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峰坐起，漆黑的眸子，看着柳姍。
柳姍被杜峰盯得有些發毛，坐在一旁，輕聲道：“你不送我們上山了嗎？”
“不了，弒修令下達，我已是修真界的公敵，如何還能上逍遙山？”杜峰輕嘆，他何嘗不想去逍遙派一看，怎奈，造化弄人，弒修令偏偏此時下達，今後的日子，怕是唯有疲於奔命，何必在連累他人。
柳姍面露傷感，盯着遠處夜色，輕嘆道：“你答應過我，讓我和你一起走。可如今，你卻要獨自一人離開。”
杜峰沉默，夜色灰暗。
“難道，這世上，真的再沒有讓我可信之人？”柳姍已是淚眼朦朧，她的心不知不覺中，已被杜峰帶走。現如今，帶走她心的人，亦要離她而去，怎能不傷，怎能不悲。
杜峰輕嘆：“世事無常，本以爲可以把你們送到逍遙山，但是現在看這情況，確實不再可能了。”
“爲什麼不可能？”柳姍急切想要知道杜峰所想，既然相送，爲何又不肯。
杜峰輕聲地道：“你師父，也是修道之人，我若上山，豈不是連累你逍遙山？”
柳姍沉默片刻，擡眼看向一旁的杜峰道：“我師父早已不問修真界之事，她對於弒修令也不可能理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有着可能，我也不願意去冒這個險，你回去吧。柳嫣一個人在城裡呢。”杜峰開始逐客，他怕自己忍不住，一會兒會答應柳姍的要求。到時候卻是好心辦壞事了。
每個人，何嘗不是這樣，爲了心中的一份執念，甘願一人承受，卻不願意連累他人，這便是人與之動物的區別。
柳姍看着杜峰，緊緊地盯着他，一語不發。此刻的她已不知道該說什麼，既然杜峰已無意留戀卻又如何可以勉強。她想要記住他的樣子，或許有朝一日還有再見的時候。或許，在某個孤獨難眠的夜晚，可以想着他的樣子入睡。或許，在夢中還可以與他重逢。這些或許，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夜更深了，柳姍收回目光，輕嘆道：“修者無情，自己多保重。”
杜峰無言，夜色朦朧，起了露水有些微寒。起身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輕輕披在柳姍身上，輕聲細語地道：“保重。”
柳姍走了，披着杜峰的衣服，帶着杜峰的心，帶着對杜峰美好的記憶，融入了夜色之中。夜露初上，漸漸有些涼意了。有人卻還在遠處眺望着。雖然看不到人的影子，眼前全是黑麻麻一片夜色，但她卻知道他就在那片夜色中。
柳嫣在一處山坡之上站着，她看到了柳姍，看到了杜峰。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看到杜峰將衣服披在柳姍身上。她沒聽到杜峰提起自己隻言片語，心中有些痛。
夜露打溼了衣裳，浸透了她的心。嘆氣轉身，柳嫣還是離開了。沒有去找杜峰，她不敢，也不願意。
因爲柳姍始終是她的姐姐，雖然不是親生的，但她卻早已經無法離開柳姍。
一夜時光，在露水的浸泡中緩緩流過。晨曦蒸乾了露水，晾乾了掛在窗子旁的衣服。柳姍很早便是起牀，將晾在窗子旁的杜峰的衣服整整齊齊地疊好，放進包袱。
她其實一夜未睡，只是爲了不引起柳嫣的懷疑，便是佯裝睡熟。
柳嫣看着窗前的姐姐，露出那無比燦爛，彷彿什麼時候都未曾離開過臉的微笑，甜甜地道：“姐姐，你怎麼起這麼早啊？”
其實她知道姐姐沒睡，卻還是忍不住要問了出來。
柳姍回頭看向一臉笑意的柳嫣，微笑道：“你也很早啊。睡好了嗎，我們該啓程了。”
柳嫣點頭，柳姍進屋。收拾好行囊，便是朝着逍遙山而去。姐妹兩離開了這座城市，離開了有過很多傷心，美好，的城市。
綿綿逍遙山脈，條條羊腸小道。姐妹兩各自懷揣着心事，一步步向上走去。
逍遙派，坐落於逍遙山脈最頂峰，是修真界千年老派。已不出世多年，所收弟子皆是精挑細選，屬於一些妖孽般的存在。逍遙派規矩，更是不解紅塵，不入俗事，一心向道。
兩人的身後，彎彎曲曲的小道直延伸想遠處。遠遠地一處拐彎之處，杜峰的身影卻是若隱若現。
他還是不放心這兩姐妹，對於她們，杜峰卻是又一些愧疚。故而一路上跟着上山，就算目送兩姐妹進去也好。杜峰明白，自從弒修令下達的一刻，他已註定要亡命天涯。
