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蘇唐把血葫蘆放在桌上,推給方以哲。
方以哲默默的看着閃爍着紅光的血葫蘆,眼神有些驚訝,也有些欣喜,良久,他輕聲說道:“其實……當時我很不喜歡那種感覺。”
“什麼感覺?”蘇唐問道。
“因爲你認爲血葫蘆邪氣太重,有可能把血葫蘆毀掉的。”方以哲道:“你的決定足以影響我的未來,而這種被人主宰的感覺……真的讓我很厭惡。”
“你啊……”蘇唐搖了搖頭:“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最多給你提出一些建議,但絕對不會替你做出選擇。”
“我現在知道了。”方以哲笑了笑:“蘇唐,謝謝……”
“謝?你怎麼突然變得有些陰陽怪氣了?”蘇唐皺眉道。
“我是被你感動了好不好?”方以哲有些無奈,隨後轉移了話題:“那個老頭是誰?我怎麼感覺他有些眼熟?”
“是鍾叔,你也見過幾次的。”蘇唐頓了頓,嘆道:“他居然沒認出來你,看樣子你的變化遠遠大於我。”
“鍾叔?他還活着?”方以哲一愣。
“廢話,你以爲他是死人?”蘇唐道。
“爲什麼要送他去驚濤城?”方以哲旋即明白過來:“習老大在那邊?”
“嗯。”蘇唐點頭應道。
“這樣也好……”方以哲喃喃的說道:“習老大的家人盡喪於那一戰。她的心情一定是鬱鬱寡歡的,有個鍾叔陪她,多少是一個彌補,否則時間長了,習老大有可能走向另一個極端……”說沒說完。方以哲發現蘇唐一直在盯着他,以爲有什麼不妥之處,低下頭打量着自己的身體。
找了片刻,什麼都沒找到,方以哲有些納悶,見蘇唐還在看着他,皺眉道:“你看着我做什麼?”
“你剛纔說得那些。到底是在評價小茹呢。還是在評價你自己?”蘇唐道。
“呵呵……”方以哲笑了笑,隨後再次轉移了話題:“莫干山的事情我已經查得差不多了。”
“哦?”蘇唐當即來了興趣。
“你以前說過,往生殿的九月九,以沙菊爲信,下設三十個日子,有三十個守夜人和看門人,守夜人負責居中協調指揮。看門人負責監督。”
“沒錯。”蘇唐道。
“在莫干山附近的紅安鎮、涼水鎮、月寒鎮和南山鎮,都有人大量種植玉簪花。”方以哲道:“我開始還以爲,是因爲莫干山距離毒龍域不遠,而玉簪花又可以解百毒,所以有人特意種植這種藥草,後來發現有些不對。”
“什麼地方不對?”蘇唐問道。
“還記得去年的魔劍之爭麼?”方以哲道:“那個傻子帶着魔劍逃入毒龍域,各派宗門的修行者也都趕到了,帶着解毒藥的,自然敢進去冒險,沒有帶解毒藥的。只能等在外面了,幾天後,有人聽說這裡有大量的玉簪花,便有幾個藥師過來,準備大量收購,然後煉製解毒藥,但……鎮子裡的居民拒絕了他們的要求。”
“如果他們願意把玉簪花賣給藥師。還算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可他們拒絕了,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方以哲續道:“還有,玉簪花每年都在六、七、八月開花,如果按照你的話推論,他們應該是六、七、八月的日子。”
“再加上往生殿的人抄了十祖會之後,都潛入了莫干山,所以我敢肯定,那邊就是往生殿的一個巢穴!”方以哲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那我們應該去莫干山走一趟了?”蘇唐道。
“你去吧,這一次我們就不能去了。”方以哲道。
“爲什麼?”蘇唐道。
“這不是明擺着麼?”方以哲笑道:“你是大尊,來去自如,有誰能攔得住你?但我們就不一樣了,而且,往生殿按照花的月份排序,潛在莫干山的人明顯要比九月強,萬一事有不諧,你大可以一走了之,我們往哪裡走?”
