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小野依舊開心得不得了，抱着那個帽子不撒手，看得出程奕楓送他的那兩件禮物很討他歡心。
事實上當時在漫展上小野的表現也讓她覺得心酸，儘管小野一向都很膽大不認生，但是也並非什麼人都會接受，除了像譚與鈞這種在他小時候就陪在他身邊的，對於其他人，他還是會有些疏離感的。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由於血緣和父子親情原因，小野對程奕楓偏生就一點都沒有陌生感，兩人就像是上輩子就認識了一樣，親熱的不得了。
靜言一邊開車一邊回頭看了他一眼，看他正開心的擺弄那個火影的苦無，有些無可奈何的笑了笑，問道：“看你這個樣子，很喜歡？”
“喜歡啊。”小野笑眯眯的看着她，一臉的滿足，“程叔叔居然能買到我最喜歡的東西，他好用心的有沒有。”
靜言下意識的便說道：“那你喜歡程叔叔嗎？”
“嗯，很喜歡。”小野把玩着手上的苦無，隨口道：“如果再有個寫輪眼就更好了。”
靜言有些無語的看着他，“你還真是什麼都想要。”
小野頗爲厚臉皮，“那可不。”
很快兩人便回到了家，靜言把車在樓下停好，母子倆便手拉手的上了樓，一邊哼歌一邊聊天，十分愉悅的模樣。
其實她之所以開車也是有私心的，她心裡很清楚，如果她不開車的話，那麼程奕楓極有可能要提出送他們回家，那樣一來，他必然會知道她現在住在哪裡，到時候他隔三差五就來騷擾她，自然也會成爲常事。
而她並不想讓那種事情發生。
回到家後，靜言便放水準備給小野洗澡，等她都準備好的時候，小野卻忽然用浴巾捂着小身體，一臉倔強的說：“我要自己去洗。”
靜言蹙眉，“你腦袋上還有傷呢，怎麼能自己洗？”
小傢伙很固執，“不行，我就要自己洗！我已經是大人了！”
見他實在執拗的不行，靜言也沒辦法，只好任由他去。等小野洗完之後，她纔去洗澡。
坐在浴缸裡，靜言都在想着今天在漫展上的場景。
程奕楓把小野放在自己肩上，兩個人儼然一副父子的模樣，他不時地會仰起頭跟小野說什麼，每次小野都會很開心的迴應他。
後來到了聲優簽名會的時候，小野本來是想去要杉田智和的簽名的，但是程奕楓怕人太多傷到他，所以便自己主動提出要去幫他要簽名。
簽名會的人自然是少不了，人山人海的擠來擠去，而他們母子倆則被安排到一旁坐着等。
程奕楓再回來的時候都已經是快一個小時後了，一向整潔利落的他，經歷了人羣那麼一擠，衣服也被擠的皺巴巴的，臉上佈滿了細密的汗水，整個人都顯得很狼狽。
可是在看到小野歡天喜地的樣子後，他臉上便立刻露出了滿足的笑容，那種表情是不加掩飾的，最純粹的，發自內心的開心。說的簡單點，就彷彿是像得到老師誇獎的小學生一樣，就連笑容都透着幸福。
他……是真的想要他們回到他身邊嗎？
靜言泡在溫熱的水裡，忍不住仰頭嘆了口氣。
都說女人做了母親之後，整個人的身心都會變得不一樣，完全會以孩子爲中心，以前她從來沒體會過，但現在她似乎能理解一點了。
如果放在過去，她孤家寡人一個，不願意再接受他也就不接受了，哪怕會有點心痛，但也能忍受。
但現在畢竟還有個小野橫亙在他們中間，就像程奕楓之前說的，他就是有千般不好，萬般辜負，但到底也是小野的親生父親，爲了他們上一代人的恩怨，這樣自私的剝奪了孩子的父愛，好像是有點太不公平了。
疲憊的按了按眉心，靜言從水裡出來，裹好浴袍，一邊擦頭髮一邊向外走去。
“對啊，我還想要個寫輪眼呢！卡卡西太帥了啊，如果要選的話，我可能會選卡卡西哦……但是卡卡西到現在都沒露過臉，我真的好想看他長什麼樣哦。”
“那你喜歡什麼呀……”
“柯南？我也喜歡，不過我覺得死神小學生有些可怕，有些劇情簡直是童年陰影有沒有！”
靜言一出來，就看見小野抱着她的手機，在牀上滾來滾去，不知道在給誰打電話。
她蹙了蹙眉
，疑問道：“小野，你在跟誰說話呢？”
“是程叔叔哦！”小野擡頭看了她一眼，對她揚了揚手裡的手機，又對那邊的人說道：“程叔叔，我媽媽來了，你要跟她說話嗎？”
