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丈組駐地營帳。
一章桌子坐了三個人。
鍾長文和樂平縣縣令周正海面對而坐。
季風坐在鍾長文身邊一臉的尷尬。
相反鍾長文和周正海兩人卻是喝着茶聊着天絲毫未將剛纔的尷尬事放在心中一般。
過了約莫一刻鐘後,鍾長文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道:
“長風啊,你這縣令可不好做啊。
整個樂平縣就劉家一家獨大,你就是想制衡都沒辦法。
瞧瞧縣衙裡又都是他們的人,你這些年不容易啊!”
周正海無奈的搖了搖頭苦笑道:
“鍾主事說的對,人家都說縣令就是百里侯,這一縣之地身爲縣令說話比誰都管用,但是在這樂平縣啊,此話可當不了真。
下官自從上任以來,整個樂平縣衙就被劉正兵那班人給把持住了,下官的命令那是沒一個人聽的,整日裡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拿我那縣令官印在哪裡蓋章。
有時候下官都在想,我到底是這樂平縣的縣令,還是這樂平縣的蓋章傀儡?
對於劉家人在樂平縣的所作所爲,下官是看在眼裡痛在心裡,卻又無可奈何!”
“那周縣令你爲何不將這裡的情況上報到府裡?”
季風這時候忍不住插口。
周正海看了他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鍾長文的手在暗地裡拍了一下季風讓他不要亂說話。
像這種情況,若是周正海一旦上報上去,只會有兩種結果。
一個就是府裡不管置之不顧,反正你周正海是縣令,治理不好是你的問題。
到了任職期限,有問題了就處理你。
二則就是會給府裡留下一個無能的印象,讓你去當縣令的,結果你倒好,居然被人家給架空了!
那你還當什麼官?
這個無能的標籤一被貼上,那周正海的仕途便也就到此爲止了。
任何提拔的機會都不會考慮到他,因爲他在上面的印象裡已經變成了一個無能的廢物。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周正海是絕對不可能上報此事的。
只不過這是官場的潛規則,季風不懂,這纔開口。
這時候鍾長文開口道:“自從國衛司確認了情況後,本官就跟周縣令聯繫上了,接下來的行動有周縣令的幫助我們能順利許多。”
“他能幫到什麼,他自己都被架空了……”
季風在一旁小聲嘀咕。
鍾長文聽到了也當沒聽到。
而對面的周正海則拱拱手道:“下官能幫到鍾主事是下官的福氣。”
隨即鍾長文又道:
“接下來就任由他劉家去僞造文書吧,但是隻要長風你不蓋印,他那文書就一直是假的,本官這邊已經差人將原文書的拓本從汴京送過來了,等到戶部的拓本一到,到了那時劉家僞造交稅文書之事便可直接大白於天下。
到了那時,人證物證俱全,我們就一舉拿下整個劉家!
爲清丈田畝掃平隱患,也好讓長風你重掌整個樂平縣!”
話說到這兒,周正海趕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隨即拱手彎腰誠心拜道:
“鍾主事請放心,下官定會竭盡全力幫助朝廷完成清丈田畝,而此次也定要剷除了劉家這個盤踞在樂平縣的大毒瘤!”
“嗯,如此甚好。”
鍾長文點了點頭,轉頭看了看外面已經暗下來的天色,便對周正海道:
“如今天色已經不早了,長風你且先回縣衙吧。
根據劉家他們的動作和速度,最多後日,僞造的文書就會被送到你的面前,長風定要緊守身爲官員的操守,堅定住自己的底線,而其餘的一切就交給本官吧。”
“下官明白!鍾主事放心,下官定會撐到拓本的到來爲止!
這次下官就跟劉家那些人死磕上了!
不成功!便成仁!”
周正海知道,這恐怕已經是自己唯一的機會了。
若是成了,有了協助朝廷的功勞以往的一切都會一筆勾銷,若是不成,他可不信劉家能擋得住朝廷的意志,只不過到時,他周正海定然會被朝廷放棄。
這仕途也就到此爲止了。
所以他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這也已經是他唯一的機會了。
稍頃,周正海在夜色之下離去。
季風和鍾長文一起站在駐地門口,看着他騎馬離去的背影。
季風突然問道:“大人,他能信嗎?”
