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耳邊劃過輕輕的風聲。
凌澤嵐睜開疲憊的眼睛,視野中不期然出現了雲舒放大版的臉。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終是被墨劍的一聲輕咳打斷。
“……看起來,除了累一點沒什麼嚴重的傷嘛。”雲舒撇撇嘴,從書桌上直起身。
凌澤嵐汗,輕笑,“那你希望朕傷到什麼程度?”放眼環顧了一遍室內,除了墨劍與雲舒,候班的太監宮女已經退下。向墨劍使過一個眼色,墨劍心領神會地行禮,恭敬地……閃人。
“咳咳,其實我也沒有那麼毒啦,只是聽墨劍的語氣,好像要嚴重的多。”雲舒尷尬地乾咳了兩聲,小聲辯解道,一撇眼,卻看見凌澤嵐在脫自己的衣服……什麼情況?!
看着雲舒驀然瞪大的眼睛,凌澤嵐被逗地一笑,卻還是褪下了外衣和中衣,露出了……滲血的繃帶。悽紅的一片血跡,在慘白的繃帶映襯下更加刺眼。
“嘶——”雲舒下意識地倒吸一口冷氣,這該多疼啊!輕輕地靠近,小心翼翼地接替過凌澤嵐的動作,慢慢地解下繃帶,露出左肩上的傷口,十多釐米長,猙獰而恐怖。
出於醫者的本能,她小心翼翼地湊近看了看,傷口微微有些偏絳紅色,隱約可見幾絲青紫,應該是附過毒,雖然沒有解乾淨,但應該沒什麼事了。驀然鬆了一口氣,她喃喃低語,“……應該死不掉,死不掉……”
凌澤嵐黑線,你就真的那麼想讓朕死?朕好像沒虧待你什麼……傷口處傳來微微的刺痛,低頭,卻見雲舒謹慎地觸着傷口,仰起頭柔聲問道,“痛麼?”
眸中隱隱有淚光,似是真的難過。
凌澤嵐不由語塞,莫名地有些不自在,移開目光,“……其實還好,早朝時候坐久了有點難受……”臉上微微有些發燙。
“什麼!?你受傷了還去上早朝?太醫院都是吃乾飯的嘛!”雲舒立刻恢復本性咆哮起來,讓凌澤嵐有種——剛剛那張臉其實是另一個吧——的錯覺,一把把她推開,卻牽動了傷口,疼的自己齜牙咧嘴,“我沒讓太醫來看,這傷口還是墨劍幫我處理的。”
雲舒的動作一愣,刺殺皇帝那麼大的事,他要壓?爲什麼——“……你別告訴我,那個刺客是他派來的。”雲舒吶吶地說道。
凌澤嵐似諷非諷地一笑,“皇叔的禮物,可是有夠豐盛呢,是吧?”
那表情,居然像極了花沭瑾,好吧,你們果然是親兄弟。
雲舒咂咂嘴,莫名有些苦澀的味道,找不出什麼話來安慰他啊……這種事情,皇家都多到司空見慣了,能怎麼說呢?深吸了一口氣,一把摁下凌澤嵐,讓他坐在凳子上。
“唔?”凌澤嵐被她弄得一愣。
“唔個毛啊……你想流血至死麼?”雲舒鄙視狀看着他,“墨劍。”
“咻”,樑上飛下一個黑影。
“咳咳,麻煩弄盆溫水來。”雲舒乾咳了一聲,狐假虎威地說道,“還有繃帶剪刀什麼的。”
墨劍偏頭望了望凌澤嵐,凌澤嵐微笑着頷首,他這才行動了起來。
雲舒不屑地撇了撇嘴,從懷裡取出自己常用的傷藥,再次小心翼翼觀察起凌澤嵐肩上的傷口,最後的末端已經非常靠近心臟了,可想而知當時的兇險情況。
不多時,效率極高的墨劍便備齊了所有東西,並且再次消失於房間中。
雲舒絮絮叨叨地開始和凌澤嵐講起護理傷口的諸多禁忌,手下卻是熟練而又快速地開始清理、處理傷口。
凌澤嵐極有興致地撐着腦袋,耐心地聽着她絮叨,嘴角微微浮現出了微笑,偶爾配合着點點頭。
“……所以說嘛,包紮這種活,你不找太醫也好歹找個宮女來做,墨劍常年習武,又是個男的,哪裡會細心處理傷口呢?”雲舒滿意地打了個蝴蝶結,很惡趣味地拉緊了幾下,疼的凌澤嵐皺緊了眉頭。
切,叫你丫裝大爺,我還沒要勞務費呢。
“你不也是常年習武麼……而且完全不像個女人。”凌澤嵐小聲嘀咕道。
“什麼——?”雲舒狠狠地一個眼刀飛過去。
“沒什麼~~什麼都沒有~~”凌澤嵐望天狀,卻還是忍不住在她轉過身後暗自加道,“正常女的可以那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幫一個成年男子包紮傷口麼?”
