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山山巒疊翠,草木蔥蘢,幾個穿着輕薄春裳的宮女正穿過綠草成茵的山坡往旁邊的小徑上去,那輕快的步履,活潑的姿勢,盎然的春意撲面而來。
曹宣站在宜芸館的臺階上,漫不經心地看着遠處的風景,想到即將要跟曹太后說的話,緊張的心情卻始終無法放鬆。
閔川迎了出來。
曹太后自從把程德海打去服侍方氏以後,身邊就沒有了得力的太監,閔川脫穎而出,得了她的青睞,如今做了萬壽山的大太監,正四品的銜。
他殷勤地親自幫曹宣打了簾子,道:“太后娘娘知道國公爺過來了,不知道有多高興。還特意吩咐奴婢給國公爺洗盤李子。”
曹宣朝他笑了笑,沒有答話,隨着他快步進了西殿。
曹太后閉着眼睛,歪在臨窗的大炕養着神,兩個八、九歲的小宮女跪在旁邊給她捶肩。
聽到動靜她睜開了眼睛,說了句“來了”。
神色淡淡的。
曹宣早已習慣這樣外冷內熱的曹太后
他恭敬地上前行了禮,在曹太后示意下坐在了她對面的炕上,關心地問候起曹太后的日常起居來:“……現在天氣越來越熱了,萬壽山到處是花木,蚊蟲也多,您也別總是守着宮裡的規矩,早點讓內侍們點了艾香纔是。”
“我知道了。”曹太后不太習慣這樣的家常,不耐煩地應付了幾句,就問起李謙來,“我上次看他寫來的信,說都已經安頓好了,胡以良那邊也打過交道了。他想在開春之前去趟四川,你有沒有興趣和他一起去?”
韃子進犯京城,十次裡有八次是因爲天氣不好欠收,沒有吃的。而冬天過去之後青黃不接的春天則是他們最難熬的日子,雙方開戰多是那個時候。
曹宣微微一愣。
他正愁找個什麼藉口說說李謙,曹太后就主動提起了他,這算不算是打着磕睡就有人送枕頭來。
閔川親自端了茶點進來。
曹宣看着小小的甜白瓷高足碗裡放着的大半碗李子,個個不過酒盅大小,一看就是從普通的集市上買回來的李子,顯然不是貢品,而往常這個時候不要說李子了,就是櫻桃都上了桌,心裡不由酸酸楚楚十分的難過,也更堅定了把李家和姜家的關係瞞着曹太后的決定。
曹宣把自己要說的話在腦海裡又過了一遍,這才道:“姑母,我正想和您說說李謙的事呢!”
曹太后有些意外,卻沒有急着追問。而是等閔川指揮着宮女上了李子等茶點,遣退了身邊服侍的。曹宣這才道:“姑母,嘉南被李謙劫持回了山西!”
“你說什麼?”饒是曹太后這麼能經事的人聞言也不由的大驚失色,失聲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李謙怎麼會劫持了喜南郡主?這件事鎮國公知道嗎?他怎麼說?”
曹宣頓時露出副勃然大怒的樣子,道:“姑母,虧我們待他那麼好,他行事卻一點不顧忌李家,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然後他把金宵怎樣請他們去田莊遊玩,姜憲又是怎樣失蹤的,姜鎮元怎樣現金宵不對勁,金宵怎樣回答的,白愫的推論等等都一一告訴了曹太后。
曹太后聽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半晌才道:“你怎麼敢肯定姜憲不是和李謙私奔了?”
曹宣又悔又恨的樣子,道:“當時我也以爲是皇上擄了嘉南,想着若這件事真是皇上做的,讓姜家和皇上去撕扯去,我們站在旁邊看熱鬧,說不定還能落個好,既沒有跟您說,也沒有往這上面想。
“等到金宵一口咬定嘉南是和李謙私奔了的時候,我這才感覺到不對勁。
“承蒙您瞧得起,讓那李謙擔了守護萬壽山的副指揮使,我這些日子也算是和他同吃同住,頗爲了解他。
“他平日裡桀驁不馴,野性難改,因嘉南在水木自親碼頭折了他的面子,他一直耿耿於懷。我爲了拉攏他,也就沒有制止他,偶爾還會在他脾氣的時候附和他幾句,以至於他每每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都咬牙切齒,還曾揚言要姜家好看。
“這次金宵邀了我們一起出遊,正巧李家的一個護衛奉了李謙之命給我送了點山西的土儀過來,我就隨口提了提。結果沒過幾天,他就寫了信過來,專程問起了這件事不說,還問我金宵都邀請了哪些人,還說什麼金宵少年英雄,父親是太原總兵,金宵又在榆林總兵府任遊擊將軍,和榆林總兵邵家是世交,如果能結識金宵就好了,以後有什麼事也可以有個照應。可惜他不在京城,不然這樣的盛會,他無論如何也要參加的。還說,如果有機會,讓我一定將金宵引薦給他。
“我哪裡知道那傢伙是在探我的口風啊!我不僅答應給他引薦金宵,還安慰他說這不過是個普通的聚會,爲了巴結姜家和趙嘯,金宵還請了姜律和嘉南郡主……”
曹宣有些難堪地低下了頭。
“姑母,這件事都是我不對。您從前提醒過我,說李家不過是我們手中的屠刀而已,籠絡即可,沒有必要走得那麼近,我……我卻妄想以兄弟之義打動他,讓他對我言聽計從,死心塌地,事事在姑母面前爲他掩飾,結果卻給姑母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他說着,突然激動起來,眉宇間也平添了份驚慌,道,“姑母,姜律和王瓚已經趕去了山西,而且還帶了姜鎮元的官印和拜帖,他們一碰頭就會現金宵也上了李謙的當,到時候我們該怎麼辦啊?別人都知道李謙是我們家的人,姜鎮元會不會以爲李謙是受了我們的指使啊?”
曹太后心裡也很慌張。
但她的慌張不是李謙揹着她給她捅了個大簍子,而是擔心事情如金宵所言,姜憲和李謙私奔去了山西。
那李家所謂的投靠就是場笑話了。
她不僅信錯了人,而且還無人可用,成了姜家案板上的一塊肉。
曹太后疲憊地靠在了身後的大迎枕上,這才現自己的內衣已經溼透。
她閉上了眼睛,腦海裡嘩啦啦像翻書似的,想着對策。
曹宣眼巴巴地望着曹太后,把滿天的菩薩都拜了個遍,只盼着能瞞過自己的姑母,別現李家和姜家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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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