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形態，被稱爲樹妖嗎……”
艾華斯微微點頭，若有所思：“我之前好像聽過……”
“嗯，我找人問過了。等阿雅被完全轉化，她的靈魂就會升入夢界、完全變成一棵沉睡着的樹。她可能會出現在夢界任何有樹的角落，樣子看上去就與其他的樹沒有兩樣。
“如果是被輕柔的音樂舒適的喚醒，就有可能滿足喚醒者一個願望；而如果被吵醒，憤怒的樹妖就會對路過的幻魔發起攻擊。”
“……我好像聽過類似的說法。”
艾華斯感覺這個說法有點耳熟：“赫拉斯爾帝國時期的文學著作《勇者系列》裡，就有《森林女神》篇。
“傳說有一位旅行世界各地的勇者，卻因爲與自己的未婚妻在爭論‘愛爲何物’時彼此都無法說服對方、找遍朋友也問不到一個滿意的答案，想要向傳說中的森林女神祈求答案。而在冒險途中，勇者因爲與猛獸搏鬥而身受重傷，未婚妻想要給他尋找治傷的草藥而誤食毒藥，因此陷入了瀕死的狀態、甚至出現了幻覺。
“勇者使用種種手段都救治無效之後，便抱着昏迷的未婚妻、悲傷的靠在一棵樹上。他吹響了口琴，想要陪伴未婚妻直到最後。
“而聽到他的口琴聲之後，他背後靠着的樹活了過來，溫柔的擦掉了他的眼淚。
“那是有着一頭如同枝條般的長髮，膝蓋以下的部分逐漸化爲樹根的美麗少女。她治好了勇者與他的未婚妻，兩人醒來之後一同感謝少女。同時爲彼此對自己的焦急與關心而痛苦，互相爲自己之前的執拗而道歉。
“少女聽聞了兩人來這裡的故事，便笑着用自己身上的木料製成了一支能夠治癒疾病與詛咒的笛子，用她的葉子製成了總能睡個好覺的護身符，用她的花製成了一對能夠聽到彼此心聲的手鍊，最後又用自己的果實來讓兩人飽餐一頓。
“這時兩人已經沒有繼續冒險，向森林女神追求答案的那股倔強了，他們只想趕緊從這危險的森林之中離開。於是他們感謝少女之後，便回到了家中。
“結果他們向最爲聰明的友人講述冒險故事之後，對方一拍大腿——你們遇到的那個少女，就是森林女神！”
艾華斯講完故事，才發現女孩不知何時坐在了自己身邊。
阿納斯塔西婭專注的聽着艾華斯的故事，眼睛都變得亮晶晶的。她的眼中不知何時沒有了警惕，而是變得親暱了起來。
“我也會……成爲森林女神嗎？”
她半是好奇、半是嚮往的問道。
格蕾絲還是第一次，從她眼中看到如此明亮的光。
她也有些意外：“阿雅……喜歡這個故事嗎？”
“喜歡。超喜歡。”
阿納斯塔西婭用力的點了點頭：“我也想要幫助他人……我也想把我身上的東西，送給他人。
“媽媽，那個森林女神……是我這樣的孩子嗎？”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
格蕾絲有些無奈。
因爲她大概猜到了這個故事的原型。
應該是那些離羣索居的精靈，因爲樹化症發作、無法忍受城鎮裡的生活噪音，於是就前往了密林之中。最終他們在森林深處化爲了樹木，卻又因爲某種原因而沒有正確的升入夢界。
“不過這位‘森林女神’，應該之後也會升入夢界的。”
格蕾絲輕聲說道：“她應該是沒睡飽……或者說，還沒有接受陽光的足夠照耀、因此纔會在物質界滯留一段時間。她將自己身上幾乎所有的精華都拿出來製成了禮物，就是因爲她要離開了。
“因爲她是被輕柔的音樂聲喚醒的，這就是正確的喚醒方法。假如她是被吵醒的話，或許就會發脾氣了——發完了脾氣、可能積蓄的力量就又不夠了。”
“……怪不得。”
艾華斯摸了摸下巴：“我聽聞有些地方會有祭祀‘樹神’的說法。但有些時候樹神會突然變得不靈了，那應該就是裡面的靈魂已經升入夢界了。”
“這些年應該會比較少了。”
