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如此知己
其實並不是她等不到雲洛,而是她走錯了地方,皇家書院在皇宮裡,隸屬於皇宮建築,面積自然很大,她初來乍到剛來的時候沒有記路,只記得是在一個荷花池,而皇家書院裡的荷花池又豈止一處?所以雖爲竊賊卻是個路癡的她去的地方只是另外一處的荷花池而已。
近來她雖然裝傻充愣,但是已經避開了上下學的高峰期,每次不和那些貴族少爺小姐接觸,也沒有丫鬟僕人,每日裡就獨自來往,因爲大夫人知道她的癡傻愚笨之後對她已經是放任態度了,任她自生自滅。
那日她抽空又去那個荷花池守候,就在滿心失望的時候,突然看見一頂轎子從身前經過,她定睛一看和雲洛那日乘坐的轎子差不多,於是她連忙幾步跑了上去攔在那轎子前。
“大膽,誰家的丫頭,敢攔截我家公子的轎子?”一個侍衛模樣的人見她攔轎伸手一格將她格開。
“你才大膽,你不認識我了麼?我那天還坐了他的轎子。”
牛人一開口,便知有沒有,田流蘇那時候雖然只有五歲,但她畢竟是一個大人的靈魂,氣場還是有的,她已經見過了雲洛,並且在他面前表露過了本性,所以今日再見到他的轎子便也不再裝了,立即恢復本性指着他的侍衛喝叱出聲。
她心道這侍衛也太目中無人了,那日雲洛抱着她進了他的轎子,還打發他去給她買了衣服,這次見面就不認識她了,就這睜眼瞎也能當得了侍衛?
其實古代侍衛的裝扮大體差不多,是她認錯了人,那侍衛和她才第一次見面而已。
“胡說,別污了我家公子的名聲,我們公子謫仙般的人物如何會讓你這醜丫頭坐他的轎子?”那侍衛聽到田流蘇口出污衊,頓時氣得出聲分辨。
“哥哥,你快出來,難道連你也不認得我了麼?你瞧你這瞎了眼的侍衛,攔着我不讓我過來啊。”
田流蘇纔不管他,她那時心裡本能的認爲雲洛是溫和的,不會將她怎樣的,所以才大膽的揪着他的侍衛的胳膊硬是往轎子裡面衝。
“屏退路人,快些回府。”一個溫和卻稍微稚嫩的聲音傳了出來,裡面的人似乎絲毫沒被外面的事影響,當田流蘇不存在般讓侍衛將她格開。
“是。”那侍衛聽到吩咐,得意的答應了一聲,他就說麼,他家公子怎麼會認識這樣無恥的丫頭,居然公開吼叫說坐過他家公子的轎子,他家公子的轎子連老太爺都不讓用,更不用說這麼個素不相識的醜丫頭了。
那侍衛一把將田流蘇掀開晾在一邊,揮了揮手命轎伕起轎繼續走,田流蘇這下氣炸了,那日這人雖然傲嬌,但是頭一次見面就救了她給她買衣服還送她回了家,這次見面就裝不認識還連個面都不露了,這什麼人啊?不想見面說一聲就行了,居然將她徹底無視?
