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楊磊又在折騰肋衣，腦洞大開要籤競爭對手旗下的女模特，就連徐詩薇也抱怨起來：“你怎麼又轉行做肋衣去了？”
楊磊解釋道：“這可不是轉行，我本來就是做運動肋衣撈到第一桶金，高三時我不就給你和妮妮設計肋衣了嗎？說不定哪天我心血來潮，成立一家專門的肋衣公司，給你生產專屬款，這個很重要。”
想起高三時的那些事，滿滿的都是青春回憶啊，徐詩薇覺得好笑：“僅僅是爲了讓我穿的舒服點，你就專門開一家公司？真是夠奢侈呀。”
“是寵你。”
“謊話連篇，明明就是想籤那些維秘女模，你也不想想，維秘能讓他們的大秀模特給你代言？”
“可以先不讓她們代言肋衣，你隨便丟幾個其他行業的合作，洗髮水，化妝品，只要能簽下來了，在國內怎麼炒作，還不是我們說的算？”
“爲什麼米蘭達-可兒你不想籤，卻點名要籤坎蒂絲-斯瓦內普爾，只是因爲她們一個結了婚，一個沒結婚？”
“和結沒結婚沒關係，她是糖糖呀，維秘王牌，58cm腰圍的小腰精，笑的那麼甜美，全世界男人的夢想……”
嘟嘟嘟。
徐詩薇的電話直接掛斷。
楊磊愕然，聊得好好的掛什麼電話，這是生氣了嗎？
不對呀，徐詩薇從來沒有因爲這種事情生氣，難道他說的太過份了？他又沒有說錯，全都是實話實說……
糖糖最終還是被石奶狗工作室簽下來，考慮到維秘肋衣和X-Sports是競爭關係，糖糖合作的內容僅僅是在健身房領域，算是變相代言，這也讓徐詩薇付出了100萬美元一年的代價，讓糖糖的年收入從500萬美元上漲到600萬。
改變徐詩薇態度的是因爲糖糖有一個公開的巴西男朋友，將她看得死死的，再加上楊磊親自去北大道歉，哄她好久，她才露出狡黠的笑容，順水推舟原諒了楊磊。
“我就說嘛，詩薇怎麼可能生我的氣。”
楊磊鬆了口氣，在這件事上，徐詩薇難得表現出普通小女生的樣子，反而更加增添她的可愛，她要是個冷血的機器人，楊磊反而不敢要，誰也不想在外疲憊一天後，回家看到一張冷冰冰的臉，人家充汽娃娃還在笑呢。
維秘女模只是插曲，根基還是在鞋子和運動服上。
X-Sports的人才招聘從未停止過。
李檸和安塔裁員，阿迪達斯，銳步，耐克等外企逐步撤離內地，有很多優秀的設計師下崗，需要重新找工作。
X-Sports公司掛着華夏國家隊贊助商這塊金字招牌，投奔過來的優秀設計師數不勝數，跑鞋和釘鞋設計團隊也成立起來，豐富了整條產品線。
Tony從設計主管轉變到行政方面，幫楊磊把關整個設計部門。
3月26日這天，星期天。
楊磊在位於復旦大學校內的設計室裡繪圖制樣，準備設計新款跑鞋。
這個位於露天籃球場旁邊的老建築廠房，由工棚改建，陪伴了楊磊三年設計時光，現在大部分設計師員工都搬到萬達廣場的新場所上班，只等楊磊今年6月份畢業後，就將徹底關閉，改成復旦大學“創新工廠”。
好久沒有摸鞋底材料，畫圖紙了，楊磊的手藝有些生疏，在嗡鳴的機器上做毀了好幾個模具。
一輛SUV順着球場邊的小路開過來，停在設計室門口，Tony走下來，刷卡推開密碼門，滴的一聲引起楊磊的注意。
“今天不是休息日嗎，你怎麼來了？”
楊磊坐在桌邊沒擡頭，繼續研究面前的注膠大底紋路，用鋒利的小推子削膠體上的防摩擦紋路，如同在設計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Tony走過來，坐在他對面，憂心忡忡地說：“楊總，最近我感覺有點不對勁，都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我這右眼皮子總是跳。”
