異,格桑少將說想查看一下。”
“的確挺怪異的……”達達木摩挲了一下下頜的尖硬鬍子,對士兵招手道:“先停船,走,咱們也過去看一看。”
——
通過搭建好的木板渡船到鷹丸號,達達木剛上甲板,便看到在船頭處有三五成羣的人圍攏在一塊兒用大型漁網將懸浮在海面上的一塊冰坨網絡住,然後一點一點地拖上來。
格桑少將帶着幾名軍官站在身方,餘光看到達達木將軍來了,立即醒了一下神,迎上去。
“將軍,您怎麼來了?”
雖然這麼問,但格桑少將表情卻並沒有多少意外,純粹就是一句開場白而已。
“聽說你這艘船撞上一塊冰坨了,現在正在打撈?”達達木環臂,那魁梧的身形力壓桑格少將幾近半個頭,他覆下視線看向他。
格桑少將低頭:“是。”
“有發現什麼特別的事情嗎?”達達木的視線轉向船頭。
格桑心中早有腹稿,所以有條不紊地說出:“有,下將發現,這塊冰好像並非單純的冰,它內裡好像有些什麼東西……”
“有東西?你說在冰裡面?”達達木略感驚奇道。
格桑少將頷首:“雖然暫時還不清楚裡面究竟是些什麼,但的確有東西存在。”
“航道內不該出現的漂浮冰坨,冰塊內凍着的異物,呵,這麼一聽倒是挺有趣的,走吧,一道去看看。”達達木整了整披風,率先朝船頭走去。
格桑少將擡頭一看,連忙追上去:“將軍,船頭風大波大,這冰塊馬上就能打撈上來,您不需要冒……”
“別羅嗦了,老子就是一個鐵打的漢子,又不是嬌弱的娘兒們,這麼點風,怕什麼啊?是男子漢的話,別再嘰嘰歪歪的了,走!”
格桑少將聞言腳步一頓,略帶無奈跟苦笑與身後幾名將領對視一眼——這達達木將軍哪哪都好,就是對女子有很深的偏見,口頭禪隨時都是“男子漢”“男子漢”的。
在他心目中天下所有女子都是一些裝腔作勢,一遇到難題就會哭哭啼啼埋怨,貪生怕死之輩。
這或許跟他的母親與未婚妻的經歷有關,是以他人都到中年依舊獨身,軍中常言久悍逢甘露方能發一春,然後達達木將軍都久悍三十幾年了,地裡早就荒廢得令人不忍直視了,因此,這個久悍的男人便總是火氣盛重,脾氣爆燥,任性得不得了,他說一,別人便不能說二。
他決定的事情,他們就只能……看着辦。
一到黑木船頭,便聽到士兵們“黑喲黑喲”地使勁從船下扯曳着一物上來,站在船頭欄杆邊,達達木已經看到那已經露出水面,被懸吊在半空的冰坨。
達達木這一看,頓時暗訝一聲,霍!難怪剛纔傳報的士兵一直說什麼“很大,很大”,如今看來,這個頭的確不小啊。
由於船頭位置侷限,是以無法容納太多的士兵一同使力,眼看那十幾個士兵一個個手腳哆嗦,面青面白地虛脫模樣,而那塊網中的冰坨才吊至一半,便大刀闊斧地走過去,一邊掄起袖子,大喊一聲:“讓開,讓我來!”
達達木毫不費力地推開一個看起來快力竭精疲的士將,頂替了他的那個位置,一隻手扯住一截繃得死緊的繩頭,於手腕、手肘處捥繞了幾圈,一咬牙奮力低吼一聲,那魁梧壯碩的胸肌便瞬間隆起。
他此時上身只搭着一件背心,鎧甲跟披風都脫下扔至一旁,那肌肉如拳頭般一鼓一鼓的,在陽光下油亮油亮的,他身上隆起的肌肉,硬硬實實,像一塊塊堅固的石頭,看得衆將士皆欽羨仰慕,目不轉睛。
格桑少將則愣了一下,立即皺起眉頭,想上前阻止:“將軍!您怎麼能幹這種……”
“少廢話!”達達木如虎嘯般的粗曠沉悶低喝令格桑少將僵了僵,接着,達達木沒有理會他,朝着身側那些哆哆嗦嗦,手臂上青筋爆突的士兵喊道:“你們聽我指令,我數三聲後,便一起發力!”
“……是!”士兵虛弱硬撐的聲音此刻多了一絲堅定與信心。
要知道達達木將軍的怪力那在北疆國是出了名的!有他出手,他們頓時感覺輕鬆了一半。
達達木爆瞪大眼:“一、二、三!起!”
“黑喲!”
“一、二、三!起!”
“黑喲!”
“……”
終於,費了不少力氣將冰塊網拖到了甲板時,一個用力拖拽,巨大而沉重的冰坨在甲板上砸出一聲“嗵!”的響動,船身都禁不住搖晃動盪了起來。
與此同時,剛纔用力拉冰塊的一衆,都一併軟攤在甲板上,吭哧……吭哧……沉重的呼吸接二連三,這其中包括剛纔最賣力的達達木將軍。
看達達木將軍簡直比打了一仗更累地、四肢攤開倒在地上,桑格將軍一等趕緊衝上去。
“將軍,您沒事吧!”
