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8章 善墮的月之子們
天空已然大亮,然而艾華斯還沒有回來。
伊莎貝爾昨天忙了一天,剛解除附體就沉沉睡下了。今天醒來之後剛吃過飯,便使用傀面密續再度附着到了大守護者身上。
她這才從大守護者與麗姬婭這邊聽到了昨夜隕石撞擊巨樹的情報。也知道了艾華斯失去了聯繫這件事。
這讓伊莎貝爾的心情略微沉重了一些。
她倒不是擔心艾華斯臨陣脫逃、亦或是遇到了危險——她對艾華斯有着絕對的信任。伊莎貝爾相信,艾華斯最多也就是被什麼事耽擱了。
這位年輕而堅毅的女王,如今只是在單純憂慮自己能不能把自己的任務順利完成。
……她畢竟不是真正的艾華斯。
雖然第五能級的藝術家已經能夠模仿第五能級的道途之力了……但只是第五能級而已,那根本解決不了問題。無論是處理惡魔軍團還是與墮天司戰鬥,她恐怕都做不好。
一旦出了問題……那些士兵們都是無辜的生命。
這些人的生命如今都負擔在她肩膀上,強烈的責任感讓伊莎貝爾感到心情格外沉重。
然而她卻並沒有將這種不安表露在外。
在稍作調整過後,“艾華斯”便昂首挺胸、面帶微笑的走了出去。
她的眼睛閃耀起了輝光——那是美之道途的幽綠色光輝,但透過幻術的濾鏡過後,在他人看來、卻成了與艾華斯一致的金紅色。
“——我的士兵們,你們看到那天邊的巨樹了嗎!
“擡頭看看吧,那顆承載着隕石的巨樹,就是你們偉大的教皇所造的奇蹟!
“卑鄙的敵人想要襲擊無辜者,將天空撕裂、讓大地轟鳴。然而就連這陰謀也就破滅,一切無辜者都將被保護!”
“艾華斯”意氣風發,高聲宣告道:“我們必勝!”
“必勝!”
“必勝!!”
防守了一整夜,原本熱血都已然幾乎平息的士兵們,再度被激起了熱情。
惡魔們的襲擊,並不會因入夜而停止。倒不如說是變得愈發激烈了。
畢竟惡魔不需要睡眠,而在晚上暗屬性法力會更加活躍。並且全都擁有黑暗視覺的惡魔,與沒有夜視能力的人類士兵作戰,也都佔據優勢。
然而士兵們卻必須睡眠——尤其是施法者們。
不是因爲不睡覺就沒有精神,而是需要通過接觸夢界而補充法力。即使是來自黑鷹公國的士兵們,那些“獵人”與“戰士”,他們也都是需要法力的。而決戰之時必然會在白天,甚至在正午、在太陽最爲盛烈的時刻,因此至少在那個時候他們不能沒有一戰之力。
所以這些士兵們就只能分批輪流睡眠。
通過服下鍊金合劑,在帳篷中進行壓縮到三個小時的強制睡眠,從而輪流補充法力。而這就會導致清醒的士兵們就必須承載更多的壓力。
哪怕有上位超凡者的保護也是無濟於事——因爲這些惡魔就是用來消耗他們的法力的。就算某個區域守不住之後,緊急將睡着的上位超凡者叫醒也無所謂……那隻會讓他們第二天留存的法力更少,就這樣反覆騷擾幾天、焦慮與恐懼就會輕而易舉的沖垮精神本就已被污染的士兵們。
——幸好有同樣不需要睡眠、同樣在夜晚能夠得到能力增益,還能通過捕食惡魔恢復法力的月之子在。
若非是艾華斯當初決定帶上這些人人生厭的月之子,恐怕在第一夜他們的士氣就會崩潰。
而這些月之子們也靠着自己在夜間的強大戰鬥力,得到了人們的初步認可。
最開始知道他們必須和這些“吸血怪物”混編之時,許多士兵們都因此而感到不滿、甚至恐懼。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在半夜襲擊自己,將自己吸乾。也就是因爲昨天晚上教皇陛下親自來到各個營地撫慰他們焦慮的心靈、併爲他們做出擔保,他們纔敢安眠。
可真正開戰之後,這種歧視、警惕與敵意就很快消散了。
戰場是一臺轟鳴運轉的絞肉機。他會將肢體攪碎,也會將精神混合。