她此時雖然年紀小,但還是有些本事的,不等那幾個轎伕起轎,她就衝過去因着身子的優勢拽着那當先的轎伕的衣襟伸腳一絆將他絆倒,轎子一下被打開一個缺口,她一陣風似的衝到了轎子前將轎簾一掀,沒顧得上看在坐的人面容便逮着他的腳狠命一拽,將他從轎子裡拽了出來。
因爲她確實是生了氣,此時用盡全身力氣一拽,不僅將轎子中的人拽了出來,連帶着將他的靴子也拽了下來,她拿着個靴子頓時呆立在當地,搖了搖頭也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太兇悍了。
當她擡起頭一看坐在地上的人,更加呆若木雞,滿臉發窘,恨不得一靴子將自己砸暈,找個地縫鑽進去算了。
只見眼前的男子也是十多歲左右的年紀,一身錦衣,眉目如畫,溫潤如玉,恍若謫仙,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飄渺感,一樣的美少年,卻不是她初來那日見到的那人。
田流蘇手中提着那人的靴子傻傻的坐在地上,當場石化,其實她那時是故意裝出來的,她一看認錯了人,心中頓時有些驚慌,在這樣的地方遇見的人必然是大戶人家的貴公子,她做了如此魯莽之事,脫了他的靴子,不知此人脾性如何,她現在孤身一人武功又施展不出,若是一不小心她的小命便會不保,所以她呆坐在地上傻傻的看着他。
敵不動,我不動,她渾身緊張的汗毛都快豎起來了,那時的她若真的動起手來便是連個侍衛也是打不過的。
“大膽,居然將我家公子的靴子…”那侍衛大驚,趕忙奔過來將那人扶起來,連聲說着死罪的話。
“脫了我的靴子,看了我的腳,就要對我負責…”正在田流蘇緊張的汗流浹背的時候,那溫潤如玉疏離淡漠的少年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吐出一句話。
“爲什麼?”這下田流蘇是真的傻了,從來只有女子讓男子負責的話,什麼時候還有男子讓女子負責的了?何況,她只是脫了他的靴子,又沒有脫他的衣服。
“沒有爲什麼,這是我的規矩。”那人大約十二三歲的樣子,比較持重老成,看着田流蘇的目光既清寒又淡漠,好像說着和自己無關的事。
“要怎麼對你負責?”田流蘇四下瞧了瞧自己的小身板,她這麼小能負什麼責?這人的規矩真不人道。
“做我的丫頭,隨我使喚。”那少年說完這句話便擡眼看了那侍衛一眼。
那侍衛答應了一聲,身子一扭飛了出去,片刻功夫他又飛了回來,手中提着一雙嶄新的靴子,蹲在那少年跟前小心翼翼的給他穿上,然後拿着那少年脫掉的靴子問怎麼辦。
“她喜歡我的靴子便都送給她把,別人摸過的東西我不會再要。”那少年看了田流蘇手中仍然捧着的靴子說了一句話便轉身上了轎子,不再搭理她。
田流蘇恨不得一巴掌扇死那目中無人的什麼公子,什麼叫她喜歡他的靴子?她此時全神貫注的看着他,怕他對她不利,一時忘記了自己手中還捧着他的靴子,見他看向她才一把扔開。
“什麼臭烘烘的靴子,誰喜歡?”田流蘇扔了靴子從地上爬起來,那少年已經一擺手轎伕擡起轎子走了出去。
田流蘇又一次的石化,就這麼走了?不是讓她做丫頭麼?撂下這麼一句話就走了麼?這這這…什麼世道?
她最終悶悶不樂的回了宰相府,那嬤嬤被她以雷霆手段處置了之後大夫人便沒有再給她派伺候的人,此時她已經是個愚笨的傻子,在書院日日被人欺負,剛好合了她的心意。
大夫人還派人給她送來而來新衣裳,每日裡也不曾餓着她,其實就算此時她不給她啊吃飽飯,她也是有辦法去廚房偷偷的吃的,她那竊賊的本事也不是學來當擺設的。
她先開始的時候還不明白,後來有一日她終於轉過彎來,原來大夫人給她新衣穿,給她飯吃,是爲了不讓她被餓死,而是要她日日在書院裡被一羣貴族小姐少爺們當樂子欺負着玩的。
這惡毒的婦人,惡毒的婦人,跟她和她孃親有什麼深仇大恨能值得她這樣?
