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南溪站在寬敞的落地窗前,他把大尺度的窗簾拂到兩邊,夜景全然攬入視野,院子裡生長茂密的的常青樹堂而皇之地作燎“院”之勢,摧枯拉朽的鋪天蓋地,這裡不論春夏秋冬永遠是四季常青的綠意盎然。特別是夏季,這裡簡直是清涼避暑的天堂。他推開窗戶,清新的夜色氣息擁入懷中,忽然幾聲布穀鳥叫得分外急迫,霍南溪大踏步打開客廳的大門,徑直步入庭院,他環繞四周找尋聲音的來處。
我屏聲靜氣在樹上觀察着霍南溪的舉動,匍匐在這棵參天古樹上還挺舒服,我看見霍南溪走到樹下,折斷了一支青嫩的牙枝,對着霍南溪的方向擲了出去,他擡起頭髮現了我,我正笑意盈盈的躺在碩大的樹枝上瞪着晶晶亮的眼睛看着他。
進到門裡,我被領入一間屋子裡,這間屋子是我見過最華麗的地方,軟軟的棗紅色地毯,天鵝絨的沙發,水晶體吊燈,最讓我驚奇的是屋子中央有着嘩啦啦輕聲噴涌的小噴泉,彷彿在唱着歌,而這小噴泉上竟然佇立着一個水晶小仙女,我看的入迷了,根本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霍南溪專注的看着我這一系列丟人的舉動,這時又有人進來了,我擡頭看到一個身形健碩的中年婦女端着熱氣騰騰的飯菜進來了,香噴噴的飯菜香把我的吸引力生生拉扯過來,菜一道一道地上,先是濃鮮的蒸雞湯,然後是肥美紅豔的大龍蝦、牛排、土豆泥、麪包、奶酪,還有水果和蛋糕。我的味蕾大放異彩,霍南溪拉開天鵝絨椅子,請我坐下,說道:“先吃飯,我看你應該累壞了。”吃飯的時候,霍南溪不時提醒我吃慢點,還有很多好吃的。可是我太餓了,而且我從沒有吃過這麼好的飯,種類這麼多,這麼好吃。不一會兒在我大吃大嚼下,飯菜接着陸續上,可是我根本吃不動了,我用餐布把嘴和手擦乾淨,我擡起頭,發現霍南溪正目不轉睛地看着我,心下有些羞澀地想自己的吃相一定令他吃驚,“真丟人”我心裡默唸道。
言歸正傳,霍南溪叫傭人撤下飯菜,他親自關上屋門,這時我從沙發上放的包裹裡面取出了密件交還霍南溪手中,我鄭重地說道:“情報已經送出,不出兩日,蕭堯將軍就會領兵進攻翼鹿城駐紮的日本兵,到時候城中的百姓還是要躲到安全地方,至於孫伯喻是否負隅頑抗,就看霍將軍能否策反他了。”
“好的。“霍南溪走到書桌前,把接下來的行動方略寫下來,並且把一連串可能發生的狀況都詳細的列上,當我吃透這次的行動計劃時天色已近深夜,我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個男人卓越的軍事才能和嚴謹的做事風格,我臨走出這間屋時,霍南溪劃亮火柴,點燃那份計劃方略,丟在菸灰缸裡化爲灰燼。
我一陣風似的消失在夜色中,然後和趙天江匯合,回住所路上我一直默默不語,當我步入賓館只說了一句”我累了“就轉身去房間睡覺了。我躺在牀上細細地思索着,心中的疑問越來越重,枕着手臂喃喃自語道:”霍南溪的表情好熟悉,特別是他的眼睛,沉穩中透着似曾相識的感覺。“我嘟囔了一聲,轉過身不一會兒睡着了。
等我睜開雙眼時,室內的光線已經十分耀眼,我伸了一下懶腰,剛開始打起哈欠,忽然想到昨晚自己費勁背下的行動方略還沒有告訴趙天江呢,我們接下來有很多需要準備的事情,我一骨碌翻身下牀,利落地穿好衣裳,推門出去。
寬闊的街道出現在眼前,道路兩邊熱鬧非常,不時有三五成羣簇擁在一起的人們,好一番市井濃厚的地界。我和趙天江準備去吃一下當地的小吃,看着熱氣騰騰的攤位,有一家“張記煎豆腐”吸引了我的視線,我拉着趙天江坐到座位上,點了一份雞胗煎豆腐、一份五香豆腐竹筍餅,兩份辣香豆腐腦,我倆吃得酣暢淋漓,相視一笑。
我倆結伴走到人跡罕至的亂石崗,我坐下來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你看人們總是會選擇遺忘,剛剛戰火才過,家園被毀,但是人們總是選擇逃避性的過日子,不去看、不去想,可是接下來的危機不知哪一天就砸在自己頭上。”
“這就是老百姓的生活,家園被毀,就在廢墟上重建家園。”可我不認同趙天江的說法,被殺、被毀、被凌辱,不去報仇而是繼續過着殘缺不全的日子,太窩囊了!