說着，小野便直接把電話遞給了她，“喏，程叔叔要跟你講話。”
程奕楓？
這麼晚了他打電話來做什麼？
帶着疑惑，靜言還是接過了電話，爲了避免他們說什麼不好的話被孩子聽見，所以她便拿着手機轉頭去了書房。
“這麼晚了打電話有什麼事？”開口便是疏離的質問。
“我只是想問問你們有沒有安全到家而已。”程奕楓的語氣顯得有些無奈，“靜言，你不用對我這麼牴觸。”
無視他的後半句話，靜言道：“我們已經到家了，沒事的話我就掛電話了。”
她說完便準備斷線，那邊的程奕楓卻忽然道：“等一下！”
“又怎麼了？”她顯得有些不耐煩。
“言言……”程奕楓的語氣有些躊躇，“你……打算什麼時候讓我和小野相認？”
靜言頓了頓，分外冷漠的說道：“不好意思，我從來沒有過這個打算。”
程奕楓震驚道：“你不打算讓我們父子相認嗎？”
他以爲她今天分別的時候，忽然提出讓他爲小野慶生，是已經準備要接受他了，原來……
“程奕楓，我現在能讓你接觸到小野已經是對你很寬容了，奉勸你不要再得寸進尺，不然我保證你以後再也見不到小野！”
說白了，是他自己會錯意了而已。
之所以叫他來爲小野慶生，是因爲小野剛回國，在這裡沒什麼朋友，也沒什麼熟人，除了孟靖謙一家，就再也沒什麼更親近的人了。前些天他去參加幼兒園小朋友的生日會，回來說宴會上來了好多好多人，小朋友家裡好像有很多親戚，所以生日會很熱鬧。
她總覺得小孩子有些話看上去是不經意的童言，但事實上每句話都有背後的含義，因此她想，小野會那樣說，或許是有點羨慕其他的小朋友。
而她在看到小野很喜歡程奕楓後，所以才提出讓他也一起來，說白了，只是讓他來湊個數而已，沒有更深的意思。
但看他這樣，似乎想多了。
嗤笑了一聲，靜言道：“如果你不想來的話就隨意，我可沒強迫過你。”
程奕楓蹙眉，“你明知道我無論如何都會去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廢話，時間不早了，我要去休息了。”
她說罷便準備掛電話，那邊的程奕楓又道：“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說。”
“我媽……老人家年紀大了，好不容易孫子回來了，能不能讓她見一見孩子？”程奕楓說完，又追加道：“你放心，我不會在小野面前多嘴的，就當他來看看一個普通人家的奶奶，這樣行嗎？”
靜言不是沒聽出他話裡的懇求，但最終還是沉吟了一下道：“我再想想吧。”
說完便掛了電話。
面對已經黑屏的手機，程奕楓只好無奈的嘆了口氣。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當初他種下的惡因，終於都開出了惡果，一點不差的回報到了他自己身上。
*
基於那天靜言的態度，程奕楓便覺得讓小野去探望母親的事情基本上是泡湯了。
畢竟靜言雖然是個很好說話的人，但是如果執拗起來，就是天王老子都無法改變她的想法，所以程奕楓也就放棄了這件事。
然而這天下午下班的時候，他剛怏怏的走出檢察院的大樓，就看到不遠處站着一大一小的兩個人。
“程叔叔！”
稚嫩和飽滿的童聲忽然響起，程奕楓只擡頭看了一眼，眼睛便立刻亮了起來，大步朝他們跑過去，一把抱起了小野。
他臉上滿是喜出望外的愉悅，驚喜道：“你這小傢伙怎麼來了？”
小野嘿嘿笑，“媽媽說要去見一個婆婆，所以我們就來了。”
“靜言你……”程奕楓有些不可置信的轉頭看向她，視線在空中交匯了一秒，很快就被靜言錯開了。
她輕輕地轉過頭，像是在談論天氣一樣，用一種毫不在意的語氣說道：“我只是沒事做而已。”
“謝謝你
，靜言，真的謝謝。”程奕楓既感動又心酸，看着面前的女人，一時間感慨的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欠了她太多太多，恐怕這輩子都無法還清，如此一來，他怕是隻有向上蒼祈禱，下輩子也能遇見她，並且好好回報她。
見他一直目光復雜的盯着她看，靜言有些不自然的催促道：“時間不早了，別磨蹭了，趕緊走吧。”