之後的幾天她又等了雲洛幾次沒等着後便沒有再去荷花池了。
有一日宰相府宴客,請了別家的少爺小姐們起詩會玩樂,大家都去前廳用飯,唯獨她沒人管,這剛好合了她的心意,自從嬤嬤死後,她的日子便好過了起來,雖然她的本事被困在這個小小的身體裡,但是小偷小摸的還不在話下,每日吃喝不愁,還能趁府中守衛不嚴的時候去尋摸些銀子回來。
她隨意去宰相府的廚房偷一些酒菜也比他們吃的好,反而整個宰相府的人都在吃她剩下的。
有時候她也會惡作劇的在他們吃的飯裡放一些蟑螂、蒼蠅、螞蚱噁心他們,還有的時候會撒一些拉肚子的藥粉在飯裡折騰他們,那段時間將宰相府折騰的那叫一個雞飛狗跳,每日裡侍衛下人一大堆輪流在廚房裡守候,捉蟑螂、滅蒼蠅,廚房裡的人被換了一撥又一撥,卻總也不見那些東西減少。
她其實想過在大夫人的碗裡放一些毒藥直接毒死她的,但是一來是大家族吃飯的時候專門試吃的下人,她這一招太過冒險,若是讓他們發現有了提防,那就打草驚蛇了,二來是大夫人她絕對不能讓她死的太便宜,她要親口問問她爲何要那樣對待她和孃親。
所以她斷斷續續的隔一段時間便在宰相府製造一些惡作劇,有一段時間宰相府的姨娘小姐少爺們都在自己的小廚房裡吃飯,都不敢吃大廚房的飯。
那日她又鬼鬼祟祟尋尋覓覓的去了廚房找好吃的,她自己縮在角落裡吃飽喝足後聽說來了客人便在那給客人做的食物裡撒了一些拉肚子藥粉,然後出了廚房偷偷潛回自己的院子中。
剛到院中,便聽到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堂堂宰相府的二小姐,居然去廚房偷吃食物,還給賓客下藥,膽子可真夠大的。”
田流蘇一驚,擡眼一看,見那日被他脫了靴子的少年正站在她的院子中眼神淡淡的看着她。
“這位公子,您走錯地方了吧?我們認識嗎?”她也裝作不見過他似的問她。
“原來你是宰相府的二小姐,若是這樣的話,那我便不能讓你做丫頭了。”那少年伸手撫着額頭似乎很糾結。
“就算不是宰相府的二小姐,我也不能給你做丫頭,我是不伺候別人的,只有別人伺候我的份。”
田流蘇心中很不是滋味,這高高在上的姿態真不討喜,一點都不如她頭一天來的時候碰到的那個人,雖然那人有些悶騷有些傲嬌。
“好大的口氣,即是如此怎麼你一個小姐連個伺候的丫頭下人都沒有?”
“爲什麼要別人伺候?我一個人獨來獨往,做起事來更加方便,而且自力更生,豐衣足食。”田流蘇一本正經的回答他。
“自力更生,豐衣足食?”那少年唸了一遍這話,頗覺有趣又覺得好像很有道理。
“我叫文熙。”那少年接着又告訴了她他的名字,然後等着她的反應,他的名字在京城裡可是很出名的,幾乎沒有大家族的少爺小姐不知道他。
“我叫田流蘇。”田流蘇心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你告訴我名字,我也該告訴你名字。
“我知道。”那少年古怪的答應了一聲,見她聽到他的名字之後毫無反應,頓時滿臉詫異。
“哦。”田流蘇又隨便答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等了半天,文熙終於等不住了,又開口問道:“你不知道我的名字麼?”
“知道啊,你不是叫文熙麼?你剛纔告訴我的,我聽見了,我不是聾子。”田流蘇無語。
“我自然知道你的癡傻愚笨是裝出來的,我的意思是…”
文熙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表達他的意思,他被打擊到了,他在京城也算是叱吒風雲的人物了,怎麼田流蘇都沒聽說過他的事蹟麼?
他在皇家書院裡只是一個走讀的學生,每年只是考覈的幾天去書院溜達溜達,但是每次都是第一,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超越他,除了在講武堂的雲洛能與他並駕齊驅,其它人都不是對手。
他是京城貴族子弟的楷模,衆人膜拜的對象,況且,他小小年紀醫術便很不得了,幾乎與太醫院院首並列,每一次他的出現都會引起其它少爺小姐們的追逐崇拜,而田流蘇怎麼會一點都不知道他?
