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禾真的搬走了,小小的房子裡真的只剩她一個人了。
看着空蕩蕩的房子,宋西然忽然瘋了一樣地砸碎了屋子裡所有的東西。玻璃碎片劃破了她的腳腕她也不去理會。
她狼狽地縮在沙發上,目光呆滯。
“媽媽......”
一個再難以有機會說出口的詞,宋西然在心底默唸了無數遍。
溫北的離開比雲禾更加悄無聲息。
溫北這一學期經常請假。但每次離開前都會告訴宋西然一聲,叮囑她些瑣碎的小事,最後總會帶上一句。
“等我回來。”
宋西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全適應有他的世界的時候,溫北已經離開一個月了。
這期間她給他的所有消息和電話都沒有得到回覆,所幸從見面到現在一直很聊得來的鹿洱那裡知道他沒事,只是家裡事情有點多。
那一天是宋西然的十八歲生日,高考最後的衝刺階段,她將手機調至靜音隨意丟在了一旁。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纔看到了那個幾乎失蹤的人在深夜十二點準時發來的消息。
“生日快樂,小對門。”
“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等我回來。”
他不再要求宋西然等他回來,也不再用一個陳述的語氣和她結束對話。
宋西然握緊了手機,最後還是選擇按滅了屏幕。
“少爺,您休息會兒吧,這樣身體會吃不消的。”
老管家無奈地勸着從昨晚到現在一直坐在沙發上盯着手機的人。
溫北眼底有明顯的黑眼圈,仍然執着地看着手機。而他始終未等到想要看到的那個女孩的回覆。
溫北忽然自嘲地揚了揚嘴角,將手機丟在一旁。
“溫北啊溫北,你什麼時候能改改你自負的壞毛病,憑什麼所有人都要喜歡你啊。”
心底有這樣一個聲音像在嘲笑他的可笑,溫北疲憊地倚在沙發上閉上眼睛。
“出去吧,我休息會兒。”
直到宋西然收到北港大學錄取通知書到大一開始她有了還不錯的同學關係,溫北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將近一年的時間,雲禾也只給她打過一次電話,不過幾秒便結束了。
日子應該是變好了的,優秀的成績,融洽的同學,時不時的追求者...
可是,宋西然卻清晰地感覺到,她再也不快樂了。
教自己成長的母親離開了,教自己勇敢的男孩消失了。
沒了太陽月亮,宋西然的世界只剩荒蕪。
“原來,你對我已經這麼重要了。”
“如果我當初能主動向你走一步的話,我是不是就可以握住你的手了。”
可如果沒有如果,已經只是已經。
五月十一號,北港的天熱的更早,太陽炙烤着大地。
溫北離開的第一年。
“西然快一點啊,去晚了就佔不到好位置了,聽說今天來演講的是個海歸絕世美男。”
宋西然無奈地看着風風火火的幾個女孩衝進演講廳佔據了前排。
今天來聽課的女生佔據了半壁江山,不用說也知道是聽了演講人是絕世美男的消息纔來的。
宋西然正在想如果這個演講人實際上是一個年過半百的慈祥老人這羣女生會不會發瘋,臺上的聲音卻猛的讓她睜大眼睛。
“大家好,我是今天的演講人,北港大學對外交換生溫北。”
女生們忍不住的花癡聲此起彼伏。
宋西然就那麼呆呆地看着臺上西裝革履的人,他自信從容地講解着一些極其複雜的專業術語,時不時會挑幾個同學互動一下。
而宋西然完全與人羣的熱鬧脫節了,她的大腦空白。
心心念唸的人忽然出現的那一刻,所有想說的話突然全都化成了風。
“二十一號。”
突然被點到名的宋西然愣愣地站起來。
“問這位同學一個小問題,你做過最勇敢的事是什麼?”
宋西然緩緩將目光落在溫北身上,輕輕地揚起嘴角。
“想要留一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的人。”
溫北面不改色繼續問:“那麼最懦弱的事呢?”
