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這一首詩唱完之後,一見沈墨這些人臉上的神情,就見御座上的安惠太后端起酒盞來,口含着笑意說道:
“大宋客人此番遠來,都是武職在身,想必在武事方面是極其用心的。但這詩文歌賦之事未免太過文雅,大家不喜歡也是強求不得。恕罪!恕罪!”
安惠王后的這番話雖然是語帶抱歉之意,但實際上卻是暗暗嘲諷宋國將軍們,都是一幫目不識丁的粗漢,根本不懂得高麗詩文高妙!
聽到這話之後,沈墨笑而不言。旁邊的師寶瑛卻端着酒盞,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
此時師寶瑛的心裡哭笑不得的想道:就這破詩,放在大宋不捱打就不錯了,居然還讓這些高麗人沾沾自喜起來!真不知道是誰給了他們這種自信!
就見師寶瑛隨即笑着說道:“皇后此言謬矣!”
“我家沈將軍從軍之前,在大宋文壇有“臨安雙璧”之稱,世人都贊他詩詞功力百年難尋,少年時留下的詩文,在大宋也是膾炙人口。”
“我大宋士人皆稱:沈將軍詩文有辛幼安豪邁慷慨、柳三變婉約動人,李易安深情弗如、醉翁激越難及!”
“這位……崔敏實先生?”
當師寶瑛說到這裡,忽然點了一句崔敏實的名字。
只見沈墨的弟子程無憂立刻凜然拱手,也不知這位師將軍爲什麼忽然會說到自己。
而此時此刻,高麗的王室和王文武羣臣也都愣住了!
原本這些人看到沈墨這些武將,對高麗詩詞明顯不屑一顧。他們還覺得這些將官粗鄙無文,大概是沒幾個識字的。
可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聽師將軍講來,這位年輕的沈將軍竟然在大宋文壇上赫赫有名!這也倒是奇了!
大家的心中不由得想道,他這個沈將軍如此年紀輕輕就能治軍嚴整,攻伐犀利,以至於讓高麗一戰破國,這已經是份屬難能。
難道他還還在文學造詣上也頗爲高超?這怎麼可能!
就在這些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就見師寶瑛指着崔敏時向他們說道:
“我聽聞這位崔先生,不久之前就曾到過大宋遊歷。那你在通州石港場上岸的時候,可曾見過通州水晶宮門前的題詩?”
聽到了師寶瑛的話之後,就見崔敏實不敢隱瞞,恭恭敬敬的躬身說道:“說起那首詩,在下確實見過。通州水晶宮也是宏偉輝煌,讓人見之難忘。”
只見師寶瑛聞言笑着說道:“當日水晶宮落成之時,就是我家沈將軍親自提詩。如果崔先生還記得,不妨當場吟誦出來,讓大家欣賞欣賞?”
就見這時的崔敏時弓着身子,哭笑不得的看了看崔瑀和御座上的高麗王。
隨後,他就勉爲其難的把水晶宮門前題寫的那首題詩,吟誦了出來:
“新秋清夜月當空,弭楫駝橋意象雄。銷恨難求賢士酒,揚塵厭共庶人風。市聲暫息更籌永,漁唱頻驚客夢中,紺碧琉璃千頃淨,頑仙常佔……水晶宮!”
……
等到崔敏實把這首詩念出來之後,在座的高麗羣臣和那位高麗王后,立刻就低着頭不說話了。
他們也沒想到,在這酒宴上論起詩文來,他們居然還會輸給一羣武將! 這些高麗人縱然是詩作的不好,但是鑑賞能力卻是多少還有點,詩詞的好壞總還是分得清的!
他們聽崔敏實背出來的這首沈將軍的舊作,比他們之前的那套三句半,顯然是強到天上去了!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人家就是指着鼻子說他們高麗無人,這些人也沒辦法反駁。
畢竟你自己國家的詩詞,實在是拿不出手啊!
這個時候,就見沈墨擡起手示意師寶瑛坐下,隨後向着師寶瑛笑道:
“詩詞好不好的,好歹那是主人的一番心意!你這個當客人的,怎麼還賣弄起自己來了?”
“當着主人家的面兒自吹自擂、賣弄文字,這成什麼樣子?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喝酒去!”
聽到沈墨這麼說,師寶瑛頓時嘻嘻一笑,把自己的臉埋進了酒盞裡面。
在這沈墨的這一番勸慰之下,這幫高麗人臉上的羞臊未見消退,反而還更加增添了幾分。
沈墨的這番話,看起來好像是在斥責師寶瑛。但是實際上他話語裡說的:詩文“好不好”,那肯定就是“不好”了唄!
至於“自吹自擂、賣弄文字”這句話。在這些高麗君臣聽來,怎麼覺得這好像是在暗指他們高麗人似的呢?
……
就在這時,場上的這場歌舞已畢,隨即又見一個新的歌舞班子走了進來。
只見這一次上臺獻藝的歌妓只有一個,卻是個一身黑紗裹體,黑紗蒙面的女子。
就見這女子柳腰芊芊,身材高挑,站在那裡分外的精神。在她手中,抱着一把長長古箏似的樂器。
等到着黑紗蒙面的女子坐在那裡,將琴放在自己膝上彈奏的時候。程無憂見沈墨看了一眼那個奇怪的樂器。於是笑着向沈墨說道:“沈將軍大概沒見過這種樂器,這是高麗玄鶴琴。”
“這種琴古時只有五絃,是以我高麗又稱“臥箜篌”。現而今的玄鶴琴俱是五尺七絃,用竹匙撥動彈奏,是高麗特有的樂器。”
沈墨聽了後點了點頭,也覺得這東西倒是新鮮得很。
隨即,就見那蒙面女子以一根寸餘長的竹片一邊彈奏,一邊隨着樂曲開口唱道:
“銀燭金樽子夜清,樑塵飛盡牡丹聲。”
“如今白首琵琶女,曾是梨園……第一名!”
好傢伙!
只聽這女子一開口吟唱,便是聲音激揚清越。琴聲綜綜之中,嗓音清如雛鳳,宛若九霄鶴鳴!
這一曲唱來,沈墨頓覺耳目一清。心中暗贊此曲清雅高亢,確是不同凡響。
就在這時,就見崔敏實又接着小聲說道:“這是高麗國中古曲,取自高麗典籍《關西樂府》……”
正在崔敏實說到這裡的時候,只見場地中的那位女子一曲唱罷,抱着玄鶴琴長身而起。
她轉身向着國王御座下拜,又朝着沈墨屈膝行禮,似乎就要下場。
就在這時,猛然間!
只見這女子的雙手左右一分,霎時間玄鶴琴已經被她撥到了一邊。她的右手,卻從琴底抽出了一把精光四射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