格蕾絲搖了搖頭：“有人說是現在的精靈血統沒那麼純正了……但我覺得，主要是因爲那些有可能會變成樹妖的精靈已經升入夢界了。剩下的精靈裡面，很少會像是阿雅一樣血統那麼純正。”
“返祖嗎……”
艾華斯喃喃道。
他有點害怕伊莎貝爾會樹化。
畢竟伊莎貝爾和阿納斯塔西婭有着幾乎一樣的髮色，而且又都擅長幻術。
這讓艾華斯心中一緊。
畢竟伊莎貝爾原本會成爲繁花女王，繼承繁花之傳承……這說明她至少能夠喚醒自己體內的繁花之血。
說不定，這也算是一種返祖呢？
格蕾絲顯然能聽懂艾華斯的意思，於是便點了點頭：“應該是。畢竟樹化基本只會發生在純血精靈身上，我至今沒有聽過半精靈或者與半精靈生下的精靈會樹化的慣例。”
她顯然意識到了艾華斯在擔心什麼。
……那就好。艾華斯稍稍放下了心。
“艾華斯哥哥，”阿納斯塔西婭開口央求道，“還能再講個故事嗎？”
女孩顯然已經寂寞了太久，難得會遇到一個坐在她身邊講故事的人。
“你艾華斯哥哥是來辦正事的。”
格蕾絲拍了拍阿納斯塔西婭的肩膀，隨後看向了艾華斯。
艾華斯點了點頭，開口輕聲問道：“你還記得尤努斯嗎？”
“……彈豎琴的大叔？”
阿納斯塔西婭眼前一亮，立刻猜到了艾華斯沒說完的剩下半截話：“他來找我了嗎？尤努斯叔叔來找我了！”
“但你不能出去，阿雅。”
格蕾絲立刻拒絕道：“你要是在這個時候接觸外界，可能樹化進度就會立刻突破危險值。”
“那尤努斯先生能來這裡嗎？”
阿納斯塔西婭反問道。
“……恐怕不太行。”
格蕾絲遲疑的搖了搖頭：“他年紀太大了，恐怕早就沒有童真了。”
“那我就要出去。”
阿納斯塔西婭堅定的說道：“多虧了尤努斯叔叔，那些夥伴們才能把我找回來。他救了我，我想要和他當面道謝。”
“……即使會讓你的樹化加劇嗎？”
艾華斯也是開口問道。
他沒有勸阻，也沒有勸誘。
“我就是要這樣做。”
女孩很是執拗：“而且……我如今覺得，那或許也不是一件壞事。”
“……阿雅，你還不到一百歲。”
格蕾絲蹲下，有些憂慮的抱住了阿納斯塔西婭的腰：“你還沒有度過一個完整的童年……”
“媽媽，我知道伱想對我好，你想讓我多待些日子。”
阿納斯塔西婭突然開口道：“可是我本就是留不住的幻影。
“一直保持這種狀態……或許會更痛苦一些。”
那一瞬間，格蕾絲突然僵住了。
她甚至有一剎那間停止了呼吸。
因爲格蕾絲這時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一件事——她並沒有注意，在這種轉化狀態中、她會不會感到痛苦。因爲阿納斯塔西婭的人生太過短暫，她一直在想盡辦法延續她的生命、甚至不惜觸犯禁忌……
可或許是阿納斯塔西婭太懂事了。
——她從來都沒提過自己這樣會痛。
“……是我讓你痛苦了嗎，阿雅？”
格蕾絲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而女孩只是伸出手來，溫柔的替格蕾絲擦掉淚水。
直到這時，格蕾絲才意識到……自己這個尚未成年的女兒、甚至在成年年齡的一半就送入了妖精國度“凍齡”的女兒，已經有着遠勝常人的成熟與溫柔了。
儘管有着孩童般的童真、儘管之前的人生中的所有時間都是與父母和妖精度過……但阿納斯塔西婭畢竟已經有了幾十年的壽命。
她比格蕾絲預想之中要成熟的多。
“我有一件禮物，想要送給尤努斯叔叔。”
女孩溫柔的輕聲說道：“他很脆弱、又很悲傷……我想要幫幫他。
“我或許能救他……救下他的靈魂。”
她的溫柔，如同艾華斯故事中的森林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