“行啊,小方,開始學會和我耍心眼了?”蘇唐道。
“怎麼……”方以哲露出愕然之色。
“我就不信,你不需要這份功勞?!”蘇唐道。
“呵呵,說實話,真的不要了。”方以哲道:“現在杜青衣已死,再也不可能有誰過來和我爭奪什麼,第七總社社首的位置肯定是我的了!”
“你能不能成爲第七總社社首是一回事。”蘇唐道:“你上位後,總壇那邊會給你多大的支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孔雀山一戰的前因後果,想來你們總壇也查清楚了,如果知道你報了仇,咬掉了往生殿一塊大肉,總壇的長老們肯定會你刮目相看,你真的沒想到這些?”
“哎呀,怎麼和你討價還價這麼費力?”方以哲露出苦笑:“說實話,我倒是想過去,但現在不同以往,如果我已經坐上了總社社首的位置,又經過一段時間的經營,自然不怕損失,可是……如果因爲我這裡的損失過重,他們把我排除在外……那我這一年的周旋都成了一個笑話!”
“哦……你是說,如果我去了莫干山,把他們攪和得天翻地覆,那你肯定帶着人過去撿便宜,如果我吃了虧,那你們自然也沒必要過去了?”蘇唐道。
“蘇唐,天底下就屬你最聰明瞭,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方以哲笑嘻嘻的說道:“真的,我現在損失不起啊!對付杜青衣倒是沒什麼,黃金北封社那點底細,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們搞不出別的花樣來,可對付往生殿……我就沒多大把握了。”
“你想得倒美!我東奔西走成什麼了?!”蘇唐冷笑道。
“能者多勞麼!”方以哲道:“只要你把莫干山附近的大尊級修行者全部掃滅。我的人隨後就到!”
蘇唐皺眉不語,他了解方以哲的擔憂,因爲他現在就是大尊,尋常修行者遇到了大尊級的存在,是根本沒有還手之力的。
“蘇唐。就象你迴護千奇峰一樣,他們信任我,願意把自己的未來和命運託付給我,我總要對得起他們的。”方以哲道。
在奇詭的星空下,那面容俊美的年輕人緩緩向前行走着,他的步伐一如以往的穩定,似乎每走一步。都要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腳印。
突然。他停下身形,擡起頭,望向遠方。
數千米外的山丘上,端坐着一個老者,兩個人的視線越過漫長的距離,重重碰撞在一起。
那面容俊美的年輕人皺了皺眉,老者則嘆了口氣。下一刻,老者額頭正中,有一隻眼睛在緩緩睜開。
璀璨的白光從那老者的眼睛中射出,瞬間便把整座平原都籠罩在其中,無數沙土受到激盪,紛紛揚揚飛向高空,旋即凝成遮天蔽日的沙塵暴。
“這又是何必……”隨着那老者的嘆息聲,在高空中急速盤旋的沙塵暴突然停滯了,隨後同時向下灑落,那種氣勢。恍若整片星空都開始坍塌。
沙塵落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奇特的小世界,有山有水,有溝渠有桑田有房舍,還有無數個小泥人。
小泥人是活動的,有的在田間耕作着,有的在河邊嬉戲着。有的在駕馭着馬車駛向遠方,有的在樹下閒聊,有的在自己的小園中捧卷苦讀。
萬千生態,都在這小世界中演繹得淋漓盡致,甚至還有修行者,有的在舞劍,有的在靜坐調息,有的在林間探索。
小世界周圍,有一座座高山拱衛,把小世界擋得嚴嚴實實,不過,有一條路應該是通往小世界之外的,但在路的出口處被一塊巨石擋住了,沒辦法走得出去。
