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本來就冷,紫衣女人一出現,更冷了。蕭可吸了吸鼻子,這才依依不捨的放下碗筷:“有事?”
女子發上彆着一隻銀鏤空牡丹鎏金髮夾,紫色綢子的長衫縫製緊密貼身,齊平膝頭,長衫邊沿都有銀白繡花。衣釦斜整,緊緊纏扣,將脖子遮住大半,項鍊是一圈銀白珍珠。有民國獨有的風味,既顯得時尚,又看得出大家閨秀的保守。
阿白看了看提燈,鬼魂能用的都是去世後家裡燒來的,這盞提燈托盤所刻的圖標和名字是外文,很明顯是舶來品。衣服光鮮,首飾精美,連提燈都是國外的,家世肯定不錯。
到底是個身材高挑的白淨女人,一對比那還在啃飯的茅山騙子,阿白立刻覺得女鬼的顏值飆升,十分順眼。可一會他就察覺到不對的地方了,女人的視線雖然是往他們這裡看,可是眼睛卻沒怎麼動。
蕭可也發現了,伸手擺了擺,不見眼動,兩人恍然——這竟是個提燈的瞎子。
瞎子打燈籠的俗話他們聽過,可那是在人間,免得行人相撞。但她是鬼,除了陣法道符,什麼能攔得住她?碰牆穿牆,遇水涉水,提盞燈做什麼。
蕭可也沒想到她追蹤了這麼久,戾氣這麼重的鬼魂竟然長的一張善人臉,還眼瞎了,忍不住說道:“看你的樣子,也飄蕩百年了,爲什麼不去投胎,非要在人間界遊蕩。你一路走來,花花草草被踩死不少,因爲鬼氣太重,體弱的老人嬰兒也染了病。你如果不肯去投胎,我就將你收入葫蘆中封印淨化了。”
女鬼蒼白的臉上也有意外:“我並不知道這些事。我只是……只是在找一個人,找到了他,我就走。”
阿白默默望天:“‘他’?情人?”
“是。”
阿白麪轉蕭可,還是茅山妹子長的好看,多萌。連擰眉的動作也好看,真是……越看越順眼,眉眼一彎:“茅茅,做我媳婦吧。”
“……”蕭可的俏臉不可抑制的扯了扯,難怪滿屋的鬼都說他們老大是個輕佻人,口頭禪就是見到一個妹子就會撲上去討媳婦。他就不怕自己一巴掌封印他麼……這色膽包天的……
默默背身,無視之。
“……”阿白又仰望房樑,這丫頭的審美難道丟到太平洋去了麼。
紫衣女人膝頭微彎,禮儀十分標準:“我並不曾想過要害人,還請兩位不要插手。”
是不要插手,而不是求放過,也就是說,這女鬼根本不忌憚他們,甚至打定主意如果他們要多管閒事的話,翻臉都有可能。
“所以你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乖乖去投胎了?”
“是。”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要找的是誰?”
女鬼頓了頓,沒有再多說半句。
蕭可緩緩站起身,女鬼立刻察覺,往後退步。低頭側耳聽着動靜,蕭可脣音一出,連阿白也替女鬼不舒服。
這丫頭,不是騙子,真的是茅山傳人。她嘴裡唸的是拘魂用的亡魂咒,字字鏗鏘有力清晰明朗,像一道道釘子拍在地上,漸漸在女鬼四周圈起陣法。
女鬼瞪大了眼,轉身往外逃,一步跨出,卻碰了符咒,刺的她痛聲:“先生手下留情!我順你的意思就是!”
民國尊稱有才女子爲先生,喊蕭可道長不妥,喊先生也算是側面的屈服了。
蕭可聞言,也覺女鬼有悔改之意,脣間咒術一停,阿白急聲:“別停!”
可已經攔不住,那咒語剛歇,陣法轟然破碎。紫色魅影不消片刻,就消失在兩人眼前。
蕭可眨眨眼,腦袋已捱了一記栗子。她憤然往旁邊看去:“你打我幹嘛?”
阿白滿臉嫌棄:“茅山術學的再厲害又怎麼樣,竟然連鬼最會騙人這句話都沒聽過。你師父沒教麼?”
“……一時忘了。”蕭可往女鬼逃跑的方向看了一眼,嘀咕,“戾氣鬼氣是挺重,可煞氣卻少,可能真的是在找人。”
阿白嘆氣:“小學生啊小學生,如此天真善良。”
蕭可俏眼斜乜:“不許吐槽我,還有,你們都是鬼,也不信任同類麼?”