“昨晚,霍將軍已經計劃好了我們這兩日的行動,今晚把日本憲兵隊的彈藥庫給炸了,你昨晚摸清楚了彈藥庫的具體方位了嗎?”
“昨晚我趁着月黑風高,已經找準位置了,我在每一處經過的點位上擺了一個柳條做的十字架,到時候咱們潛進去你就按記號走位就行。” “那白天我們去哪裡?”我問道。
“我帶你去個好地方。”趙天江神神秘秘的說道。
“哪裡?”
趙天江拉起我的手,我有些猶豫的躲開,他再拉起,我就沒再掙脫......
他竟然帶我來到一間酒肆外,門口閃爍着燈光組合的門面,出出進進的人很是熱鬧,看來時局如何變化永遠影響不了人們享樂的心。
我們走進去,一個身穿白色束腰外衣的的年輕男子把我們請到一處幽靜的座位,非常紳士的講着蹩腳的中文,我驚訝問道:“他不是中國人?”
“他是日本人,這裡是日本人開的酒店。“正說着那位男子爲我們端上了兩杯盛着紅色液體的高腳的杯子。”
我取過一隻杯子,喝了一小口,澀澀的、酸酸的,但也沁香的,問趙天江:“這是什麼?”
“紅葡萄酒,你喝喝就習慣了。”我驚奇的觀察着杯中的紅色液體,以前聽爹爹說過,說西方洋人喜歡喝紅色的酒和黃色的酒,想必這紅色的酒就是紅葡萄酒。
我俯下身子在趙天江的耳邊說:”酒壯慫人膽。“我捂嘴偷笑。
趙天江也在我耳邊說道:“古有壯行酒,今作合巹酒,怎樣?”我一拳擊向他,被他機敏地閃過。
“打是疼,罵是愛,你對我是哪種?”我咬牙看着他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時間在嘻嘻鬧鬧中悄然劃過,離我們行動的時間越來越近。
天色已經暗濛濛的,我和趙天江每人身上揣了一把手槍,我不時握住槍的手臂有些僵硬,幸好昨晚趙天江已經將炸藥埋伏在彈藥庫附近,我們只需要隻身前往,引燃炸彈。
我們跳上日本憲兵隊的外牆樑上,趁着越來越濃烈的夜色快速地沿走在屋檐牆樑上,當我們走至院落深處,我們跳下牆樑,悄聲地隱蔽在前行的暗處,根據昨晚的踩點,這個時間應該是第一波巡邏剛過,正在兩隊交接時。我們躲過了探照燈的巡視,越過了重重防線,根據不定位出現的十字柳條,我們終於看清不遠處正是彈藥庫。
突然不知怎得,警笛聲狂鳴,日本憲兵隊的跑步聲越來越近,“難道我們被發現了?”我們決定分開行動,這樣就算被俘也有一半逃脫的機會。
當我剛跑到一輛停在路邊的汽車旁,一個日本兵發現了我,槍口赫然對準了我,就在緊要關口,趙天江從樹上跳下來,一刀結果了日本兵的性命。
他跑到我身邊道:“日本人已經把四周包圍起來,我猜想應該是咱們的計劃泄露了,如今是專門抓我們兩個。”聽聞我感覺自己周身的血液瞬時凝固了,六神無主,我慘白着臉道:“ 那我們今晚就死在這裡了?”我感覺雙腿不聽使喚,軟軟地邁不開腿。
只聽得遠處的警鳴聲和跑步聲越來越近......
趙天江一把架起了我,喊道:“沒時間了,你趕緊飛身上牆樑,藏身於隱秘處,靜待時機。”他抓緊我手臂再說道:“千萬要鎮靜,一會不管發生什麼,你只管逃命,千萬不能猶豫,否則今晚咱倆都要葬身於此。”說完他擡腿要走,我一把抓住他,嚶嚶哭道:“你去哪裡?”
“別害怕,好妹子,我把他們引開,你趕快逃吧。”
“不——”我聽罷氣滯聲凝,只緊緊的抓住他的衣服。
趙天江拂手拭去我臉上的淚水,輕聲說:”咱倆不能都交代在這,敵人想一網打盡,逃一個,另一個或許還有生機。“
”今天我告訴你,從第一次見到你,就夢想你做我的壓寨夫人,三年來從沒有忘記你,今天一切是我心甘情願的,快走!“說完他掰開我的雙手,把我推向草叢中,他一躍而起,向我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滿臉淚水的摔倒在花池叢中,我聽見遠處傳來一聲槍響,緊接着數聲槍響紛至沓來,不一會兒聲響越來越遠。
我抹去臉上的淚水,聽聲辨向,一躍上牆,一個踉蹌跌下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