“我是大夫,醫者父母心好不?”雲舒猛地轉頭,嚇了他一大跳,“而且……”雲舒上下打量了一圈凌澤嵐,挑眉狀,“你又沒什麼看頭,羞澀個什麼?”
凌澤嵐真想當場噴出口老血,如果眼神可以具象化的話,可想而知雲舒已經被他萬箭穿心了。
接過她丟過來的乾淨衣物,凌澤嵐慢條斯理地開始穿起來,雖然腦袋裡還在不停地循環播放雲舒的那句話,深切地哀悼自己的自尊心在遇到雲舒以後被不停地挫敗。
“……不用太崇拜我,想不自卑的話,好好努力就好,年輕人嘛,有的是機會。”雲舒收拾完東西,笑眯眯地轉頭說道。
“你怎麼知道?!”凌澤嵐驚悚狀。
雲舒白了眼過去,你跟你哥一個模樣,一發起小孩子脾氣,什麼話都寫在臉上了……當然,不能那麼說,只能故作神秘地笑笑,“這不是我善解人意麼?”
凌澤嵐白回去一眼,“沒見過你這麼自戀的。”
“彼此彼此。”雲舒笑眯眯地回答,不客氣地在他書桌旁邊坐了下來,“……下面切入正題,說吧,你急着找我來做什麼?”
聽她說道正題,凌澤嵐才驚覺自己的話題居然被她帶着跑偏了那麼多……一本正經地坐回自己位子,從一疊書本里抽出最下面的一本,丟給雲舒。
“什麼意思?”雲舒連忙接住,不忙打開,打量一遍書外皮,竟然沒有名字也沒有作者?
凌澤嵐目光沉沉,周身的氣勢瞬間改變,不怒自威,立顯帝王本色,“雲舒,朕要你提前行動。”
“哈?”雲舒疑惑狀。
凌澤嵐皺着的眉頭未鬆,“皇叔此番刺殺失敗必定會加緊各方面的行動,而要遏制他行動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比他更早找出暮吟古陵,據我手上的資料來看,他最近的秘密聯絡更加密集了。”
“……主要是和哪些人?”雲舒也認真起來,皺着眉頭問道。
“雖然還沒有調查的很清楚,但以三個人居多:一是冥邪谷的殘暝,二是江南黎家家主黎嶽成,三是……”凌澤嵐將聲音壓低,目光卻變得銳利了起來,“當朝丞相,慕揚。”
“什麼?!”饒是雲舒再鎮定,在聽到最後一個名字時還是忍不住驚叫出來。心中糾結成一團,怎麼會……慕揚他……
面對雲舒過激的反應,凌澤嵐顯然也很驚訝,眼神頗有深意地凝視着她。
雲舒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微微捏了下自己的手心,靈光一現,狀似無意地繼續說道,“二少他們不是應該和這件事沒關係了麼……怎麼會……”
凌澤嵐的目光轉爲半信半疑,但總比之前的明朗了一些,“朕也不怎麼敢相信,所以還需要進一步調查。但當務之急,是你身上的任務。”
雲舒抓了抓手心的冊子,“所以……”用眼神向凌澤嵐提問。
“這是朕和皇兄幼年時在藏書閣偶爾翻閱到的,應該對你有些用處,不過,聽說前幾天皇叔取走了這本書的再撰本。”凌澤嵐解釋道,“值得慶幸的是由於這本書沒好好保存,所以比當年缺了不少頁字……朕是沒本事記下來,若是皇兄在的話,必能幫到你吧。”
“皇兄……”雖然知道他說的是誰,但驀然聽到他說出這個詞,雲舒還是忍不住愣了愣。
“是啊,是位很好的兄長呢。”凌澤嵐的眸中流露出幾抹懷念與傷感,但很快又被淹沒在他嚴肅的神態中,“咳咳……這個以後有空再提吧。朕不想給你一個限期,但一定要在他們找到暮吟古陵之前找到。”
……雲舒笑了。
“……有什麼不對麼?”凌澤嵐納悶。
“沒,就是忽然覺得你蠻帥的。”雲舒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當然是那受傷的一邊,狡黠地笑着說道。亮了亮手裡的書冊,“那容我先告退了喲,陛下。”
“……你。”凌澤嵐怔忪之後,不由苦笑,好不容易正經起來的樣子又前功盡棄。注視着雲舒離開的樣子,心裡一動,“對了!”
“嗯?”雲舒回頭。
“上次……”凌澤嵐頓了頓,上次她匆匆離去的情形雖然困擾了自己許久,此刻想問卻又突然覺得無頭說起,“唔……沒事吧?”
雲舒隱約猜到了他要問的,淺笑,“沒事,我很好哦。”揮揮手,“那我走了,以後再來找你玩哦!”
門被輕輕掩上。
凌澤嵐低嘆了一口氣,有點出神。
“……陛下。”墨劍不知何時從黑暗中現身。
凌澤嵐揉了揉眼間,示意他說下去。
“此番屬下追蹤雲舒……”
——窗外,雲舒眨了眨眼,屏息轉身,真正離開。待出了宮門,才輕輕的笑了出來:
墨劍,是凌澤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