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辭不說話,只紅着雙目看着眼前被打得幾乎死過去的狗腿子,他的臉全是血都看不清五官了,只剩下嘴脣顫抖的吐出抱歉的話:“……小……小公子……別管……別管我……我已經廢了……廢了……”
旁邊的金林一聽,早就嚇哭了。
那幾個打手見他們一直不說話,氣得將旁邊椅子一摔,吼道:“老子數三聲!在不還錢!就砍死他!”說着便要衝過來。
正此時,顧西辭說話了,卻是對金林,聲音從未有過的誠懇和低微:“你能不能找你爹借一百兩銀子給老子。”
金林嚇呆了。
“老子會一直打工直到將錢還乾淨。”顧西辭從未求過人,這一刻,竟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前,求她。往日的張狂驕傲全部都沒了,沒了。
狗腿子雖然奄奄一息,也聽見了,只流着淚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金林反應過來之後用力抹了一把淚,使勁點頭,然後跑了出去,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重新過來,只是她爹也跟着來了。
“你們這二個狗東西!仗着跟我女兒拉好關係,就問她借錢!一借還是一百兩!”金老闆沒好氣道,滿眼鄙視看着他們倆:“要借錢,可以!把這個賣身契簽好!生生死死是我們八月字畫鋪的人!然後在向我磕幾個頭,我在借!”
“爹!”金林氣哭了,可是仍然沒用。
顧西辭示意懷中的狗腿子不要說話,他輕輕放下他,然後走到金板老面前緩緩跪下,桀驁的臉龐一片平靜,“謝謝金老闆!”說着,一個頭,一個頭開始磕,每聲都很重,就像捶進了他的心裡。
他從來沒有這樣卑微過,從來沒有跟任何人下跪,也沒磕頭。
“小公子……”狗腿子哭的撕心裂肺,在地上蠕動着,想要阻止卻無能爲力,金林也哭的傷心的像個小孩子。
整整磕了二十個頭,然後又在賣身契上簽字,只是簽字的時候他啞聲道:“金老闆,狗腿子傷勢嚴重,只怕以後也幹不了粗活,便由老子一人來籤吧。”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到了這種時候還在維護狗腿子,哪怕他出賣他。
簽過字,磕過頭,拿過錢。
他抱起傷重的狗腿子一步一步走了出去,身上白衣染了血,俊豔的面容猶如從地獄走出來般蒼白卻又堅定,目光如一。
從此以後,他在也不是自由的……
回到家,他親自爲狗腿子脫下衣服,洗了澡,只可惜他被打的太嚴重,只怕以後一條腿都要瘸了,如同廢人。顧西辭看到這時眼眶早就紅了,充着血絲,一個人靜靜坐在那兒不說話,身上卻散發着可怕的氣息。
“小公子……”狗腿子掙扎着爬起來,淚如雨下:“我對不起你,你讓我走吧,讓我走吧……”
顧西辭不動。
狗腿子急住身下的傷便從牀上滾了下來朝他不斷磕頭,哭的傷心欲絕:“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要賣身也是我賣,要籤也是我籤,要磕頭也是我磕……”
“狗腿子。”過了好久他才喊他的名字,雙手捏住他的肩膀,注着血絲的眼眸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啞聲道:“老子歷經大起大落,身邊人死的死,走的走,離的離,只有你忠心不二跟在老子身邊。在老子心裡,你早已不是僕人,而是兄弟。”
狗腿子聽到這早就泣不成聲。
“還記得小河村嗎?那段時光,老子很感激你。”說到這,向來堅強的他聲音亦顫抖,說罷,緊緊擁抱住他:“好兄弟,別怕,你瘸了還有老子,以前,是你伺候老子,以後,老子來伺候你!”
“小公子……”
誰都沒在說話,緊緊相擁,屬於男人之間的情誼蕩氣迴腸。
從那以後,狗腿子便在家休養病情,因腿不方便所以也只能呆在顧府裡頭,每天顧西辭中午都會抽出時間回來爲他做飯,晚上則爲他洗澡,洗衣,每天十二個時辰幾乎不停歇,纔不到一個月便嚴重瘦了一圈。
過年的那一天。
因爲只上半天工,所以顧西辭搬完最後一件東西后,便收拾着要回家,他的手上全是凍瘡,口子都裂開了,可是他就像沒有知覺一樣,將外衫搭在肩上,就這麼走了出去。
漫天的雪,飛在他的發上,肩上,有一種頹然的美。
曾幾何時,他看到她和另一個男子牽手,曾幾何時,他揹着她一步一步走回,她在他肩上慵懶如貓,那個時候,她就像他的孩子。他最寶貝的孩子。
顧西辭驀然停住腳步,朝路邊臭水溝望去。彷彿看到了當年的他爲了能爲她買個禮物,而不顧一切伸手去掏,那是他從前從未做過的事。
她的出現,令他明白,原來很多的不願意可以變成願意,甚至是心甘情願。
“顧哥哥!”金林從身後追了上來,身上穿着一件玫瑰色的披風,臉凍得通紅,卻越顯出她的青春活力,她伸手直接抓住他的手:“顧哥哥,今天我和你們一起吃年夜飯好麼?”
如果是以前,他會不耐煩的叫她滾,可是至從向她借了錢之後,他便在也沒拒絕過她的要求,譬如陪她逛街,賣東西,吃小吃。
顧西辭沒說話,是默許。
金林高興的跟在他後頭一蹦一跳,手還拉着他的手。
晚上時,吃年夜飯。
桌上卻只有可憐兮兮的三碗麪,還有幾根青菜一個雞蛋,因爲那一百兩後,金老闆便在也沒有給過工錢他,所以他身上身無分文,平時都是靠自己下工之後在爲另幾家打夜工纔有的錢,可是金林和狗腿子卻吃的異常開心,整個過程便只有他們倆在說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才發現顧西辭不知何時人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