阿白搖搖頭:“就因爲是同類,所以纔不信。”末了他大怒,“你把大宅裡的鬼綁到哪裡去了!不把他們完好送回來,我就吃了你。”
……難道他每次威脅人的話就只有吃掉你嗎……蕭可指了指樓上:“那兒,他們揚言要把我丟去暴曬一百遍,所以就……本來想就關一會,誰知道你回來了,然後女鬼又來了。”
阿白憤憤上樓,果然看見五六人被繩子綁在一起。一見他就哀嚎滾地:
“老大,你總算回來了。”
“快把那臭婆娘丟去暴曬一百遍!那哪裡是軟萌的妹子,分明就是女漢子,有見過一打六個壯漢的妹子嗎!”
“臭婆娘……”蕭可一上來就有東西刮耳朵,輕步往他們走去,本想給他們解開封在繩索上的符,誰想那被稱作老大的人一手刮開,根本沒有阻力。她這回好奇了,再厲害的鬼也不可能直接把符給弄沒了,藉助輔力倒是可能的。
比如吹個狂風,點個火之類。
可這傢伙竟然直接就把符弄沒了。
難道……
阿白正專心給小夥伴解繩子,忽然背後有人戳自己,回頭一看,蕭可的手指正好又戳來,他臉上一抽,笑吟吟:“茅茅妹子,男女授受不親,難道你真打算做我媳婦?”
蕭可默默收回手指頭,看着他說道:“你的心去哪了?”
正在掙扎的衆鬼頓時倒抽一口冷氣:“妹子……這個問題問不得……”
阿白墨眉一挑,又一跳,笑的平易近人:“我想丟你去暴曬一百遍。”
“……”
蕭可沒有被丟到滾燙的日頭下,反而因爲月光大好,他們全跑屋頂上去曬月光了,那臉上洋溢的享受程度,不亞於曬日光浴。
阿白選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瓦片上。旁邊有妹子就是不同,空氣都好多了。默默往蕭可那挪了挪,只差沒挨着大腿。
“茅茅啊,女鬼估計一時半會不會來了,你還打算守株待兔,不趕緊去追。”
“她會回來的,要不然也不會在這裡遊蕩這麼久。”蕭可抱膝看向遠處,流沙島的燈火已經滅了很多,但點點燈光的夜景顯得寧和,“倒是你們,該多去有人氣的地方,否則鬼氣會越來越重,更遭鬼差嫌棄。”
世上鬼魅太多,鬼差尋着名簿將有主的鬼領回地府,無主的鬼運氣好的不過幾年就被帶走,運氣差的——比如這流沙島的遊魂,待了幾百年的數不勝數。遊蕩人間太久,連鬼差也不願理會,更不喜歡去捉道行高的鬼,誰沒事願意給自己找事做,他們的腦袋又沒被門縫夾過。
阿白全然不在意:“一輩子住在明月巷也沒什麼不好。”
蕭可想苦口婆心教育他,這是不好的想法,人間界有自己的規則,鬼界也有規矩,要是都不遵守,那得亂套。正醞釀情緒,阿白翻了個身,以下往上看她,眉眼更顯得狹長,漾着笑:“茅茅妹子,你捉完女鬼就會走了是吧?”
“唔。”
“噢。”阿白懶懶散散翻回身,閤眼默默想,那他得趕緊動手,免得到嘴的妹子飛了。如此一想,滿腦袋粉色桃花,無比美好。忽然有清氣撲來,脖子上癢得很,睜眼一看,蕭可的頭正枕在他的胸口上,發落脖間,微微掃動。
喉結不自覺一動,咽口水。
蕭可想知道他的心去哪裡了,但凡沒心的鬼,必定經歷過什麼慘絕人寰的事。既然不能問,那她自己找答案總可以了吧。
衆鬼餘光瞧見此景,嘖嘖聲起,見芽芽要往那看,一把拉到身後,巴掌蓋去,整張肉嘟嘟的臉都被遮住了:
“老大真是把妹高手啊,這麼快就勾搭上了。”
“膚淺,難道男人只要長的帥就可以了嗎?”
“對啊!”
“……世界充滿了惡意。”
蕭可趴身細看一會,也沒看出什麼問題。皺眉起身,突然腰間有手握來,刺的她渾身一震,驀地擡頭,跟阿白四目相對。
喉結又不自覺的一動……
蕭可瞪大了眼,防狼十八式從腦子裡迅速飄過。驀地擡起腦袋,重重一沉,撞在他的胸膛上。
“嗷!!!我要丟你去暴曬一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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