他的自尊心被她打擊了,所以一時說不出話來,二人僵在了院子中。
正在此時,結伴尋找文熙而來的其它貴族子弟也往她這裡來,衆人聽說文熙要來都早早的就來了等他,卻望眼欲穿不見他來,好不容易聽說他已經來了,竟不知人在哪裡,於是一羣人跑出來四下找他,找着找着就找到這裡來了。
宰相府大小姐田流月見文熙在田流蘇的院子裡,進來二話不說,便走過來將田流蘇一推,推到在地,還命丫鬟拉着她就要打她,田流蘇沒有動,任人拉着,此時人多她不能動,她的心中牢牢的記着孃親離去時說的話:要順着他們。
她一旦反抗被他們看出身手,那她此後將再無寧日。
“將這賤丫頭給我狠狠的打,居然讓貴客站在院中,都不省得招待,慢待貴客,該打。”田流月立時便找了個理由安在田流蘇的頭上,讓丫鬟打她。
衆人一陣鬨笑,等着看好戲,田流蘇一癡傻愚笨的醜丫頭居然敢和文熙說話,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你們都當我是死人麼?”文熙見這裡涌進來一大片人,本來就皺眉不耐煩,又見田流月一來就要打田流蘇,頓時眉頭緊鎖,淡淡的出聲。
“文熙公子,我們等你多時了,快快去前廳入席吧。”田流月一轉頭對文熙巧笑嫣然。
“好吵。”文熙隔空喊了一聲,然後就聽見四面突然飛出來兩條人影,其中一人將田流月一把抓起像扔皮球似的扔出了院子。
“啊…”侍衛用了巧勁,田流月並沒有摔着,但她此刻受辱,不禁委屈的哭了起來。
緊接着“乒乒乓乓”的聲音響起,前來田流蘇院子裡的幾個少爺小姐都被兩個侍衛陸續扔了出來,落在田流月身邊。
“這丫頭今後我罩了,誰敢與她爲敵,就是與我爲敵,你們記住。”文熙出了田流蘇的院子,指着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的人淡漠的出口。
從此後,田流蘇便找到了靠山,她那時候去書院的時候,文熙天天來書院,那些貴族小姐少爺們爲了能見到文熙,也都不找她的麻煩了,有的還開始暗中討好她。
她那時候在學堂裡做了很多捉弄田流月和田流心的惡事,夏天的時候,有一次她將毛毛蟲放在她的背上,她當即被嚇暈了過去,此後見了她都躲着走。
大夫人漸漸發現了田流蘇的不同,於是又給她派了丫鬟下人來伺候她,其實就是派人來監視她的,她那時候因爲發現文熙的名氣很大,好像很多人都忌諱他,所以緊緊的依靠着文熙,而他也沒有讓他失望,總會在她危難的時候出手幫她,直到後來,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她在宰相府儘量裝出懦弱的假象來迷惑大夫人,大夫人屢屢派人試探都被她險險的矇混了過去,其實那時候也是因爲她還小,她們認爲她翻不出浪來大意之下才讓她一直艱難求存到長大。
那時候京城中瘋傳文熙看上了宰相府的二小姐,二人私定終身,她知道後,並沒當做一回事,因爲她的思維還停留在現代,並沒想到因爲這一傳言她會與雲洛越走越遠,終究再未見過面。
她後來終於還是打聽到了雲洛的名字,雲洛和文熙在京城中二人名氣相當,都是佼佼者,只不過雲洛從不與人交往而且又經常出征打仗,所以衆人一直無緣得見,只能暗暗在心中膜拜。
隨着一天天的長大,田流蘇聽着關於雲洛的各種傳聞,心中便對他有了某種感情,是一種少女心思情竇初開的朦朧般的暗戀,她其實很想再去見他一面,但是每日都要費勁心力和府中的人周旋,在夾縫中艱難求存而終不得見。
的確在她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與灰色的成長歲月裡,文熙是陪伴在她身邊讓她生存下去努力使自己強大的唯一動力,只有她變得強大才能和大夫人及整個宰相府對抗,爲她那可憐的、偉大的孃親報仇。
大夫人後來終究還是慢慢的發現了她的僞裝,但是此時她已長大成人,而且每次關鍵時刻文熙總會現身,日子長了大夫人也有了忌諱,文熙是文大將軍的兒子,再說她對文熙本人也是十分忌憚的,所以每次陷害田流蘇總能被她躲了過去。
一次,她和文熙散佈之時侃侃而談,文熙問她有什麼打算,她心中疲累,所以順口說了一句“農夫山泉有點田”是她的生活目標,或者開幾家藥鋪,賺好多好多錢,文熙當即就問她準備開什麼樣的藥鋪。
她豪氣干雲的說要開一家獨一無二的藥鋪,將藥鋪開成連鎖店,開遍天啓國甚至靈川大陸。
那日文熙喝了酒,失控之下向她求親,說要娶她爲妻,她沉默良久搖頭拒絕,文熙心殤離去。
她拒絕,是因爲她已經被雲洛佔據了整個心房,再也空不出一點點位置塞不另一個人,感情沒有先來後到,也沒有三心二意,雖然她與雲洛的邂逅只是驚鴻一瞥,但在她心中留下的卻是永遠的眷念。
後來,她發燒了,整個宰相府的人聽到這個消息都振奮了,大夫人不給她請大夫,她就那樣在牀上躺了一天一夜,最終文熙發覺異樣悄悄來給她瞧病。
她那時渾身發冷,燒得迷迷糊糊,恍惚中似乎看到了一個人正摟着她,他的臉離她越來越近,脣也越來越近,就要貼上她的脣角。