“從未主動向他邁出一步。”
“我也請問溫先生,如果想要靠近你有多遠?”
全場響起一陣起鬨的驚呼聲。
溫北嘴角標準官方的笑容忽然凝固了一瞬,心臟似乎有電流劃過,他對上了女孩堅定的雙眼。
那裡面不再有往日的懦弱和隱忍,滿是熱烈和赤誠。
“只需要一步。”
溫北嘴角漾開了溫柔的笑意。
“如果那個人是你,只要站在原地等我向你走來就好了。那麼,你願意嗎?”
終於發現情況不對的學生們紛紛吵鬧了起來,起鬨聲,妒忌聲衝擊着宋西然的耳膜。
我願意啊,可是我真的可以嗎?
溫北走下了臺,伴隨着人羣的尖叫聲隔着一張桌子面對面看着宋西然。
“只需要等我向你走來 ,就好了。”
溫北忽然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枚指環不等宋西然反應過來已經給她戴上了。
“你不反對,我就當你答應了。小對門,餘生多多關照啊。”
餘生,請多多關照。
多浪漫的告白。
可是,又能持續多久?
溫北的父母極力反對溫北與宋西然的交往,理由很簡單,門不當戶不對。
整個溫家上下,溫北爲了宋西然與所有人站在了對立面。
學校裡也總有人對宋西然指指點點。
宋西然看在眼裡,聽在心裡。
“溫北,我可不可以問問你爲什麼選擇我?爲什麼不是鹿洱或者是別的比我更優秀的女孩!”
某一天兩人在溫北在學校外買的公寓吃飯時宋西然終於忍不住了。
溫北看上去沒有多大反應。
“鹿洱只是朋友。至於別人,從來沒有考慮過。”
“那你到底看上了我什麼?”
溫北放下了筷子,擡起頭看着宋西然一臉糾結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
“從我們第一次見面你願意把那份晚餐給完全不認識的人並且叮囑他一些小事開始,我就開始想要了解你。”
“我想知道,你是怎麼做到可以這麼毫不設防的對一個陌生人的。”
“所以我開始陪你晚自習後一起回家,會故意扯話題聊天,可你總是一副疏離的樣子。不會生氣,不會開心,不會抱怨,我甚至一度覺得你是個機器人。”
“可是我見過你疲憊的樣子,隱忍的樣子,我當時就在想也許你只是找不到一個可以依靠的人才會所有事情悶在心裡。”
“生活對你明明那麼不友好,你卻還是會冒着大雨幫着路邊攤的阿姨收拾東西,給巷子裡的幾隻流浪貓送吃的......你善良的讓人心疼。”
宋西然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做的這些事溫北都知道,印象中,他只有晚自習會陪自己回家。
“你該不會平時都跟蹤我吧?”
溫北挑挑眉。
“你也可以這麼理解。不過我的一腔熱情某人可是從來沒有感受到過。”
宋西然小聲反駁:“你不說誰知道。原來你維護我是因爲可憐我啊......”
“不是,是本能反應。”
溫北忽然認真地看向宋西然。
“西然,你一定要相信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孩,沒有人可以替代。”
宋西然輕鬆地笑了,起身來到溫北身後用胳膊輕輕環住他的脖頸低頭靠在他肩膀上。
“溫北,謝謝你,選擇了我。也謝謝你教會我勇敢。”
何其有幸,可以與你十指相扣,溫柔耳語。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宋西然已經大學畢業了一年了,找了一份不錯的工作,日子過得很充實。
當初溫北要安排她進溫氏的時候她拒絕了,因爲她不想做一個只會依賴的人。
溫北比宋西然要忙的事情多的多,他的父母雖然反對兩人在一起但工作上的事依舊是漸漸交接給了溫北。
公私分明的很。
即便常常加班不回家,即便再忙,溫北也總會和宋西然說早安和晚安,叮囑她今天有雨要帶傘明天降溫要多穿衣服......
