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淳這個手術做得時間很長,原本心外的手術就比其他手術要複雜難做,加上這個病人病情較重,一直到晚上六點段歆知下班,都沒有見到蕭淳的人。
站在醫院門外,想起蕭淳那個空蕩蕩的房子,她實在不想回去,身心俱疲的時候,她害怕再面對無邊無際的孤寂。門口的公交站牌有通往學校的,踏上公交車的時候,她的心竟然有一絲的緊張。
握着手機的手心有細細的汗滲出,明知道,手機的主人早已不在,她卻失了魂魄一樣,忍不住按下熟悉的號碼,然後,撥出去。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看似親和有禮,實則冰冷無情的聲音,有條不紊的傳來,像零度的冰水混合物一路滾過肺腑,一直到她心臟深處去。
沒有任何味道的,只有這徹頭徹尾的冰冷絕望,間或還會被尖銳的冰塊,劃破心臟,然後痛的鮮血直流。侍者過來詢問要點什麼,她垂眸思考半晌,點了杯曼特寧。
侍者走開,她低頭無意識的翻看手機,收件箱裡存的,都是張臨發給她的短信。一條一條,都刺痛她的心。
“我和你師母一起在杭州,忽然想起來,這是你喜歡的地方。它並不如想象中那麼美好,所謂斷橋目前爲止,我只找到一個公交站牌跟它相關。這世上許多東西,只在夢中才會美好。歆知,青春如潮水,固然波濤洶涌動人心魄,卻總是輕易的匆匆流逝,不要把自己固守在陳舊的夢裡,你長大了,我身邊這片天空不屬於你,也承載不起。——張老師。”
總是如此,他給她的短信最後,一定會署上這個奇怪的稱呼,好像要時時刻刻提醒她,他的身份,讓她在想着他的時候,明明白白的知道,他們之間絕無可能。
他以前說,歆知,我跟你說的每一句話,都要在心裡思付三四遍纔敢出口,只怕哪句說錯了,會傷害你。他確實一直都這樣小心翼翼的保護她,可是,從一開始,他們不能在一起這件事實,就已經是她心裡最致命的傷。
而今,哪怕讓她永遠別來見他都行,只要他還能活着……
“小姐?”侍者詫異擔憂的低喚傳來,段歆知才猛然回過神來,眼角有涼冰冰的水狀物,正緩慢的
爬過臉頰。擡手侷促的胡亂擦一下,她急匆匆的拿過侍者托盤裡的咖啡,掩飾的一連喝了幾大口。
極致的苦澀,在口腔裡蔓延,她忍不住緊緊蹙起眉,可是,心裡的痛卻奇怪的一點點好起來。
“我沒事。”段歆知抱着咖啡杯,擡起頭朝侍者一笑,侍者神色古怪的看她一眼,便轉身走了。而那邊咖啡館的經理,早已發短信告知蕭淳她來過這裡,以及發生的這些現象。
一直在咖啡館獨坐到夜幕沉沉,她才起身回去。夜晚的公交車,乘客很少,她獨自坐在後排,腦袋貼着玻璃,看着外面匆匆閃過的霓虹和法國梧桐,沉悶的壓抑的絕望,似潮水一般不斷涌來。
離開單純潔淨的校園,纔剛接觸這社會而已,便已複雜詭異到讓她頭痛,慌亂無措的境況裡,張臨也成了她心裡無法承擔的痛與負荷。所謂禍不單行,大抵是如此——人生和感情的挫折,雙重而至。
推開門的時候,蕭淳已經在客廳裡,只開了昏黃的壁燈,他陰沉着臉坐在沙發上。聽見她回來,也面無表情,連看都不看她,只冷聲道:“過來。”
段歆知在離他兩米多的地方站住,也懶得去開燈。就着壁燈昏暗的光,粗略的打量了一下,西裝外套還沒脫,連領帶也打得很板正,看上去像是纔回來,她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去哪兒了?”彼此對峙沉默半晌,他沉聲詢問,帶着不可違逆的壓迫。
段歆知眨眨眼,老老實實回答:“學校。”
蕭淳冷笑一聲,驀然擡頭凝視她,有些昏暗的燈光,他漆黑幽深的雙眸,彷彿一雙洞悉一切黑暗的探照燈,將她心裡的難堪脆弱,照的無所遁形。段歆知的呼吸生生頓住,緊緊吸着氣,小心翼翼的看他。
這樣的他很可怕,她怕他一怒之下,真的會做出什麼傷害張臨妻兒的事情。所以,連一句話都不敢說,哪怕是詢問也好。
“飲鴆止渴就這麼好玩?”他淡淡收回目光,她才鬆口氣,他的一句話,卻又準確無誤的刺激到她的心,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着膝蓋,身體懶懶的靠着沙發,低沉的重複:“說啊,飲鴆止渴好玩麼?”
飲鴆止渴,四個字,將她所有的愛恨
癡嗔,準確無誤的歸結,狼狽不堪卻無從逃避反駁。
她輕輕揚起頭,把快要涌出來的眼淚憋回去。然後,低頭淡漠的看着他,輕輕微笑,在晦暗的客廳裡,穿着黑色緊身短袖,她就像調皮出逃的精靈,極致的純潔與妖嬈揉合。
“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品評。”咬牙吐出一句話,她便預備轉身回房。
才走兩步,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胳膊被一個大力緊緊扯住,他帶着惱怒與殘忍的氣息,快速包圍她整個人。下一刻,她便落在他堅硬的懷抱裡。
鋼鐵般的雙臂,因爲太過用力,讓她的胸口被勒得很疼。下意識的拼命掙扎抗拒,可是,他有意的禁錮,豈是勢單力薄的她能掙脫的?
“唉……段歆知,”他無奈的嘆氣聲在頭頂響起,連名帶姓的喚她,她一下子愣住,掙扎的力氣也消弱許多,“如果需要一個懷抱痛哭,就不要強撐着,你這樣子很難看。”
屬於男xing特有的陽剛之氣,他霸道而強勢的緊緊抱着她,這個懷抱緊的幾乎有些喘不過氣。可是,卻讓她覺得莫名的心安,繃緊到極限的情緒,一下子就崩潰了。
就好像摔倒在地的孩子,正艱難努力的想爬起來,忽然看見家長走過來的情形,一下子沒了力氣,骨子裡天生的撒嬌因子被激發。辛苦隱忍了一下午的眼淚,以不可阻擋的氣勢,不斷的涌出來,弄溼了他價格昂貴的西裝。她很可愛的抓過他的領帶,在鼻子上抿了一把。
他就靜靜的抱着她,任她哭泣,沒有阻止的話語,也沒有安撫的動作。彷彿,這個懷抱給她,也僅僅是個工具而已。
等到哭夠了,他胸前的西裝溼了一大片,他冷哼一聲,緩緩解開西裝的扣子。段歆知一邊擦眼淚,一邊忐忑侷促的擡眼偷偷看他。
“疊整齊裝起來,明天讓鐘點工送去幹洗。”將西裝扔在沙發上,他就轉身進了書房,打開臺燈準備看文件。
段歆知暗暗鬆口氣,還好他沒有再說什麼,不然做了這種丟死人的事情,她真是要無地自容了。痛哭一場,心裡好受了一點。拿着西裝很細心認真的疊好,裝在紙袋裡,放到儲存髒衣服的櫃子裡,她纔不安的走到書房門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