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不過在大燕,卻是八月節當天的月亮最圓最大最美。
當第一枚煙花在天幕上炸開的時候,整座皇城瞬間就活了起來,叫好聲歡呼聲和着音樂響成一片。
纏繞成排的紅燈籠將所有街道照出一片紅火的景象,通往皇宮大門的青龍大街上熙熙攘攘的擠滿了出來遊逛賞月的百姓,在街道兩旁有表演雜耍和戲曲的地方更是人山人海熱鬧滾滾,好一派歌舞昇平的喜慶模樣。
宮外人聲鼎沸喜氣洋洋,宮裡的仲秋宴也不逞多讓——皇帝親自請客,除了江封昊這個疑似腦子進水的,還有誰會那麼沒眼力界的拒絕去參加?
空中煙花爛漫,御花園裡百花爭豔相互輝映。水中戲臺裡鑼鼓喧天,穿着綵衣的戲子們依依呀呀的唱着喜慶的戲碼,隔着半個湖面的觀賞亭裡則是觥籌交錯,一衆大臣都在樂呵呵的推杯換盞互相奉承,間或暗地裡給死對頭下個套子或者踩上幾腳助助興。
早就被傳喚回宮的靜和公主滿臉不耐的坐在太后下首,手裡捏着酒杯有卻喝不下去,剛舉起筷子,一見那些吃膩的菜式瞬間就沒了興致,耳邊除了吵雜的鑼鼓聲就是大臣們說笑祝酒的聲音,心裡更加覺得煩悶,乾脆撇下碗筷,跟太后告過一聲便朝人少的地方走了過去,身後四個宮女並兩個小太監亦步亦趨的跟着。
“……年年仲秋都是這樣的節目,真是無趣。”一把扔掉剛纔扯在手裡的牡丹花,靜和公主揹着手在花園裡繞着圈,倍感無聊的用腳踢着小石子玩。
走了兩圈,始終覺得不大對勁,靜和公主擡頭看看頭上的夜空,心思卻是飄啊飄的飄到了宮外。
要不,乾脆去十七叔那兒走一趟好了!
那個土村姑肯定還在王府裡賴着不走,她可得幫十七叔好好看着,免得她什麼都不懂,到時候做出些丟人的事來敗壞皇家名聲——對,就是這樣!
靜和公主在心裡給自己找好了藉口,看看天色還早,也就懶得再回宴席上去,遣人跟太后皇上通報了一聲,自己則是偷偷溜了出去,坐上轎子直奔常寧王府。
雖說靜和公主打小就沒少往常寧王府跑,但這大過節的,猛然看到應該在宮裡陪着皇上太后歡慶的靜和公主突然出現在門口,王府裡看門的小廝還是唬了一跳,把人放進去之後便火燒屁股的一路找人通知江封昊去了。
靜和公主倒是很自來熟,見府里人少,隨便抓了個下人問清楚情況便自顧自的沿着鳴翠院繞了過去。
剛走到半路,鼻端便竄進一絲夾雜着煙味的烤肉焦香,靜和公主腳步一頓,正尋思着是什麼味道這麼香的時候,一扭頭就見兩名小廝正嘻嘻哈哈的朝這邊走了過來。
“站住!”
“公……公主?”那兩名小廝在王府裡也待了有段時間了,自然認得眼前的人是誰,當下對看一眼,二話不說屈膝下跪,“小的給公主請安。”
“你們手裡拿的是什麼?”靜和公主眼尖,見他們都小心將手裡揣着的油紙包往裡藏,一副不想讓她發現的樣子,立刻不高興的皺起兩道柳眉,耍起公主脾氣非要他們打開來看看。
兩名小廝自然不敢反抗,當下只好苦着臉將油紙包打開,雙手高舉過頭遞了過去。
藉着走廊上燈籠發出的微光,勉強能看出裡面是個巴掌大的圓形厚餅,上面刻着富貴花開的字樣。
靜和公主好奇的伸手拿起其中一個左右翻看了下,“這是什麼東西?”