“哥哥,你來了,我好冷,我找了你好久。”
病中的她是脆弱的,文熙來給她瞧病的時候見她此刻的病態美更加攝人心魂,又因爲她的拒絕生着氣,所以一時氣血上涌抱着她想要親她,而她恍惚中卻說了這麼一句煞風景的話,令文熙頓時如夢初醒。
“你找了誰好久?”趁她迷糊的時候文熙淡淡的問出聲。
“雲洛。”田流蘇雖然燒的暈暈乎乎,但是記憶深處的那個人的名字還是深深的記在腦海中,因爲那日生病時的脆弱,因爲她在宰相府中的艱難求存而積累的疲憊,也因爲那個名字悶在心裡實在太久了,所以她不管不顧的說了出來。
文熙整個人如入冰窖,她真切的感覺到了她靠着的身軀一片冰冷,那次自己病的很嚴重,若是大夫人就此放任不管,她很可能就活不下來了。
文熙聞言放開她腳步踉蹌着離去,也不管她了,那一夜她幾乎燒的腦子壞掉,掙扎了一夜,清晨時分,文熙又去而復返,手中端着熬好的藥給她服了下去。
其實,病中說的話她並沒有印象,那只是心底深處最真實的想法和願望,但她的這一想法卻被文熙得知,文熙喂她服下藥後,她當即便清醒了些,只是見他那日臉色憔悴,面容疲憊,似乎一夜未睡。
自那以後文熙就不經常來找她了,他們之間產生了隔閡,她後來也明白了此中緣由,但是她不後悔,她的感情裡容不得曖昧,她此時能夠明明白白的確定她喜歡的人是雲洛,那是一種一眼定情繼而關注再生戀慕的少女情懷,而對於文熙她心中只有感激,若是沒有他一路扶持着她,那她即使重生了一次穿越而來,也早就死了。
文熙那日離開後很久,才又來找了她,他說他決定經商開藥鋪,還讓她入股,要和她合夥,她當即高興的答應了,她將這些年來從宰相府中暗中偷竊出來的銀子總共八千兩全部交給了文熙作爲股資入股,而且親自取了藥鋪的名字叫同仁堂,由她出錢入股文熙負責開辦。
文熙的能力不容置疑,藥鋪很快就火了起來,因爲文熙醫術高明,她又懂得毒理,她跟他說了很多種藥,文熙都通過她的描述做了出來。
所以同仁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在京城中崛起,她的第一桶金便賺了四千兩銀子,文熙自那日得知她心裡的人是雲洛之後,便和她保持了距離,只安心做生意,也不經常來看她。
直到那次,她被田敬和大夫人合夥設計,差點失了清白。
從她出生的那一日起,她從來沒有見過田敬,也就是她的父親,他寵愛的只有嫡出的兒女,對她這樣的毫無地位的小妾所出的身份卑微的女兒看都懶得看一眼,直接交給大夫人處理,是死是活都和他沒有半點關係,她和她娘之所以會被那樣折磨也就是因爲他的不管不顧才縱容了大夫人惡毒的性子。
但是自從她和文熙交好以來,田敬便關注起了她,也打起了她的如意算盤。
她的孃親本就是個美人,所以她也繼承了她的優良基因,隨着她慢慢的長大,姣好的容顏漸漸顯露出來,不僅引來了府中姐妹的嫉妒,還引來了田敬的算計。
對於他來說,府中除了嫡出的兒女其餘的都可以用來算計,被他當做籌碼換取利益,正因爲他這種唯利是圖的性子才能在朝堂上多年屹立不倒。
在宰相府的一次宴會上,田敬破天荒讓她也出席,她本想不去,但她在京中的風評是以女訓女戒爲自己目標的大家閨秀,自然不能違抗他的命令,無奈之下她便去了。
那日大夫人雖然對自己像往常般不理不睬,但好歹讓丫環給她安排了席位,她見大夫人沒有什麼異常的表現便也放下心來參加筵席,若那日大夫人對她稍微熱情一些,她必會起疑,事出反常必有妖,但是她和往常的態度一樣,她反而沒有多心。
就是因爲那一個不小心,她中了大夫人的計,她的餐具酒杯她都偷偷的試過,沒有任何異樣,但是她在喝了一杯酒後便覺得頭暈目眩,她立時便知道自己着了道,未等筵席完畢便起身告退勉強往自己的院子中走去,但半路上她便被人打暈失去了知覺。
她醒來後,發現自己在房中,她一驚坐了起來,四處打量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看了半晌卻並沒發現什麼異樣。
“怎麼那麼不小心?我才離開幾日,你就連別人的把戲都看不穿了?”清淡溫潤的聲音低低的自窗戶邊傳出來。
她轉頭一看,文熙正靜靜的立在窗戶邊,不知在想什麼。
“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在這裡?”她見到文熙後心中便安定了下來,她信任文熙,有他在大夫人即使耍什麼鬼把戲,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田敬欲將你送給唐澤做小妾,所以設計讓他先毀了你的清白,再順其自然的給他做妾。”文熙沒有隱瞞她,簡單明瞭的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可恥。”她不由得恨恨出聲,那唐澤是唐婉蓉的孃家侄兒,仗着唐國公的地位在京城中欺男霸女,家中妻妾成羣,不知道有多少,居然還敢垂涎她?
