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雲舒打發了一臉無奈的黎景玥通知衆人會合,拉着阿瑾慢悠悠地吃了早飯,踱步過去。不過話說回來,南楓楚已經三天拒絕和她見面了……看來這次氣得不輕啊。
而季承風,礙於花沭瑾的原因露了一次面就跑的無影無蹤,真是兩個老活寶。
“……你。”
雲舒從思索中擡起頭,迎面走來的不是殘暝又是誰?只是沒了以往一看就覺得欠扁的半諷刺半輕蔑的笑容,倒是順眼些了,“欲言又止,可不是你的風格啊。”
殘暝冷哼一聲,錯會了她的意思,只看到她如往常一般的挑釁,“我只是奇怪,怎麼會有人的命這麼大,胸口中箭又對下山崖,短短的一個月多時間又能在我面前生龍活虎地跑動跑西。”
“當然是命大,說到這個,我還要謝謝副谷主了。”雲舒攔住身後欲上前的花沭瑾,回以一個安慰的微笑,幾步上前,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包。在殘暝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緩緩解開,是一塊碎裂的玉佩。
殘暝的眼神變得憤怒起來,“怎麼會在你那!”
雲舒毫不畏懼,“所以,我要謝謝你,若不是這塊玉佩幫我擋了那麼一下,我確實必死無疑。但……是到底,我還是該謝謝自己。”她望向殘暝身後的玉傾漓,綻開一個溫柔的微笑,“十一年前,曾經救下你們。”
如今一報還一報,終究是因此而讓自己苟延殘喘,避免了壯志未酬身先死的悲壯。
玉傾漓與殘暝似乎一時沒有讀懂她的意思,雲舒將手中的碎片放進殘暝手裡,目光直直地望進他們的眼中。
“如果非要問我爲什麼幫你們的話……因爲你們的眼神——一雙幽深到極點,一雙卻又澄淨到極點。極致的黑與白,不好意思,對了小姐我的胃口……”
看到兩人驀然睜大的眼眸,雲舒忍不住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笑得上氣有點不接下氣,連忙扶着阿瑾站住身形。花沭瑾自然聽不懂這其中的奧妙,但憑他的領悟力,猜個七七八八也不是難事。
當下,只是輕輕地扶着她。
“你不必有所顧忌,殘暝,我只是說出來讓大家開心一下而已。”笑夠了,雲舒直起身,望向一臉複雜神色的殘暝,“我們現在在合作,不是嗎?”
好吧,我是故意的。
雲舒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開什麼玩笑,她雲舒又不是什麼聖人,殘暝這次把她玩那麼慘,如果不趁機虐他一把……額呵呵,她纔是划不來好不?
打了個響指,繞過他們徑直走向大廳。擦肩而過的瞬間,卻人拉住了手……不是殘暝,那麼只可能是玉傾漓。
“對不起。”
雲舒斂目,低聲地應答,“你不必道歉。”抽回手,率先走進大廳。
玉傾漓的神情,終究還是黯淡下來。
——
“這次召集大家,不用我多說,相信大家也猜到了。”既然身份被點破,雲舒順理成章地成爲了主持人,將一臉怨念的黎景玥踹到牆角。
朝阿瑾望了一眼,花沭瑾默契地將那幅畫展開,鋪滿了大半個桌面。
“……感覺還是沒什麼特別啊。”元希粗粗瞟了幾眼,忍不住潑自己姐妹冷水,“你確定?”與之想和的周圍幾人同樣疑惑的目光。
雲舒淡定地點點頭,示意他們再仔細看。
陌玘湊上前,指着中間的小紅點道,“難道你說的是這個?”
雲舒笑,頷首。
衆人圍攏,只是一個小墨點而已,是沾上了什麼髒的東西嗎?用手摸摸,還是覺得沒什麼特別。
知道衆人是猜不出謎底了,雲舒拿起畫,藉着窗外的光讓衆人更清晰地看向那個淡血色的墨點……空白的紙面,竟泛着淡淡的墨色?
這是……?
雲舒放下畫,招來牆角里畫圈圈的黎景玥,“叫你準備的東西,怎麼樣了?”
黎景玥白她一眼,“放心吧,早就備好了,不過你到底要幹嘛?”拍拍手,門外走進一個家僕,手中端着一盆水,身後還有一個小丫鬟,手裡拿着一個白瓷碗,裡面盛着鮮紅色的液體。
雲舒不慌不忙地招呼他們把東西放下,將一碗紅色液體悉數倒進那盆水,頓時整盆水都泛起了淡淡的緋紅色。然後……將一整盆水都潑在了畫卷之上。
“啊!你在幹什麼?!”衆人驚訝,尤其是愛畫心切的陌玘,頓時心疼得要死。
雲舒不爲所動,靜靜地看着那幅畫,似乎在等着什麼出現。
衆人面面相覷,也只得順着她的目光看向畫面。
奇蹟發生了——
畫面上,那個俊美如同謫仙一般的美男子身後,原本空蕩蕩的白色畫卷,竟隨着血水的浸透而顯示出了淡淡的磨痕,而且如同浮現一般,顏色在慢慢加深。而那公子本身的部分,卻也沒有因此而化開。
原本以爲他在承接落葉,卻見在那片空白處,樹影退去,反而出現了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盈盈的身姿,神情凝望着那男子,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都說不盡,言不明。
兩個人的手,緊緊地交握在一起。
在那女子的容貌完全呈現後,黎景玥終於忍不住驚叫起來,“……暮吟!”
雲舒似乎早已猜到一般,相當淡定。
表層的假象漸漸褪去,落款處的林若暄三字……被暮吟二字所取代。
“果然如此……”她喃喃的低語。
擡頭,望向衆人疑惑的目光,她知道是解釋的時候了。靜靜地望着衆人,“你們看這幅畫的日期……”
“齊朝四百八十一年,四月十日未時。”焉燃羽一字一頓地念出來,卻還是不懂。
“四百八十一年?”柒珩突然詫異地重複了一遍,“四月十日!”猛地望向雲舒,滿眼怔然。
雲舒淡淡地點點頭。
“師父你們在打什麼啞謎?”陌玘納悶兒了,師父這麼快就頓悟了?難道是自己太笨了——
柒珩摸摸她的腦袋,在雲舒的首肯下緩緩的說道,“齊朝四百八十一年,是齊朝的最後一年。而四月十日,就是我朝的開國皇帝凌澤宇攻陷皇宮的前一日。”
“也就是說,這幅畫是畫在齊朝破敗的前一天,而那個時候,林若暄早就已經被樑信延所殺,是根本不可能作畫的。”花沭瑾瞭然地接口道,讚許地笑着望向雲舒,“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假借他的名義作畫,那個人,就是暮吟。”
雲舒頷首,眨眨眼,“這畫上畫的人根本不是暮吟,而是至今都沒有一張畫像傳下來的林若暄……是暮吟,在得知江山盡頭亦是自己死亡前夜時,親手畫下的,兩個人的誓言。”
衆人順着她的手指,望向畫卷,此時已經完全顯出了它的真實面貌:滿山的蒼翠,一輪初升的朝陽,淡淡的晨光中,兩人執手,相對無言。所有的一切,盡在不言中,縱使穿過了千年百年,也依舊不變。
這是他們的愛,縱使江山易主,風雲變幻,再多的人難以理解難以苟同……失去能夠失去的一切,都在那裡,不曾被撼動。
“魂消空留畫住影,淚憶十年君初識。”
“命止今朝緣不盡,一醉千年夢錦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