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影嘆氣：“一個優秀的投資經理，如果不親自經歷一次資本鮮血的洗禮，她是沒辦法成長起來的。就算這次不是特歩，也會是其他公司。”
她心裡想的卻是，她從徐詩薇身上看到了10年前的自己，徐詩薇幾乎就是她的復刻和翻版。
但這些年，李影其實過得並不快樂，她不知道徐詩薇將來會不會變得像她一樣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冷血的程度。
李影又覺得，現在想這些，還是太早了，徐詩薇還小，初始平臺比她更大，萬一徐詩薇自己頓悟了呢？
李影簡單提示一下，楊磊打開網頁，迅速輸入關鍵字，“1001萬”。
很快，大量的新聞被羅列出來。
楊磊點了幾下，至少有三頁，而且全都是不同的網站披露。
排在最前面的當然是騰訊的網站，接下來是黃易網，財經報道，東方財經，合訊網，鳳凰財經等專業論壇。
標題更是讓人哭笑不得：“特歩嚥下1001萬的苦果，只爲打壓同行。”
“特歩規定：服裝產業門檻費1001萬元。”
“打腫臉充胖子的特歩還能堅持多久？”
諸如此類的標題，都在說特歩的壞話。
當天給殘聯捐款的事情，基本上都被報道了，而且是細節。
尤其是100塊這麼故意加錢，被記者形容得很誇張，彷彿當時親眼看到，或者是鑽到魯經理的腦子裡，知道真實想法一樣。
順便把楊磊形容成一個被逼急了的年輕人。
再就是評論員文章，仔細分析爲什麼特歩會打壓X-Sports這家同行新人，分析一二三點，然後證明X-Sports的經營模式比特歩好，毛利率比特歩高。
如果接着大肆吹捧X-Sports，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X-Sports的軟文。
可沒人吹楊磊。
大家都去一股腦分析，爲什麼特歩的毛利率會這麼低，是不是模式不對，是不是內耗太多。
還有深挖特歩京城分公司的賬目，混亂的運營管理，甚至是可能涉及到上市公司數據報表。
作爲一家港股上市公司，特歩嚴格執行了上市公司制度，每年都要找專門的審計公司進行查賬，公開報表。
誰知道，不僅僅是京城分公司，還有北方三個省城的總代那邊，去年和前年的一批黑賬被人挖出來，順便披露在網上。
這事直接把特歩推到風口浪尖。
資本的市場是無情的，尤其是港股這種市場，人家股民只信任上市公司審計制度，如果你有黑點，抱歉，股民用腳投票。
“已經下跌5%了。”
楊磊連第一頁的新聞都還沒看完，切換頁面，發現特歩的股價還在下跌。
他問：“網上這些黑賬是真的還是假的？”
李影道：“我也不知道，甚至是誰披露的，我也不清楚。”
楊磊想了想，自己有個間諜公司的事情最好還是別說出來，畢竟李影還隔了點味道。
但李影嘴角露出微笑：“你以爲我不知道石奶狗工作室的人是誰？徐詩薇的好多資源都是從我手裡接過去的。”
楊磊長吁一口氣：“那你就是清楚的了。他們有這個本事挖到黑賬？”
李影道：“對上市公司來說，黑賬不可怕，如果能抹平，給個合理解釋，也是可以的。問題的關鍵是，這些消息出現太突然，這才幾個小時，特歩的危機處理實在太慢，他們解釋的太遲。”
這個時候，胡建特歩總部那邊確實慌作一團。
董事會的催促電話一個接一個打來，要求立刻解釋發生了什麼事，網上說的那些黑賬究竟是真還是假。
港島證監會的人打電話來，要求立刻給出解釋。
媒體公關那邊拼命地和各大財經網站聯繫，看能不能暫時撤銷掉新聞，和百渡聯繫，要求暫時刪掉，或者屏蔽相關信息。
但他們失敗了，那些財經網站沒有把公關人員說的話發佈出去，已經夠給面子了，更何況，好多港島財經媒體也在紛紛報道。
他們甚至堵到了公司的門口，要求採訪負責人。
總經理辦公室裡，叫罵聲不斷。
老總拿着手機，將京城分公司的魯經理罵得狗血淋頭：“那些賬你跟我再三保證說沒問題的，怎麼又被人翻出來了？”
魯經理都哭了：“我也不知道啊……”
老總怒喝：“你他嗎的盡給老子惹事！既然什麼都不知道，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總有一個人要出來，向股民道歉頂罪的，魯經理就是這隻羔羊。