“幸好我及時趕來,將你救下,否則現在…你必然已經被當衆捉姦在牀,此生聲名掃地,只好給他做個妾聊度餘生了。”
田流蘇心中恨不能立即就將大夫人碎屍萬段,但是她沒有那個能力,大夫人在宰相府一手遮天,而且她孃家的勢力也很大,防備的水泄不通,憑她個人的能力與她爲敵無異於以卵擊石。
“你昨日是如何將我送回來的?那唐澤如何了?”田流蘇想到此事若是文熙救了她,大夫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赴宴來遲,便沒有進去,直接來了你這裡想先來看你,誰知你卻不在屋中,我又去了筵席中尋你,沒想到半路上卻看到你被人擡着去了一間僻靜的廂房,我偷偷的跟着那兩人,等他們將你放下離開後,我便將你抱了回來,又將府中的一個丫頭打暈扔到了那屋子中,此時,我也不知是如何情形。”
田流蘇吁了口氣,雖然覺得自己身子有些疲累,但她還是信任文熙的,他一定保護了她的清白。
“文熙,這麼些年,真是謝謝你了,若沒有你,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雖然這麼些年你都將我當做靠山,但是這是我心甘情願的,我說過,脫了我的靴子,看了我的腳,就要對我負責,山若不來就我,那我就來就山。”
“你…你知道?”田流蘇心中有些驚慌不好意思,原來文熙一直知道她緊緊的巴着他是將他當做靠山麼?
“恩,我一直知道,你能依靠我,是我的福氣,我很歡喜,若你真的感激我,便不要拒絕我,你現在已經快要及笄,等你及笄,我便來提親。”文熙的話中有一種勢在必得的決心和果斷,不容田流蘇忽視和退縮。
“文熙,我是很感激你,可是…”田流蘇此時心中萬般言語無法表述,她要如何對他說出她心中所想之人另有其人?
“沒什麼可是的,成親後我會待你很好的,而且,以京中現在你我二人的傳言,恐怕你不嫁給我也不行了。”
文熙怕田流蘇說出雲洛的名字,打斷了她的話不讓她說出,一旦她在清醒的時候說出雲洛的名字,那他以後便沒了機會,所以,他一定不能讓她說出來。
“爲什麼?”田流蘇有些納悶,京中有什麼傳言,難道他還會在乎那些傳言不成?
“京中早已相傳我喜歡宰相府的二小姐,你我已私定終身,若你不嫁給我,再嫁給別人恐怕帶累你的名聲…”文熙此時對她不再溫軟縱容,而是咄咄相逼,絲毫容不得她思考。
“我不會嫁給你,沒勁…”田流蘇心中鬱悶她又不是古代人,還會在乎什麼名聲,她的名聲原本就不好了,哪還在乎這個?