楊磊隨口問：“怎麼了？你哪裡覺得有問題？”
“人事方面。從正月初七之後，胡建和粵東那邊不少業內有點名氣的技師都在向我們投簡歷，要不就是走內部員工推薦渠道，想加入我們。”
“名將擇良主，高手選好企業，跳槽不是好事嗎？”
“可數量似乎太多了點，我篩查過，好幾個人都是原來辦廠的技術合夥人，雖然是中小廠，但在技術上都有幾把刷子。”
聽Tony說到這裡，楊磊放下手中的東西，擡起頭來。
Tony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低聲說：“我懷疑，是不是出了點什麼問題？”
能有什麼問題？
楊磊拿起旁邊的溼毛巾擦手，也在思考。
連技術合夥人的身份都不要了，特意跑他這裡來打工？
偷技術？
應該不可能吧，他這兒技術都有專利的，而且GEL和TPU等核心材料全都是封閉式生產，老楊親自掌控，鞋廠的一線裝配工人拿到的都是混裝預處理過的成品原材料，偷肯定偷不到的。
是企業經營倒閉了，經濟大環境衰退，看不到前途？
也不至於吧，2013年正處於經濟高速發展的階段，距離2018年的經濟衰退還有好幾年，現在做外貿的特別賺錢，楊磊自己都從中受益，賺了大把的歐元和美元回來，他也趕上了這個好時代。
楊磊放下溼毛巾，想了想問：“你問沒問這些技術人員爲什麼不幹了？”
Tony回答：“問過，許多人都說是我們擠壓了他們的市場份額，因爲不賺錢，又辛苦又累，就不想辦廠了，或者是公司轉型，他們被裁員，想來我們公司謀一份高級設計師的職位，繼續做他們喜歡熱愛的工作。”
楊磊笑笑，靠在椅背上，隨手拿起一根畫筆刷把玩着，反問他：“當慣了老闆，技術總監，指揮幾百個工人，年薪百萬，分紅千萬，這種人肯屈尊到我們公司當年薪幾十萬的設計師？你信嗎？”
Tony道：“我一開始也不信，但我沒查出哪裡不妥，甄別不出來他們求職目的的真假。”
“不急，我叫人摸摸底。”
楊磊擺手：“破船也有三千釘，他們就算工廠虧本，倒閉關門了，這些年肯定也掙下了幾百萬幾千萬的家底，我反正不相信‘我熱愛設計行業’這種鬼話，誰不是衝着賺錢而來？”
這就是人性啊，Tony心想，老闆看事從來都是先從人看起，人對了，事情就是對的，人不對，大餅畫得再誘人也沒有用。
Tony在這方面很佩服楊磊，不好意思說道：“行，我再去核實覈實。”
他準備走之前，楊磊叫住他：“這些人的資料你給徐總髮了嗎？”
“發了，那邊還沒消息。”
“這樣啊，你把情況和徐總彙報一下，看看她怎麼說。”
楊磊想了想，說道：“我還是有點不放心，我們兩頭並進，你能不能安排一下，讓我親自和他們見個面？也不是面試，就當聊天，談心。”
“安排一起吃個飯吧。”
“可以，你去安排，挑技術最好的幾個人坐一桌，一般人就算了。”
“好的。”
楊磊等Tony走後，也不折騰他的跑鞋大底了，看着桌上的資料，認真思考起來。
他比較擔心假貨橫行，畢竟上輩子他就在假貨工廠裡幹過，知道這一行是暴利，對那些正版廠家來說，假貨類似於螞蝗，依附在身上吸血，很傷的。
所以兩年前，他就將上輩子他知道的，名氣最大的兩個高仿師傅“南陳北馬”招募到旗下，給高薪當技術指導，相當於是花錢養老了。
按道理來說，剩下的其他同行都不足爲懼，因爲技術缺陷。
假設一雙正品X-Sports爆米花跑鞋打100分，其中工藝60分，材料40分。