和小世界之外,有無數只體型碩大的怪物在周圍遊曳着,一個個猙獰無比,肌肉筋骨所展露出的力量感,還有體魄,都遠遠超過小世界中的泥人。
面容俊美的年輕人掃視着周圍,他的視線落在了一個行止怪異的小泥人身上。
別的小泥人都在努力做着自己的事情,唯有那小泥人,它對別的都不感興趣,只沿着那條通往小世界之外的路努力攀登着,隨着時間的流逝,它越走越高,逐漸接近山峰的最高處。
終於,它走到了盡頭,看到了攔路的巨石,隨後奮力去推,試圖把那巨石推開。
巨石搖晃了一下,有一塊小石渣從巨石上掉落。
當小石渣落下懸崖,掉在平原上的瞬間,在周圍遊曳的所有怪物都轉過頭,看向那出現了缺口的巨石。
怪物們的那種嗜血的渴望,還有猙獰的暴戾之氣,被展現得惟妙惟肖,沉重無比的壓力,似乎從星空中垂下,讓那面容俊美的年輕人也忍不住微微彎了彎腰。
“這是我?”那面容俊美的年輕人露出一抹笑意,他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那個與衆不同的小泥人。
“這是我!”那老者輕聲道,隨着他的話音,又一個小泥人從巨石中升起,端坐在巨石上方。
“你坐的地方爲什麼比我高?我不喜歡。”那面容俊美的年輕人說道。
“我可以把我的位置讓給你。”那老者道:“不過,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面容俊美的年輕人問道。
“你真的想這世界變得生靈塗炭麼?!”那老者一字一句的說道:“當年的任禦寇,就站在你的位置上,他回頭了,你……也該回頭了吧?”
那面容俊美的年輕人臉色變得肅然,隨後視線落在周圍那些怪物身上,默默的看着、思索着。
很久以來,修行始終是他的一切,他一往無前、從不回頭,但是,眼前這些畫面所昭顯的真意,讓他有些害怕了、猶豫了。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真的引發整個世界的淪陷。他揹負不起。
古道西風瘦馬……
現在的蘇唐,就騎着一匹瘦馬,在土路上搖搖晃晃的行進着,他的穿着很普通,後面揹着一柄劍。劍鞘上有多處磨損,看起來就像一個極爲落魄的流浪武士。
夕陽西下時,蘇唐終於走進了紅安鎮,紅安鎮是一座小鎮,只有五、六百戶人家,地處偏遠,幾乎沒有商隊往來。加上街道上的行人不多。蘇唐這樣的外來者非常顯眼,不時有人衝着蘇唐的背影指指點點。
蘇唐若無其事的沿着街道往前走,沿途的商鋪倒是齊全,但唯獨沒有旅店,似乎這裡的人不習慣或者是不喜歡有外來者暫住。
在一棵結滿果子的杏樹下,蘇唐勒住馬兒,隨後翻身跳了下來。
“喂。小子,幹什麼的?”兩個漢子從店鋪中走了出來,很不客氣的叫道。
“聽說這裡有很多玉簪花……”蘇唐道。
“我們的玉簪花不往外賣,出去出去!”其中一個漢子一邊叫着一邊伸手來抓蘇唐。
蘇唐伸手揮了揮,一道黑色的煙氣飄了出去,飄上街道另一個的紅色的高牆上,下一刻,蘇唐突然在高牆上出現,隨後飄入院中。
院中有一座小亭,亭子裡有石桌石椅。一箇中年人端坐在石椅上,正愕然看向蘇唐這邊。
魔劍在蘇唐掌心中出現,隨後蘇唐運轉靈脈,向前揮劍,劍勁如閃電般卷出,正轟擊在那中年人面前的石桌上,把石桌轟得粉碎。
石桌內似乎有機關。因爲不少崩壞的機簧四下亂射,再加上碎石,那中年人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便被打得頭破血流,身形也不由自主向後栽倒。
蘇唐旋即又釋放出第二劍,劍勁震碎了石椅,隨後他收回魔劍,一邊打量着周圍的景物,一邊向小亭子走去。