“回稟公主,”其中一名小廝眼見自己的月餅被拿走,心裡七上八下的等着靜和公主歸還的同時也言不由衷的解釋道,“這是月餅。”
“月餅?”靜和公主歪着頭,皺眉將月餅拿到鼻子下嗅了嗅,似乎猶豫了下,隨即雙手捧着,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後面的小丫鬟想攔都攔不住,只來得及驚恐的喊了一聲,“公主!”
雖說這是在常寧王府,可公主乃金枝玉葉,吃的用的都需要有人先試驗過有沒有毒,結果她居然就這麼大喇喇的就把來歷不明的東西往嘴裡送,萬一要是吃出個什麼問題來,她們幾個人也脫不了干係,都難逃被責罰的命運啊!
“閉嘴!”靜和公主揮了揮手,示意她們退到一邊,垂頭盯着手裡的月餅看了半晌,隨即又不顧形象的咬了一大口,待吃到裡面的餡料,雙眼立刻亮了起來,“好吃!”
“這兩個什麼……月餅的,本公主都要了。”話說着,手也沒閒下來的指揮後頭跟着的宮女把另一個月餅包好拿過去,“來人,給他們一人十兩銀子。”
那兩名小廝聞言都楞在當場,原本他們是得了月餅捨不得吃,正打算存好了讓人給帶回家裡孝敬爹媽,誰能想到到手的東西還沒捂熱就撞上了靜和公主這個不講理的。
本來已經絕望了,沒想到靜和公主又突然丟下這麼一句,雖然銀子已經捏到手裡了,但兩人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丟了個月餅,換來十兩銀子,這……這應該算好事還是壞事?
“對了,本公主問你們,”靜和公主可不管他們在想什麼,幾口將一個納涼月餅吃完,又拍着手問道,“這東西是誰做的?府裡最近換了大廚嗎?”
兩名小廝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隨即都搖了搖頭,“回公主,府裡沒換廚子。”話說着,兩人又對看一眼,都挺了挺胸膛,一副於有榮焉的模樣異口同聲答道,“這月餅可是咱王妃親手做的,整個錦鎏也就咱府裡獨有一份,別的地方都沒有呢。”
“……十七嬸?”靜和公主自動將那些獨一份的廢話過濾掉,耳朵裡只聽到‘王妃’兩個字,“這東西,這東西真是十七嬸自己做的?”
兩名小廝雖然不明白靜和公主怎麼突然那麼激動,不過還是乖乖的點了點頭,“小的不敢欺瞞公主,月餅確實出自王妃之手。”
話音剛落,一直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十七嬸充滿好奇的靜和公主已經不顧形象,提起裙子就衝了出去。
彼時何小喬正忙着教大夥烤羊肉,醃過的羊肉串刷上辣椒醬,再過一遍醬油和少許蜂蜜,最後再均勻撒上碾碎的孜然沫,趁着炭火旺盛,快速的將肉串翻幾次面,濃濃的肉香很快便瀰漫了整個王府上空,勾得人肚子裡的饞蟲不停鬧騰着要揭竿起義。
靜和公主風風火火的衝進鳴翠院,還沒開口就先讓孜然散發的特殊香味給嗆了下,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才緩過來。
院子裡大夥原本都在喝酒吃肉唱歌玩得盡興,一轉頭見是靜和公主,場面就瞬間冷了下來,一羣人圍着燒得正旺的瓦窯呆呆的站着,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纔好——除了年老成精處變不驚的柳一刀,就只剩下完全不受影響的何小喬跟江封昊兩人。
一個是忙着照看烤肉跟烤茄子沒空顧及其他,一個則是忙着跟柳叔搶紅酒跟烤串,沒心思理會周邊的事情。
不過靜和公主並不管這些,接過宮女遞過來的手帕優雅的摁了摁鼻子,循着香味走到距離自己不遠的烤架前。
察覺到周圍不尋常的安靜,何小喬快手快腳的將烤架上的肉菜都翻了兩翻,這才抽空擡起頭來,沒想到一眼就對上正站在自己面前的靜和公主,當下立刻了解的挑了挑眉。
“原來是公主殿下大駕光臨,不知殿下有何指教?”
大好的日子,身爲長公主不在宮裡好好呆着吃團圓宴偏往這裡跑,該不會是閒得無聊沒事做又想來找茬吧?