那日二人又不歡而散,後來唐澤果然和府中的一個丫鬟被人捉姦在牀,田流蘇心中暗暗吐槽,能不能創新一點,每次都要弄這樣的老套戲碼,只是大夫人領着一羣京城貴胄們逮到的只是個丫鬟卻不是田流蘇,反而遭到那些貴婦小姐們的恥笑,笑她宰相府調教不好下人,一個丫鬟居然也隨意勾引前來赴宴的客人,說她當家主母掌管中饋能力堪憂。
這件事將大夫人氣了個半死,她算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當着滿京城貴婦小姐們的面跳了下去遭人恥笑,所以她當即下令打死了那個丫鬟,心中卻不知田流蘇是如何逃過此劫的,對她心中更加憤恨起來。
那次事件之後,她在府中便更加小心翼翼,那時候還有了個更加大膽的想法,想着要不要逃離宰相府算了。
就在她考校這個計劃是否可行的時候,有一日田敬派人來告訴她,已經將她許給雲洛做小妾,不日即將出嫁,還派了重兵將她的院子守了起來,嚴防她出什麼幺蛾子。
大夫人這次做的事是田敬默許的,田流蘇逃過了此劫讓田敬看穿了她,她這些年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軟弱,宴客那日他跟蹤雲洛親耳聽到了雲洛似乎叫了好幾聲田流蘇的名字,他心中起疑,雖然不知道她和雲洛什麼好時候又牽扯上了關係,但是他當即便覺得田流蘇不簡單,這些年來竟是他看走了眼,一直讓她長了這麼大。
所以他當機立斷去向雲洛提親試探於他,沒想到雲洛居然一口答應,他向雲洛提親時是將田流蘇送給他做妾的,沒想到雲洛當時什麼都沒說,而迎親的時候卻是以正妻的方式下聘、迎娶的,一個環節都沒少,這不由得讓他又驚掉了下巴。
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田流蘇也沒想到居然會這樣,於是她的出逃計劃便被擱淺,安心待嫁,她想若是嫁過去雲洛不認識她,那她就自請休書一封,從此出京而去,再做打算,若是他認得她,那她便待在長安王府培養自己的勢力,定要爲自己和孃親報仇。
她出嫁的那些日子裡文熙並不在京城,他已經在全國各地開了分藥鋪,整日奔波,無暇顧及也沒想會發生這樣的事,所以她嫁的很順利。
只是福禍相依,拜堂之後雲洛便出京而去,而她又被送入了王府別院,這次更過分,直接將她看管了起來,她氣炸了,心中對雲洛是滿滿的憤恨與怒氣。
所以,她毅然寫了那封和離書,又製作了一張人皮面具,命她的陪嫁丫鬟墜兒假扮她,她獨自逃離了出來。
只是,那墜兒大概是田敬親自挑選的丫鬟安排在她身邊的眼線,她一說要逃走的事,墜兒就告訴了田敬,而他命墜兒在田流蘇臨走的時候給她下了藥。
那日田流蘇剛僱了馬車出了京城便暈倒失去知覺,醒來後便到了甜水村,關於她前世今生的一切記憶都被封存,她的腦海中只有自己是個棄婦這一模糊記憶,而之前在甜水村生活的三年,她的腦海中也只有一些女戒和女訓的內容,其餘一切都是空白,她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懷孕又如何有了孩子的,因爲她什麼都想不起來所以醒來後只好央求村長讓她住在這裡。
在她的再三哀求下村長才答應了她,於是她開始了在甜水村爲期三年淒涼又受盡欺辱的日子,過往的一切記憶都隨風而逝,剛開始的那段日子裡,她要適應田間生活,還要帶孩子,有幾次她幾乎將兩個孩子餓死,她暈倒的前三日因爲實在餓得沒辦法了,將在山裡挖來的幾種不知名的野菜煮了充飢。
因爲有王大柱被毒死的先例,她又不認識這幾種野菜,所以沒敢給兩個孩子吃,只自己先吃了一碗試試,誰知道那野菜果然是有毒的,也許是以毒攻毒陰差陽錯的解了一部分一品紅的毒,所以她醒來的時候想起了前世的記憶,而穿越到這裡後發生的事仍然沒能記起來。
直到此刻,以前的事田流蘇都記了起來,只是,孩子是誰的她心中扔有疑問,如此說來,文熙那時騙了她,她那次雖然沒被唐澤佔了便宜,但很顯然是失了清白了,否則孩子又是哪來的?或許,孩子的事只有文熙才知道?
她眉心緊蹙,緊緊的皺在一起,雲洛一直在身邊用手按着她的腕脈,掌間真氣源源不斷的輸入她的體內,助她安神平復心情,他知道她此時在關鍵時刻,需要人陪伴,在這之前,他錯過了十幾年,而這之後,和她有關的事他一次都不要再錯過。
腕間一陣輕顫,田流蘇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以前的事都想起來了?”雲洛滿懷期待的望着她輕輕問道。
“恩,基本都想起來了,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說。”田流蘇轉過頭慎重的看着雲洛。
“你說。”
“若孩子不是你的,你打算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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