“他嗎的……敢在紅安鎮撒野?!”那兩個大漢怒吼着攀過高牆,跳進院子,隨後向蘇唐追去。
連翻牆也要用爬的,那兩個大漢連修行者都算不上,但話說回來,如果他們是修行者,便能感應蘇唐那兩劍中蘊含的如山嶽般雄偉的劍意,給他們八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追進來。
蘇唐已走到亭子裡,看着那掙扎着往起爬的中年人,隨後向外揮出一拳,拳勁迎向那兩個大漢,那兩個大漢被拳勁擊中,身形猛地倒飛而起,直飛出十餘米開外,重重撞在院牆上,撞出了飛濺的血花。
“閣下爲何在這裡傷人?!”那中年人掙扎着叫道。
“你是幾月幾的守夜人?”蘇唐輕聲問道。
那中年人一驚,視線在殘破的石礫中搜索着,似乎想找到什麼。
“知道嗎?對任何一個宗門來說,最致命的就是形成一種定式,尤其是自認爲完美的定式。”蘇唐緩緩說道:“已經完美了,自然要向外推廣,但,世上哪裡有什麼完美呢?以前看起來毫無破綻,只是因爲琢磨的人不夠多而已。”
“閣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那中年人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他裝作要努力爬起身,但雙手卻在石礫中摸來摸去。
蘇唐突然擡起一腳,正踢在那中年人的胸口上,那中年人慘呼着飛向空中,落在一叢叢紫藍色的玉簪花中。
“我已經得到過一次教訓了,又怎麼可能再吃同樣的虧?”蘇唐搖了搖頭:“你要死,我可能沒辦法阻攔,但這裡的東西,你連一根汗毛都帶不走。”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喊殺聲,接着,方以哲和陳言的身形翻過紅色的院牆,飄落進來。
“外邊怎麼了?”蘇唐道。
“這裡的普通人,我不會管,但所有修行者都得死。”方以哲淡淡說道:“他們會在紅安鎮裡修行,肯定和往生殿有關係。”
“隨你吧。”蘇唐皺眉道。
“於心不忍了?你倒真是個濫好人呢。”方以哲笑了起來:“還有,這幾個鎮子,我可以幫你解決,莫干山我可是不會陪你去的,到時候你不要胡攪蠻纏!”
“你願意來,是因爲這裡的好處是看得見的,又不用冒太大風險吧?”蘇唐道。
“隨你怎麼說。”方以哲轉過身,對跟進來的幾個修行者說道:“你們四處轉一轉,小心一些,不要碰到機關。”
“是,大人!”幾個修行者恭敬的回道,接着向四下散開,其中一個修行者走到那中年人附近,嗅了嗅,突然道:“大人,這傢伙的藥藏在他領口,毒性很大,沾之立斃。”
那中年人大驚,急忙用手抓住自己的領口,送到嘴邊,只是,他的態度好似不太堅決,在猶豫着,遲遲沒有把領口咬開。
“能不能救下他?”方以哲問道。
“五五分吧。”那修行者上下打量着中年人:“不過,就算救得下來,他也是個廢人了,腸穿肚爛、屎尿橫流,活着還不如死了呢。”
“那就殺了吧。”方以哲皺眉道:“守夜人多得是,不差他一個。”
“明白。”那修行者道,接着揮拳砸向那中年人,那中年人可能是被腸穿肚爛的慘景嚇到了,或者以爲對方真的能殺了他,用不着再服毒,一時沒有反應,只是呆呆的看着拳頭打至。
下一刻,那修行者一拳砸在中年人臉上,雖然沒有動用靈力,但也把中年人砸得眼冒金星,接着又連續幾拳,把中年人打得昏迷過去。
“大人,這傢伙真他嗎膽小,估計能問出不少東西來。”那修行者笑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