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恆轉身,筆挺的背影有種說不出的落寞,晃着她的眼。
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情緒,他不會有。他永遠是那麼的決絕,做任何決定都雷厲風行,不曾顧及太多。站在會議室裡,還是坐在辦公桌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不容人質疑。
於是她輕輕的開口:“……陸言恆,再見面,是什麼感受?”
你對我,怎麼會有感情。是淡淡的愧疚嗎?還是,感慨?
他停下腳步,身影晃了晃:“你想知道?”
“……嗯。”
一個字,她說得異常艱難。
陸言恆轉過身來,林若若看向他。
這樣的對視讓她承受不起,她微微移開目光低下頭,再擡眼到時候,陸言恆已經走到她的身邊,極其溫柔的壓了下來。
額頭上冰涼的觸感讓她一驚,不知所措。
陸言恆看着她,啞了聲音:“閉上眼睛。”
她回過神來,想要去推他,卻被他一把抓住。
爲什麼……要這樣對她。
一滴眼淚從她眼角滑下。林若若,你就當這是一個夢吧。夢醒了,什麼都沒有了,他還是那個冰冷冷的陸言恆。
她迴應了他,沉醉在他的氣息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覺得短暫,卻又漫長。
陸言恆抵着她的額頭:“……若若,以後的時間裡,願你快樂。”
她吸了吸鼻子,張開嘴,卻發現說不出話來,聲音卡在喉嚨裡。
她爲什麼會遇上他。這輩子最好的時光,她爲什麼會在那年夏天倒在他的越野車前。
如果說遇上是一種緣分,那麼在她愛上他之後,卻一點點緣分都不捨得再落在她身上。千迴百轉,原來愛情是件這麼傷人的事情。
林若若想說:“好。”或者是“會的。”但是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只點了一下頭。
她都不敢再去看他。
他走了。
病房裡一下子顯得空曠起來。
一切就好像真的從沒有發生過的一樣。林若若的手撫上自己比剛纔微微有點紅潤的臉,才恍然明白——他真的來了,但是剛剛,就在剛剛,又走了。
到了今天,陸言恆,我哪裡來的勇氣去抱住你,說我還愛着你。以前我只有我自己,一個人鼓起不知道從哪來的力量,做着我想做的事情,好好愛你,好好做陸太太。可是現在呢?很多時候,我也身不由己。看見你和張梓欣在一起,我閉上眼睛不敢去看。你說你愛着她,那你,好好的去愛她,我退出。
即使很捨不得也要退出。
她捂住臉,眼淚從指縫裡滴落,聲音漸漸從嗚咽變成嚎啕大哭。
許棠先回家換了一套比較正式的衣服,化了淡妝,塗上鮮豔的脣彩,對着鏡子撩了撩頭髮,拿起包包就往門口走去。
走了幾步她慢慢停了下來,低頭看着腳上的鞋子。這雙鞋是剛剛在店裡選的,隨便看了一下。想了想,許棠又轉身回去換了雙鞋。
到了公司的時候,她調整好心緒,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裡面去了。
客戶很滿意,但是還是說考慮考慮,再做決定。她笑着點點頭,將他們送出公司。
部長拍了拍她的肩膀:“非常不錯,這幾個客戶平時很刁鑽的,能有今天這個態度已經是很好了。估計沒多久這案子就成功了。”
許棠笑了笑:“我知道了,部長。”
“那個……許棠啊,”部長忽然語重心長起來,“既然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公司,去陳總監那裡坐坐……嗯,總監最近常常問起你。”
許棠一口水嗆在嘴裡,看了部長一眼,點了點頭。陳總麼,肯定是擔心若若,又不好意思直問,只得拐着彎從她這裡下手。真的不知道總監在公司的那些威名,業績是怎麼成就的。唉,算了算了,就當做是爲閨密兩肋插刀,背個黑鍋。而且總監直接罩着,她的日子過得也輕鬆點。
她在部長幽深的眼神裡往總監辦公室走去。
陳遇一反常態的沒有在低頭忙碌,而是悠閒自在的端着一杯咖啡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許棠敲了敲門:“總監。”
他轉過頭來,看見是她之後,笑了一下:“進來吧。”
天空灰沉沉的,冬天的冷風颳得正猛,吹過城市的上空,留下呼呼的響聲,捲起地上已經枯萎的樹葉。再過不久,春天,應該就快來了吧。
陳遇仍舊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許棠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卻聽見他說:“喝咖啡嗎?我今天喝的是摩卡,不知道你喝不喝這個口味的。”
“哦,喝的喝的。謝謝陳總。”
他端起杯子放到嘴邊的動作停了一下:“在那邊,自己去倒一杯。”
她又蹭蹭蹭的跑去給自己倒了一杯。
嗯,很香,味道還不錯。
許棠端起咖啡走到陳遇身邊:“……陳總您在看什麼呢?”從自己一進來開始,他就站在窗前巋然不動。
沒想到他開口回答了:“看見對面大廈右後方的那裡嗎?再過不久,那裡就會統統拆掉,修全市的標誌性建築,也是本市最高的建築。”
“那裡……我們中標了?”