在戰場上,隊友只分“牛逼隊友”、“可靠隊友”和“傻逼隊友”——而個體戰鬥力明顯比惡魔強大許多的月之子,就屬於能讓他們安心信賴的“牛逼隊友”。有這些人作爲後盾的安全感,驅散了不少的緊張,誕生了友善與信賴。
而對月之子們來說,這也同樣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雖然月之子普遍將自己視爲“比人類更高等的生物”,因此有着一種基於族羣的團結與傲氣。然而他們畢竟寄生於人類社會,不可避免的會被人類社會的評價所影響——哪怕一個人完全不認爲某個人的意見是對的,但只要聽見類似的評價,他其實就已經被影響、改變了些許。
言語可殺人。
從這個角度來說,月之子最終會形成自認爲“高人一等”的族羣認知其實是必然的。因爲月之子的誕生與捕食機制,人們最終一定會對月之子產生恐懼與排斥,而月之子們又不可能忽視這種認知與輿論對自身帶來的影響……
因此他們就會直接對人不對事的直接攻擊那些人,將那些排斥月之子的人打爲“愚蠢的低等生物”,從而儘可能無視這種觀點對自身的影響。對血天司的信仰,其實就是這種想法的激進化——只要我完全不承認那些人的存在價值,他們就對我沒有任何影響。
——但這說到底,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當一個人會反覆強調“我不在乎你的意見”時,他其實就已經破防了。
生下來便是純血的月之子極少,絕大多數的月之子都是“第零代”,也就是人類、精靈或是狼人轉化出來的月之子。他們有着完整的“凡人時期的記憶”,就不可能完全不受人類社會的輿論影響。
……而如今,就是他們第一次被人類接受、認可。當他們不再作爲獵手、而是作爲保護者;不再作爲被排斥者、被警戒者、被憎恨者,而是作爲被信賴者而被同伴們接納之時,月之子們中不可避免的產生了動搖之人。
雖然大多數月之子仍舊對這種“接納”不屑一顧,甚至在心中給自己編織出了符合他們世界觀的邏輯鏈條。但卻已經有月之子,對自己的吸血行爲而產生了遲疑。
——當月之子真正意識到,自己捕食、吸血、殺戮的人其實是“同族”之時,就會不可避免的產生罪惡感。畢竟月之子不是惡魔那種天然邪惡的種族,他們只是“慾望更旺盛”的人類,並不是成爲月之子就會變成無血無淚的冷酷吸血惡魔。
最初的、最古老的月之子——那些信奉恆我的月之子們,可是秉承着“奉獻準則”,也就是隻能吸自願奉獻之人的血這一準則。
可這樣的話,月之子這個族羣根本無法擴散、甚至還會慢慢消亡。昔日的月之子前輩們就是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於是他們才作爲一個“更高級的種族”而獨立出來,從而讓後輩們儘可能的忽略掉這個問題。
可他們畢竟沒有自己的文化,終究還是依附於人類種族,甚至和人類都完全沒有生殖隔離——甚至月之子的身份還能通過遺傳而部分繼承。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們其實只能算是一種比較特殊的人類罷了。就類似於人類中的超能力者。
如今,艾華斯便將這個問題又重新甩給了他們,讓月之子們必須正視這個問題。
——如果我們真的是人類的同族,那麼吸血之行……
少數覺悟的月之子們,在遲疑中聯想到了前幾天所見到的茫茫霧氣。
說起來,霧天司……以前也是月之子的庇護者來着。
他們如此想着,心中產生了遲疑。
可就當他們對自己的吸血行爲產生了愧疚、對自己接受的種族教育感到懷疑的瞬間。
他們卻同時,聽到了一個有些陌生、卻很是溫柔的聲音:
“我的孩子們,我很高興你們能意識到這一點……”
那正是霧天司的聲音!