“將軍。”
“將軍,可需要請軍醫……”
“好了!”達達木重重地喘息幾聲,便一個驢打滾地翻坐了起來,他曲着一條腿,一掌拍在甲板上,咧嘴罵了一句:“格老子的,這玩意兒真特麼地沉啊,險些連老子都撐不住了!走,去瞧瞧究竟是個什麼玩意讓老子一身的力氣都耗盡了!”
說着,便從地上跳了起來,推開準備相扶的衆人,就這樣光着粗壯油亮的膀子,徑直走到冰坨面前。
“乖乖,這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啊!”
達達木驚奇地瞠目結舌仰頭望了一下這個比他還高的冰坨,說話時,口汽霧濛了一片冰面,他趕緊用掌心擦了擦,使勁將眼神朝內擠去,從背後桑格的位置瞧去,只覺得他整個人都快變成壁虎,直接趴貼到了冰面上去了。
“將軍,這冰塊按理不可能飄到咱們這片海域,久浮不化,此事甚是古怪,您還是別靠太近。”
雖然知道達達木將軍這人是任性慣了的,也從不聽他的,但桑格少將還是忍不住出聲勸阻了一句。
“喂喂,桑小子,你過來,趕緊地來看啊!老子好像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果然,達達木並不聽他的,他的眼睛仍舊死死粘在冰面上,整個人十分激動亢奮地顫着聲音,只抽出一隻手,對着身後的桑格揮了揮。
桑格倒是很少看到達達木能興奮得手舞跳蹈的模樣,撫額長嘆一聲,但最終他還是聽話地走了過去。
達達木將軍發現了什麼?冰裡面難道藏着什麼怪物不成?
他站在達達木將軍身後一步,也擡頭看一眼那一塊在光線下熠熠透徹的冰坨,冰坨呈棱形,此時依靠着船舷站立着,從正面看,像是大力神用刀雕琢的突起物。
一走近,通過光線的折射,冰面十分清澈明晰,他也終於將冰內的一切都看清楚了。
頓時,他眼眶越瞠越大,禁不住整個人呆立在當場。
也難怪達達木將軍之前會驚奇地轉不開眼,連他在看清冰內情況時,亦是驚訝萬分。
因爲在那麼大一塊冰坨內竟藏着一個人。
一個靜謐闔眸,似沉睡了一般的少女。
少女不過十四、五歲,白雪般漂亮的容顏,周身被冰棺裹住,黑髮如瀑,睫羽如扇,根根栩栩如生,冷若琉璃。
她的容顏歷經雪藏冰封,仍是如此鮮亮如生,桑格靜靜地看着,恍惚覺得只要他這般深深地凝視着,總有一天她會醒過來,她會睜開那一雙眼簾緊閉的眼睛。
光是沉睡便有如此風貌絕倫的冰雪少女,若醒來,若睜開那一雙眼睛,也該又是怎麼一副驚心動迫的美感?
她身上那一襲華美的黑色禮服猶如繁複海潮蔓延至腳底,遮住了手,與足,僅是溢出此許皮膚的紫色痕跡,那是破綻肉翻的傷痕。
“這是……”桑格心臟一陣猛烈在跳動,他感到喉間有些乾涸,嚥下一口唾沫後,便忍不住衝動,再走近一步,直到感到身軀被冰面的寒意逼得快承受不住時,才本能地停了下來。
“桑小子!看到沒有!這裡面是個人!這冰裡竟裝着一個人!”達達木也是傻眼了,腦子裡也漿糊成一團,嘴裡也不知道重複了幾遍同樣的話。
“什麼?冰裡面凍着的是一個人?”
周圍的其它士兵將軍聽了達達木將軍的話後,都忍不住心中好奇一窩蜂地圍攏過來,爭相搶看,甚至有人還想用手直接去觸碰那冰晶玉潔的壁面。
桑格不經意掃到這一幕時,突然臉色一變,怒聲道:“不準隨便碰她!”
這一聲石破天驚的嚗喝聲驚怔了所有人,他們都僵直在當場,錯愕又不解地看向桑格。
而桑格自己也在吼完後,也一怔。
他在做什麼?
桑格眼底飛快逝過一絲尷尬與異樣,但很快,他就恢復了平常神色,端正面容對衆人道:“這冰塊甚是詭異,你們別隨別靠近,看可以,但碰的話,還是待查探清楚再說。”
達達木原本也想碰一爪的手,在瞄到桑格那張常年好好先生溫和的面容難得垮下臉,露出一副的冰冷嚴肅神色時,縮了縮,又在短衣上耙了耙。
“要說,這冰塊……的確是挺怪的,在海中漂浮久經不融,就算是被咱們拉上來這麼久,它表面也沒有半分消融的痕跡,的確不同尋常啊。”
還有這冰內的少女,她又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會被凍在冰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