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之前的別墅在郊區,離那別墅不遠的地方,曾經是葉芷母親的埋骨之地。
不來還好,一來,她的腦子裡就會無比清晰地想起來,她媽媽的墳被人刨了,現在屍體,或者說骨灰都不知道在哪裡。
李穎最先下車,看着那白色柵欄圍着的房子,臉上動容。這個地方,是當初陸川特意爲她建築的,照着她夢想中的房子,和她一起畫下圖紙。
她還記得陸川站在她身後,手輕輕握住她右手的溫度和力道。她心裡一突,心跳快了幾拍,淺色的畫筆“啪!”地一聲從中間折斷。
陸川無奈地看着她,卻還是主動去找削筆刀。其實很多地方,陸琛和陸川是很像的。
比如他們都有修長到骨節分明的手指,握筆的每一個動作都近乎完美,下顎線條凌厲,對她笑的時候,好像整個世界只餘她一人。
他們的眼睛尤其像,如無波無瀾的深井一般,一眼望不到底,卻又被深深地吸進去。
她夢想中的天堂,有白色的柵欄,白色如城堡一樣的房子,還有黑白鍵的一架鋼琴。
院子裡種滿白色玫瑰和紅色薔-薇,如果她興致好了,說不定還會種些青菜。
房間燒着地暖,她可以赤着腳走來走去,穿及腳踝的長裙,長長的頭髮披散下來,做童話裡最美的那個公主。
正是因爲曾經被養的不食人間煙火,像個集所有寵愛於一身的公主,單純,天真,純粹。
是的,她對陸川的愛,連一絲雜質都沒有。愛了,那就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在愛着。
城堡蓋出來了,陸川卻越來越忙,從前她總是心疼他的辛苦,覺得自己幫不上什麼忙。現在想一想,其實以陸川的能力,是沒有什麼可以難倒他的。
那時候他躲着不見她,可能也是厭倦了她的不食人間煙火。他要的是能安慰他理解他幫助他的賢內助。
而她,只會睜着大大的眼睛,更加無助地看着他。
南宮顏儷是很好的一個女人,她很聰明,也很大度,最重要的是,她懂進退。
可是她卻……
往事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如果不是她做出了傷害顏儷的事情,陸川也不會火急火燎地趕回來,路上就出了車禍!
“啪嗒!”陸琛用鑰匙擰開門鎖,入目一片整潔。
整潔到讓人感覺有些空曠。
大廳很大。地板是木製的,別墅早已空無一人。這裡已經有些年頭了,傢俱大部分是西式的,唯有地板,人的腳輕輕纔上去,會發出輕輕的“吱呀――”的聲音。
大廳正中央擺着一架鋼琴,老式的琴身,用白色半透明的真絲絹輕輕遮着。
上次葉芷來這裡的時候比較匆忙,甚至都沒來得及好好打量這裡,現在……面前是小時記憶中的鋼琴,心絃一動,竟緩緩走了過去。
纖瘦雪白的手指輕輕一挑,就挑開了那細白的絹絲。
打開琴蓋,發出的一聲輕響倒是讓陸琛愣了一下,開燈的手頓了頓,轉頭往葉芷的方向看過來。
今天天氣暖,她穿了一件白色蕾-絲制的中袖連衣裙,裙襬只堪堪過了大腿,用蕾-絲細紋鎖的邊,精緻典雅又復古。
她的頭髮已經長到脖子處,加上膚色白嫩,眼仁兒烏黑,鼻子微微翹着,嘴脣是潤潤的粉色,倒是生生把她襯得像個從古典畫裡走出的美人。
鋼琴也是白色的,她的手摸上去,竟然比那琴身還白些。
真的像是美到了極致的一幅畫,連李穎都愣愣地沒有移開眼。
陸琛無意識地移了步子,等再反應過來,居然已經站在了她面前,手捉住她的手。
怔了一下,才微微笑道,“雖然很多年沒有彈鋼琴,不過……大概的也沒有忘記。”
從李穎出事之後,陸琛就再也沒有彈過鋼琴了。一雙手碰地最多的是文件,文件,文件!
葉芷也知道這件事情,結婚後,她有次撒嬌,讓陸琛彈鋼琴,結果被他冷冷看了一眼,摔門出去。
“現在還會彈?”葉芷表示不信,踱步往沙發走去。
沙發上也蓋了白布,那種棉質不透明的,搞得整個別墅裡好像一片縞素似的,生生讓人生出一種滲人的味道來。
她同色的平底鞋輕輕踩在地板上,腳踝白嫩,完美到令人嘆而觀止。
“叮……咚……”陸琛隨意試了幾個音,發現音色居然沒有多大變化,而且還挺準的。
李穎微微揚起笑來,也往葉芷的方向走去,手上還無意識攥着那個信封。
《致愛麗絲》的調子響起來,剛開始還有些磕磕絆絆,一段彈完之後,也就順暢起來了。
愣愣聽了半響,葉芷纔想起來自己忘記坐下了,本來只想掀開一塊白布,卻沒想到從那白布裡――
竟透出一個木盒子的邊角來。
精緻的紋理,還有沉沉的幽香傳過來,這種香味很淡,竟然和玉衡山莊裡擺放的藝術品很像。
收一擡,把白布全部掀開。卻嚇得手一抖,那素白的布就洋洋落下來,蓋在木製木板上,遮住她的一雙腳。
李穎也愣住了,手裡的信封掉在地上,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這是――骨灰盒……”說最後三個字的時候,李穎的聲音微不可聞,卻還是讓江葉芷狠狠一怔。
鋼琴聲突兀地停了下來,陸琛起身走過來,伸手抱起那個盒子,放到客廳的桌子上。
或許是那桌子腳有些不穩,也可能是那盒子着實太重,桌子竟狠狠晃了一下,才堪堪穩住。
這確實是骨灰盒,正面還貼着一個男人的照片,那男人的眉目和陸琛有五分相似,卻沒有陸琛那份冷冽。
“這個……”李穎也看見了那照片,“這個是陸川!”
陸琛的爸爸出車禍的時候,陸琛也才幾歲,李穎又暈倒了,家裡的傭人怕事,差不多也都離開了,唯一肯留下來的,是沒讀過幾年書的劉媽。
所以當陸琛知道陸川死訊趕過去的時候,屍體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