其實，如果不是因爲魯經理被1001萬的窟窿給逼急了，他也不會用那一招去填補，也不會引起員工不滿，不會引出以前的黑賬，畢竟這些年填窟窿，一直都很安全。
所以，魯經理自己手腳不乾淨，被人揪住把柄，他不出來謝罪，誰出來？
上滬這邊，楊磊衝了一杯咖啡，等了一會兒，隨手按着F5，騰訊財經新聞又刷出一條。
“獨家勁爆消息！特歩IPO團隊竟然和德爾惠是一家！”
楊磊連忙點進去看，德爾惠這家公司也很牛逼，2007年做了一個“金麒麟計劃”，準備在港股上市，美林是保薦人，畢馬威做審計。
當時正在上市的關鍵時期，德爾惠的財務總監突然被公安控制，市場上立刻傳出謠言，說德爾惠上市造假，最後導致IPO中止。
這樁舊案被騰訊財經的記者找出來，然後剖析了當初事實的真相，是因爲一家名叫金財富的公司，給胡建很多企業做過上市前的財務輔導，這家公司有問題。
當時也就德爾惠被牽連了。
誰知道，舊案被翻，記者發現，金財富的客戶裡，竟然也包括在2008年成功在港上市的特歩。
市場非常敏感，腦洞立刻聯想起來。
金財富這家公司有問題，給德爾惠和特歩都做財務輔導，前一年德爾惠完蛋了，後一年特歩上市了。
哇，細思極恐啊。
至於是不是謠言，騰訊財經記者沒說。
畢竟事情過去了兩三年，公司人都倒閉了，翻舊賬那也得調查清楚，查個十天半個月再說。
市場哪裡等的急十天半個月？
分分鐘就直接反應出來。
消息一出，特歩股價迅速暴跌到12%。
總市值不到50億，暴跌12%，直接損失了6億。
6億啊……
李影注意到，楊磊已經沒話說了，估計被深深地震撼到。
她端來一個圓凳，坐在他身邊，問道：“怎麼樣，你有什麼感覺？”
楊磊看着價格走勢圖，感覺心裡有點堵。
他自己是做實業的，如果X-Sports在天貓上被人刷惡意評價，整頁整頁的刷，他肯定會很憤怒，因爲這影響到他的生意。
他說：“如果特歩沒問題，這些假新聞都是徐詩薇捏造的，我會狠狠教訓她。”
李影呵呵笑：“你的心還是太慈了，如果特歩真的把這些信息都隱瞞下來，就這麼欺騙廣大股民上市了，徐詩薇只是戳破了這個罪惡的肥皂泡，讓它暴跌，你會怎麼想？”
楊磊想了想：“那我會覺得特歩股價暴跌，罪有應得。”
李影追問：“所以，一家企業，或者一個人，是否有罪惡，是由你的認知來決定，還是由事實的真相來決定？”
楊磊啞口無言。
信息的欺瞞，讓人的判斷力也變得錯誤。
另外還有權力的運用，讓信息變得更加不可信，指鹿爲馬的事情還少嗎？
李影感嘆道：“資本的力量實在是太可怕了，它赤果果地撕掉所有的僞裝，讓原罪無處遁形。我在華爾街，親眼見到投行和審計配合，利用中概股的騙局，在美股上圈錢，然後再拋鍋給我們……”
她不說了，是因爲覺得再說下去，很危險。
楊磊大概也明白一點，資本是血腥的絞肉機器，做實業，那就老老實實的做，別想着上市，圈錢，那是資本的遊戲，將會漸漸地背離初心。
楊磊下定決心，除非只能靠上市一條路才能讓他做到全球運動行業第一，否則X-Sports絕對不會輕易上市。
到了中午，特歩的危機公關終於上線，公開闢謠。
但網上謠言四起，八方都是燃燒的火焰，他們遲了整整三個小時。
早上最多暴跌15%，到了下午又拉昇到只跌4%，但不濟於事，似乎真的有人開始調查原來的舊賬。
直到下午，公安在京城控制住了魯經理。
最終股價全天下跌12.5%，市值降低了6個億。
太可怕了！
楊磊在李影的辦公室裡看了一天的好戲，給徐詩薇打電話：“你們真查出乾貨了？”
徐詩薇道：“紙永遠包不住火，做過的就是做過，再怎麼遮掩，怎麼粉飾，怎麼隱瞞，都不能改變事實，你說對嗎？”
楊磊難得臉紅了，這丫頭，好像是在說他呀，咳咳。
他只能說：“行吧，出出氣，隨便鬧一鬧就行了，別把咱們也牽扯進去。”
徐詩薇輕笑：“我聽你的，不理他們了。嗯，我又給你介紹了一個生意哦。”
“什麼生意？”
“女排國家隊的贊助。”
“必須贊助嗎？”
“是的，必須贊助，還有美女喲~~”
有美女有個屁用啊，只能看，又不能摸。
這話楊磊說不出來，好吧，看看也好，就當養眼了。
掛斷電話之前，楊磊想起一件事：“股價下跌，你掙錢沒有？”
徐詩薇咯咯笑出聲：“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