這份真心,是真切的,可是宋西然卻覺得迴應不起了。
她忽然奢求如果自己能生在鹿洱那樣的家庭就好了,是不是溫北就不用受到那麼多壓力了。
兩人在一起的第五年,宋西然望着窗外飄零的雪花出神。
“宋小姐,我想在一開始我們溫家的態度就很明確了,你和越之門不當戶不對,就算現在感情再好又怎麼會抵的過時間的消磨。”
“越之現在可以爲了你得罪不少高層,拒絕一次又一次與千金小姐的會面。那以後呢?“
“宋小姐,男人隨着年齡增長,事業的地位在他心目中會越來越重要。那時的他需要的是可以輔佐他可以幫助他的左膀右臂,而不是一個只會做家務帶孩子的普通女人。”
“拋卻地位,你的確是個條件不錯的女孩,可愛情沒了物質,依舊什麼都不是。”
“沒有人可以喜歡一個人一輩子,何況你們這樣懸殊的地位。”
溫北母親的話還回蕩在耳邊。
宋西然眼角滾落了一滴發燙的淚水。
“看吧,不是所有事情努力就有用的 。”
深夜,宋西然藉着月色一動不動地看着溫北皺眉疲憊不堪的模樣,心裡很難受。
溫北彎了彎被宋西然枕着的胳膊,把她往懷裡拉了拉又抓起被子給她蓋好,宋西然看着他明明在睡夢中卻本能的動作眼眶痠疼的厲害。
“溫北,如果你可以再平凡一點就好了。你媽媽說的對,我幫不了你的事業,你那麼要強,又怎麼會允許自己後退。”
“我們都太天真了,以爲握緊雙手就會是永遠。可前面的風浪那樣大,我們又怎能不被衝散。”
第二天早上溫北懶散地睜開眼睛,偏過頭想要和她說說早安,人卻已不在,衣櫥的櫃子半開着,底下的行李箱也不見了。
強烈的恐慌感席捲了溫北,他匆忙翻出手機給宋西然打電話,一遍一遍,都是關機。
桌上有一張白紙,溫北幾乎已經猜到裡面會是什麼。
溫北顫抖着手拿起了沉重的紙張,上面是宋西然清秀的字體。
“溫北,你陪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從來沒有羨慕過任何人。只是抱歉,我累了,剩下的路我已經沒有辦法和你走下去了。”
“你要幸福。” ——宋西然
那天溫北穿着單薄的衣服在漫天的雪色裡找了很久,走過一個個她可能去的地方,最後暈倒在了機場。
溫北高燒了一個星期,嘴裡總是斷斷續續唸叨着宋西然,醒來後也是呆呆地坐在牀上,不吃不喝整天打營養液。
城郊公墓,宋西然俯身在墓前放了一束花。
雲禾是三年前去世的,肺癌晚期,宋西然知道的時候她已經快撐不住了。
那幾天大概是她們最平和溫馨的一段日子,宋西然直到看到死亡證明都沒哭卻在醫院要火化雲禾的時候哭的厲害。
宋西然仍記得那一天溫北丟下了所有的工作,無論多重要。
他就那麼默默地摟着她一遍遍爲她擦乾眼淚而一言不發,只是讓宋西然靠着他的肩膀卻比什麼都讓宋西然安心。
“媽媽,我這樣做是對的對嗎?可是我爲什麼這麼難受。本來想着可以嫁給自己十七歲就喜歡的人的,可是我又後退了,不是不夠勇敢,是已經無能爲力了。”
“鹿洱說溫北已經一個星期沒有好好吃東西了,我想去看他,可是我不能。他會找到一個更好的女孩的對嗎?媽媽,你一定要保佑他找一個更優秀的女孩,保佑他可以平平安安的。”
“至少......要比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