靜和公主一心都撲在那勾得人心癢癢的香味上,沒想到擡頭就對上何小喬探究的目光,想起之前的事,不由臉一紅,不過還是犟着脖子心虛的回答,“本宮,本宮只是來看十七叔的,跟你半點關係都沒有!還有,你上次那個什麼牛軋糖的,一點都不……好吃!不要以爲本宮是專門來找你要的!”
何小喬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在心裡長嘆一聲——姑娘你其實可以再坦白一點沒關係,真的!
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環境才能養出如此傲嬌囂張偏偏有時候又呆萌純真的讓人無法拒絕的公主,要是宮裡真有人存了心要暗算她,估計這姑娘跟人鬥不過半個回合就能順利成章的領便當吃了。
兩人正在大眼瞪小眼的當口,江封昊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跟着晃了過來,手裡端着個空盤子,狹長的眸子卻是斜斜的睨着靜和公主,渾身散發出無形的威壓。
靜和公主之前才被訓斥過一頓,心裡原本還有些不服,剛纔更是存了賭氣的心不去跟江封昊打招呼,不過現在被他清冷幽深的眸子一看,背脊瞬間涼了涼,從小到大養成的本能反應讓她只能縮着脖子不情不願的喊了一聲十七叔。
江封昊哼了哼,惡作劇似的擡起還沾着油漬的大手在她後腦勺上拍了一把,牛頭不對馬嘴的問了句,“想通了?”
知道他問的是上次發賣夏冰跟海棠的事,靜和公主臉色立刻變了好幾變。
雖然明白江封昊是爲了自己好,她憋在心裡的那口氣也早就消了,可就是面子上有些下不來。
堂堂大燕國的長公主,卻連自己身邊的奴才都沒辦法保住,這要傳出去,她公主的威嚴還不得全都掃地?
不過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很明顯就是面子值不了幾個錢,哄好了十七叔讓他繼續給自己撐腰纔是王道——不然以後她要是惹怒了母后跟皇兄要上哪兒躲去?
“……想通了。”弱弱的迴應道,總算了解什麼是‘識時務者爲俊傑’的靜和公主真心弄不明白爲什麼自己平日裡各種威風,結果到了江封昊面前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啥都不敢放抗。
難道真如皇兄所說,是十七叔氣場太強大了所以她招架不住?
“想通就好,”惡劣的將手擱在靜和公主肩膀上,不動聲色的藉着拍打的動作拿她的衣服當抹布將手上的油膩擦拭乾淨,江封昊笑得一派人畜無害將手中的盤子向猛翻白眼的何小喬遞過去,恬不知恥的點着菜,“娘子,爲夫還要十串烤肉十串骨肉相連,十串烤韭菜十串烤蘑菇外加兩份烤茄子三份烤麪筋,另外再來一罈紅酒。哦,對了,還要兩串烤翅……”
這傢伙是打定主意不累死她不罷休是吧?
“滾!”何小喬臉黑得像鍋底,用力將他手中的盤子搶了過去,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說道,“不管你要什麼,通通都沒有!”
“那就來份‘通通都沒’好了。”
江封昊賤了吧唧的應了一句,早習慣了她動不動就炸毛的個性,心知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也不再多說,只是嘿嘿一笑,轉而親切無比的趁機替被那句‘娘子’給震得無法動彈的靜和公主做介紹,“來來,靜和,上次你跑的太快都沒來得及跟你介紹——快來見過你十七嬸兒。”
目光順着江封昊所指看過去,靜和公主整個人都碎裂了。
眼前髒兮兮的土村姑居然……居然就是前陣子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的常寧王妃,她的十七嬸?!
老天爺,不帶你這麼整人的啊!
美豔的小臉瞬間漲成豬肝色,靜和公主見鬼似地盯着被油煙烤得灰頭土臉的何小喬看,嘴巴張得老大,喉嚨裡發出可笑的咯咯聲,指着她鼻子的手更是抖啊抖的,那副驚嚇過度的模樣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你大爺的!到底是誰跟她說的十七嬸是個神秘感十足的大美人?
她要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