陳遇點點頭,舉手投足之間的自信沉穩,不動聲色。
許棠看着旁邊的陳遇,眼神裡多了點敬佩和崇拜。公事上,他一出手,就沒有不成功的案子。可以說陳遇,就是房地產開發界的不倒招牌。
他把喝完的杯子放在手裡輕輕轉動着:“今天不談公事。你不是請假了麼,怎麼到我這裡來了?”
“我也不是來談公事的,”許棠看陳遇,“我來公司處理點緊急的事,順便來這裡一趟。部長可跟我說了,陳總總是問起我呢!”
“我不是那個意思……”
“得了,我心裡清楚着。”
他笑:“你清楚什麼?”
“想不到工作上得心應手的陳總,情商會這麼低。”
許棠小口小口的啜着咖啡,一派瞭然的模樣。
“工作跟生活是兩碼事。”陳遇挑眉。
“得,兩碼事。”許棠笑道,“不知道我發的信息你看了沒有。”
“看了。”他回答,“她……恢復得很好吧?”
兩個人之間隨心所欲的談着話,只不過陳遇顯得有點心不在焉。天空灰濛濛的,看起來等下會有一場傾盆大雨。
陳遇不想回答什麼,她也就沒繼續追問。只等哪天開竅了,自然而然就水到渠成了。
許棠笑道:“看在陳總招待的咖啡份上,送你個順水人情好了。”
“什麼?”
“現在我得去醫院了,出來幾個小時了,若若一個人在那裡也無聊,我得馬上去陪她。陳總要不要一一起去呢?從別人嘴裡說出來,總歸是不如自己親眼看看。”
“只有她一個人嗎?”陳遇問,“除了你,沒有別的人再去陪她了嗎?”
“沒有了。林爸林媽已經……”
他把目光又放遠了點,靜靜的聽着許棠說話。
“她很苦。說起來也挺複雜的,都是過去的事了。所以每個星期,若若都會去孤兒院做義工,買些零食小禮物的,分給那些孩子們。”
原來她的過去是這樣的。
陳遇拿上外套:“走吧,去醫院。”
林若若哭腫了眼睛,一個人待在這裡,空蕩蕩的,又悶又壓抑。她哭夠了,拿手擦了擦眼睛,一照鏡子,更加紅了。
她不想再待在這裡,經過一個多星期的療養,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看了一眼外面,沒下雨,但是也陰着天,她想出去走走,透透氣,哪怕是頂着兩隻腫腫的眼睛。
住院以來,她一直都沒有出去過,一是沒心情,二來,她也沒有出去的必要。
今天出來閒逛一逛,才發現其實醫院的綠化環境挺好的。這裡的人,一半是病人,一半是家屬,陪着出來走走散步。再看看她自己,身邊空無一人。
嗯,已經差不多習慣了。
哭過之後眼睛有點模糊,看東西不是很清楚。林若若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累了,後背微微浸出汗意,她才就近找了張長凳坐下來休息。
凳子上的涼意襲上身體,若若冷得肩膀縮了一下。
一件衣服搭在她的身上,她擡頭看去,一位從不認識的老奶奶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你們年輕人吶,生病了也不知道多穿點,這麼不愛惜自己。”
看見老奶奶身上穿着和自己一樣的病號服,但是裹了一件又長又厚的羽絨服。
“謝謝。”她輕聲的道謝,勉強笑了一下。
老奶奶看着她紅腫的眼睛,嘆了口氣:“小姑娘,爲了些什麼事,把眼睛都哭成這樣了,看着怪可憐的。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有什麼委屈說出來,心裡就好受多了。你看奶奶活了這麼大的歲數,什麼事兒沒經歷過。”
“沒什麼,我就是想出來透透氣。”
“哎呦,這麼冷的還天外套都不穿就跑出來,還透個什麼氣哦!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啊?我孫女也和你一樣,平時挺開朗的一個人,一和她那男朋友吵架……那眼淚,止都止不住。”
林若若攏了攏身上的衣服:“我沒有和他吵架。”
是的,沒有。我們沒有吵架。他抵着我的額頭,看着我的眼睛,說願我快樂。現在想起來,那個場景看起來多麼的溫馨。陸言恆,最後的最後,你做這些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