半日時間，在趕路中也是極快地度過，杜峰已能看清山上駐守大門的門童。柳氏姐妹的身影也早就消失在那逍遙派大門之內。杜峰躲在一塊青石之後，靜靜地等着機會。
他還不能離開，他需要進去看看究竟，在這逍遙山上，杜峰能夠清晰地感覺到，他眉心的那碎片有一絲波動，雖然這波動微弱細小，但卻是足矣令杜峰爲之震動。早在藏經閣之中時，杜峰便是通過無良神龍瞭解到那碎片的威力，雖然有一塊沒有拿到，但畢竟一塊已在體內。如今，沉寂多日的碎片，有了波動，足矣讓杜峰心動。
“喂，你不是走了嗎？幹嘛來這裡？”一個很突然的聲音，在杜峰耳邊響起。
杜峰一怔，緩緩轉身，看着一臉怒氣卻又帶着幾絲興奮得柳嫣，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開口。
“你還是來了！”柳姍也是出現在杜峰面前，激動地看着他。
杜峰奔向繼續沉默，但是現實卻令他無法閉嘴不言，尷尬地看着兩姐妹，磕磕巴巴地道：“我……我……我這就走了。”
柳姍見杜峰已然轉身要走，輕嘆道：“爲什麼不上去看看，我說過，我們逍遙派不理修真界之事，你爲什麼不信？”
杜峰低頭輕嘆，依舊結巴地道：“不是，不是我不信，只是我怕連累你們。”
柳姍生氣了，柳嫣也黑着臉。
柳嫣看着杜峰，伸手指着他道：“姐，我們走，這膽小鬼，敢一路跟過來，卻不敢進來。”
兩人已經手牽手離開，杜峰看着漸行漸遠的姐妹兩，輕聲道：“我去。”
兩人停住了，轉頭等着杜峰。雖然臉上無半點表情，但卻是從兩人的一舉一動中，可以感覺到兩人的興奮。
跟在兩人身後，杜峰也是進了逍遙派的大門。
這逍遙派全部都是女眷，突然見到杜峰進來，竟然都是好奇地看着杜峰，不時有人圍了過來，指着杜峰不斷說笑。杜峰抱着劍，一語不發地跟在柳氏姐妹兩人身後。對於這些陌生的女子，杜峰始終會保持警惕。他本就是一個不苟言笑之人，對於熟人之外的人，杜峰自然不會言語一聲。
他和他們，沒有交集。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不少人也開始議論紛紛。
“怎麼回事，柳姍師姐怎麼會帶個難得回來？”
“不知道啊，這要是讓師父知道了，她可又有好果子吃了。”
……
人羣中的議論聲盡數收在杜峰耳中，他也算是明白，兩姐妹帶他進着逍遙派意味着什麼。聽這些弟子的議論，怕是那絕世仙姑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柳姍柳嫣對這些人的議論，仿若未聞。快速地跨過廣場，一直走去。
“珊兒，嫣兒，你們是忘記了我逍遙派的規矩了嗎？”一個有些憤怒的聲音，夾雜着武元，傳入幾人的耳朵。尤其是傳入杜峰耳朵之時，杜峰明顯感覺到一陣刺痛。不由怒火上涌，運轉武元抵抗起來。
柳姍柳嫣見杜峰突然停下，額頭上冒着細密的汗珠，兩人竟是雙雙跪在地上，着急地對着一處大殿喊道：“師父，手下留情啊！他是徒兒的救命恩人。還望師父手下留情。”
杜峰咬着牙，抵抗着絕世仙姑的壓力，雙目怒睜，看着地上的柳姍柳嫣道：“別求她，我扛得住。沒想到，在修真界名聲遠揚的絕世仙姑，竟然是不講理之人。”
“哈哈哈……好狂的小子。”
絕世仙姑的笑聲，再次傳入杜峰耳朵，杜峰的額頭上已是汗水淋漓。雙腿已經不由自主地開始彎曲。
感受着這一切，杜峰揮手拿下背上的劍，絲絲地撐着，不讓自己倒下。
“師父，手下留情啊！”
“師父，他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啊！”
柳氏兩姐妹哭訴着，求着絕世仙姑。
“不錯，好小子，竟然還能撐得住，不錯哈哈哈哈……”笑聲傳開，杜峰身上的壓力也是隨着笑聲消失無蹤。
沒有了壓力，杜峰緩緩站起身，又將誅魔劍背在背上，對着遠處的大殿道：“前輩，晚輩無意冒犯，現在您的兩個愛徒，已經送回，晚輩告辭。”
杜峰已經轉身，柳姍柳嫣也不敢再留。她們怕杜峰再受傷害，她們不忍心。
“哈哈哈……小子，既然來，便休息兩日再走吧。”
絕世仙姑的身影，隨着聲音的消散，也是輕輕地飄落在了杜峰的面前。
柳姍，柳嫣，笑了。杜峰笑了，絕世仙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