——天、天司親臨!
這些幸運的月之子們,幾乎激動到要顫抖起來了!
以前的他們,什麼時候得到過這種待遇?
恆我就不必說了……無論是血天司還是宴天司,也根本不可能有閒心理會他們這些普通月之子。少數聽到過血天司聲音的,也基本上是責罵或是嘲弄。更不可能態度如此溫柔,像是母親一般寬容而善意。
無一例外的,他們都更換了自己的信仰、接受了霧天司所賜予的力量。
那是名爲“霧化”的新能力!
這一能力取代了他們化身蝙蝠的力量,讓他們能夠霧化。從而繞開月之子的許多固有缺陷,甚至還對血液的渴望變輕了許多。
而這只是第一步。
霧天司承諾,如果他們還能進一步懺悔自己昔日的罪過、擊殺這些墮落的惡魔,就能逐漸轉化成同樣不老不死,卻無需吸血的新生命!
——那不就是完人嗎!?
他們爲此而感到興奮。
在月之子的傳說之中,所謂的“完人”就是失去了一切缺點的月之子。必須吸血才能生存,自然也要算在缺點之內——他們如今就踩在被祝福的聖土上,短暫的體驗了身爲“完人”的美好。也正因如此,這些月之子們纔沒有感到那種不可控制、能讓人失去理智的血之飢渴。
無需吸血,那並不會令人感到遺憾。
就如同有些超凡者不需要吃飯,也不是讓人持續飢餓、而是持續饜足;有些人不需要睡覺,也不會感到持續睏倦,而是一直清醒。他們雖然沒有吸血,卻像是吸飽了血一樣清醒而又渾身舒適。
而如今,霧天司卻向他們許諾——這將是以後的常態!
即使離開這片土地,也可以擺脫吸血的詛咒!
這對於這些意識到了“吸血之罪”的月之子來說,可以說頗有誘惑力!
而霧天司又鼓勵他們,爭取更多的月之子來到自己這邊——這讓月之子們互相張望着,在人羣中悄悄尋找着“同類”。他們看到熟悉的面孔看向自己時,便會一同露出會心的笑容;而看到自己的朋友仍舊懵懂時也會感到遺憾。
——如果可能的話,他們也希望自己的朋友能來到“自己這邊”。
這些“善墮”的月之子,愈發穩固了局勢。這些初步擺脫了月之子缺陷的“新月之子”們,積極帶領人類向外進行擴張——不再是摸魚,而是竭盡全力、甚至拼上生命!
於是在太陽升起之後,戰況便愈發好轉。月之子們成爲了戰局主力,而法師們也意識到了這些月之子們從被動防守變成了主動出擊,而開始輔助月之子進行戰鬥。
有着這些智慧道途的法師們統括全局的指揮,愈發亢奮的月之子們不斷擊退着惡魔——並感受着自己的軀體一點一點變得自由!
那是比吸血更令人着迷的體驗!
每殺死一頭惡魔,就會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更輕、思維也變得更清醒!
這些“月之子”們的攻擊愈發狂熱、激動。
漸漸地,他們舉手投足之間便帶起了薄薄的霧氣。朦朧的白霧不知何時覆蓋在了整個戰場之上,惡魔們開始在降落之前便被無形的白霧直接絞殺。
一個又一個的“月之子”,開始掌握了霧氣的使用方式。
而有了他們頂在前面、抗住最殘酷的那一撥衝鋒,人類士兵也發揮出了前所未有的韌性!
隨着醒來的士兵越來越多,兵力逐漸得到補充。士兵們漸漸恢復了法力,陣線開始全面向外推進!
當他們開始向外推進之時,簡直是摧枯拉朽之勢!
越發狂熱的“月之子們”開始吶喊起來——墮落的情緒被他們轉化成了戰意,強烈的殺意被他們整合向了惡魔。
惡魔們摸不到頭腦,被這些月之子擊退。
最終,惡魔們承受不住,還是發起了求援。
於是在太陽升至最高點之時,情況發生了改變——
漫天遍野的蠅羣,伴隨着瘟疫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