鍾長文笑着點點頭:“能信。”
面對季風懷疑的神色,鍾長文道:
“有時候大家總是會喜歡總犯了錯的人因爲只有這時候他們做事纔會無比認真。
這周正海也是如此,這已經是他最後的機會了,他是真的會竭盡全力的,此時此刻,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了。”
“希望吧……”
季風點了點頭。
……
時間猶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一眨眼的時間兩天就過去了,這兩天整個清丈組就好像一臺高速運轉的機器一下就停了下來一樣,安靜極了。
再沒有出去清丈,反而老老實實的待在駐地中。
外間,一直盯着清丈組動向的劉家人見此也只以爲清丈組是對他們的做法無可奈何了,頓時更是加快了僞造文書的進程。
僅僅只用了三天的時間,歷年的僞造交稅文書就已經全部準備妥當。
樂平縣縣丞劉正兵信心滿滿的向着縣令周正海所在地公房走去,對他來說這件事已經基本成了。
至於說還要找周正海蓋印這件事這都只是小事。
自從周正海上任就已經被他們劉家給架空了,那次去找他周正海他不都得乖乖蓋印?
他難道還敢不蓋不成?
不蓋?!
不蓋他這縣令還想不想做了?這縣衙裡誰會聽他的?
這全都是他們劉家的人!
他不過就是一個縣令而已,老老實實的蓋印當個傀儡,你好我好大家好,我們也給你一點面子叫你一聲縣令也就得了!
別他孃的不識擡舉!
抱着跟以往一樣的想法,劉正兵帶着人擡着十幾箱文書來到了縣令的公房門口。
篤!篤!篤!
敲了三下門。
沒有迴應。
劉正兵原本舒展的眉頭頓時皺在了一起,奇怪道:“這周正海難不成不在?”
篤篤篤!
又用了點力敲了三下!
還是沒回應。
正當他想踹門而出的時候,忽然一個有着兩撇老鼠須的文士路過讓他頓時眼前一亮!
“趙連平!趙連平!趙連平!”
幾聲招呼,正要路過的文士聽到有人在叫自己頓時停住了腳步回頭,見到叫自己的居然是縣丞便驚訝道:“劉縣丞,您怎麼來了?”
劉正兵沉着臉拍了拍公房的房門道:
“我這有文書需要縣令蓋印,特意來找縣令的,但是我敲了許久的門都沒有迴應,縣令他是不在嗎?”
文士聽到這話頓時一臉惋惜道:
“哎呦,縣丞大人您來的真不巧。
昨天黃山村說是在田裡發現了祥瑞,縣令今天一大早就趕去黃山村去看看是不是真的了,這時卻是不在縣衙。
您知道的,要是轄地發現了祥瑞上報給朝廷,陛下高興了可是會有賞賜的,這對咱樂平縣來說可是大事縣令他便走的急,沒跟您說。”
“黃山村?祥瑞?那麼巧?!”
劉正兵有些懷疑事情的真假,自己一來找他蓋印他就發現了祥瑞不在怎麼看怎麼透着點古怪。
他當即便道:“縣令走了多久了?”
文士估摸了一下隨即回道:“呦,應該有兩個時辰了吧。”
劉正兵點點頭道:
“兩個時辰什麼祥瑞也該看夠了,趕緊去派人把縣令找回來,我這可是有衙門的正經公文需要他蓋印的。”
然而聽了這話,那文士卻是一臉爲難道:
“這恐怕不行,昨天不只是黃山村,還有其他好幾個村子都說發現了祥瑞。
我估摸着縣令大人他去完黃山村,還要去其他幾個村子看看纔會回來,不過他具體先去哪個村子卻是不知道。”
“什麼?幾個村子一起發現祥瑞?”
劉正兵怎麼想都不對勁。
然而文士卻一臉篤定道:“沒錯,就是如此,劉縣丞,您看看是什麼事那麼急,要不你自己處理好了,反正在這縣衙您也……”
他話還沒說完,就讓劉正兵給打斷了:“此事一定要縣令的蓋印。”
“那就只能等明日再來了,現在誰也不知道縣令什麼時候會回來。”
文士無奈的攤了攤手。
劉正兵冷着臉,只得道:“縣令要是回來了立刻派人來通知我,我這些公文很急!”
“劉縣丞放心,縣令他一回來我就通知您!”
文士趕忙笑着點頭。
劉正兵無奈冷哼一聲,轉頭帶人離開。
周正海的師爺趙連平見着他離開的背影不屑的呸了一聲。
“孃的,囂張個什麼勁,你就等死吧!還想見縣令,見閻王就有你份!”
小聲罵完,隨即便哼着小曲兒離開了這裡,至於縣令回來了通知他?
呵呵,做夢去吧。
反正我也不知道縣令什麼時候回來,所以也就不通知了。
“今個兒老百姓啊,真啊真高興……有個傻愣子……忽悠不死啊……嘿嘿嘿……”
伴隨着不知名的小調,趙連平的身影消失在了衙門後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