“嗯，你說得對。”
點點頭，程奕楓抱着小野，三個人便朝停車場走去。
回程家的路上，小野坐在前排和程奕楓沒完沒了的聊天，兩人聊得熱火朝天，幾乎到了別人沒法插嘴的地步。
反正他們聊天的內容她也沒興趣，於是便靠在車窗上看着外面飛逝的景物。
程奕楓和小野聊天的空當間，擡頭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看到她趴在車窗邊出神，眼神空靈而又純淨，忍不住寵溺的微笑起來。
“你還是和過去一樣。”
不經意的話語讓靜言一愣，擡頭朝他的方向看過去。
兩人的視線在後視鏡中交匯，她看到程奕楓溫柔的對她道：“過去我開車的時候，你不是也常常這樣看着外面嗎？”
他也不知怎麼的，看到她似曾相識的表情，就忍不住想起了那個少女時代的孟靜言。
單純，活潑，沒心沒肺。
靜言看了他幾秒，慢慢地將視線投向窗外，用極淡的聲音說道：“其實我不想看窗外的，但是你從來不跟我講話，我不看窗外就顯得自己太可悲了。”頓了頓，她又補了一句，“久而久之，習慣了。”
那語氣，自嘲，悲涼，同時也充滿無奈。
程奕楓猛的一愕，眼中慢慢浮上了抱歉和後悔，懊惱的低下了頭。
他只顧着自己回憶過去，卻忘了去追究她會有那樣表情和做法的背後意義。
到最後還是這樣，是因爲他太自私，從未考慮過她的感受，所以纔會把她的落寞當成是她的少女情懷。
接下來的時間就變得很尷尬，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就連小野也感受到了空氣中怪異的因子，乖乖的玩自己的手指，沒有多嘴。
車子很快就開到了程家，靜言牽着小野到了門前的時候，才猛然想起了什麼。
“那個……我好像忘了買禮物了。”靜言低頭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擡起頭有些茫然無措的看着程奕楓，“出來的太着急，忘了買些東西，這樣空手來不太好吧？要不然還是先去外面買點什麼再說？”
來探望程母也是臨時起意，接小野放學後，孟繼平給她打來電話，問她要不要回孟家吃完飯。
接電話的時候，她聽到了那邊傳來了左芯玫的聲音，還有小滿和小月亮的聲音，以及孟靖謙夫婦兩人的笑聲，聽上去熱鬧而又幸福。
她忽然就想起了程母，程奕楓都已經三十五了，既沒有二婚也沒有孩子，程父早點就已經不知去向，這麼多年來，程母一直是孤身一個人。
她隱隱就覺得，比起程奕楓，她似乎還算幸運的。
畢竟她在死過一次之後，還有父母兄嫂，有侄兒，甚至還有自己的兒子。
而程奕楓，似乎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她自認爲自己不是個聖母，但的確很心軟，想到這兒便拒絕了父親的邀請，直接帶小野去找了程奕楓。
但是出門太着急，她連最基本的禮儀都忘記了……
看她一臉懊惱，程奕楓淡淡笑了笑，安慰她道：“放心吧，我媽不會計較那麼多的，更何況你已經把最好的禮物帶來了，不是麼？”
他說完，低頭看了的小野，話的內容不言而喻。
掏出鑰匙，屋裡的程母聽到了聲音，便立刻從屋裡走出來，像平常一樣問道：“奕楓，是你回來了嗎？”
“嗯，媽，我回來了。”
很快程母便走了出來，在看到靜言和小野後立刻愣在了原地，愕然道：“言言？你……還活着？這個孩子……”
她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一旁的程奕楓忽然把小野往母親面前一推，微笑道：“小野，叫奶奶。”
話音一落，包括小野在內的幾個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靜言，看他的眼中充滿了質疑和錯愕。
他之前明明答應過她，不會在小野面前亂說話，那他現在又是什麼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