南陳北馬兩位師傅大概能做到工藝60分，材料30分，總分90分這種以假亂真的程度，做出來的鞋子就是超A貨。
其他的同行可能差一點，工藝打個56分，材料28分，84分的總分做出來的產品叫A貨。
或者再低一點，工藝55分，材料25分，總分80分，這個大概能算B貨，或者更低。
不管是ABC，還是超A，假的就是假的，永遠當不了真。
“先看看什麼情況吧，總不能是我把這些小工廠都給逼死了？我可什麼都沒幹。”
楊磊有點想吐槽，2016年之前國內服裝產業還是很有搞頭的，大印鈔的經濟環境下人人漲工資，財富增加，人人都有錢消費，哪裡有窮人啊？隨便拆遷一個城中村，千萬富翁就出來一大堆，更別說物價天天漲。
五天後，又是一個週末。
Tony將最厲害的五個高級設計師，工廠技術副總邀請到上滬，他和楊磊一起接待。
徐詩薇調查過這些人的資料，但知之甚微，畢竟四五十歲的這些技工不像年輕人那樣喜歡網上衝浪，網上能找到的資料很少。
請客的酒樓在淮北路的燒鵝店，就是之前蔡瀾讚不絕口的800塊錢一根鵝頸的店，現在也成了楊磊特別喜歡的潮汕風味酒樓，每個月至少去大吃一頓，和總廚都成好朋友了。
今天的大餐是半桌潮汕美食，半桌江浙風味。
正好可以滿足這些來自胡建和粵東的客人們，大家對菜品讚不絕口，總廚更是親自送菜，介紹來源和吃法，服務格外周到。
“楊總真的太客氣，讓你破費了。”
“各位都是前輩，是我的老師，如果招待不週，還請各位原諒。”
楊磊態度放的特別低，主要是不想給同行留下話柄，免得有人感覺受到侮辱，回頭了瞎說。
看看四周，有人西裝革履，有人穿着休閒普通，有人臉上滿是飽經風霜的褶子，有人強顏歡笑，眉心緊鎖。
楊磊問：“各位都是業內知名人士，我很好奇，生意做的好好的，爲什麼會不做自己的事了，要加入我們X-Sports？”
粵東的一個高級技工師傅搖頭嘆氣：“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如果不是碰到困難，誰會想着一把年紀了還要背井離鄉？”
楊磊變得嚴肅起來：“管師傅，您是管東飛躍製衣廠的吧？你們廠不是有3000多個員工嘛，出什麼事了？”
管師傅表情有些猶豫，心裡有些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旁邊一個圓臉中年人着急，大聲說：“老管，都殺到你頭上來了，有什麼不敢說的？你不說，我幫你說！楊總，老管被工廠裁員了，他給飛躍廠子賣命15年，結果說裁員就裁員，太冷血，太無情了！”
大家都看着管師傅，他也是滿臉苦澀，補充說道：“我們原本是代工巴布裡，晨星，十六歲這些外國品牌，成衣和鞋襪帽子都在做，我主要負責製鞋生產線。可是去年底，廠裡今年二季度的鞋子訂單突然丟了，老闆也是焦頭爛額，親自打電話問對方怎麼回事，可還是無力挽回，過完年之後還是沒能拿回訂單，只好宣佈大規模裁員減負……”
楊磊覺得奇怪：“就算裁員，也是先裁普通的一線操作工呀，怎麼可能裁到你們技術總監的頭上來？難道以後都不用打鞋樣了嗎？楦頭都不開模了嗎？”
管師傅搖頭嘆氣道：“跟您說實話，飛躍的製鞋生產線效益一直不好，內銷做不過您的X-Sports，外銷也很難拿到新訂單，這兩年還是虧本狀態，老闆早就想把製鞋部門砍了，這正好是個機會。”
旁邊那個圓臉中年人說：“飛躍那個老闆娘一天到晚繃着臉，看誰都像死了媽，欠她錢一樣，老管受了很多年的氣，才和我一起主動出來找事做。”
楊磊看着圓臉中年人，資料上說這位也是管東的，唬門萬盛鞋廠的魯師傅，和管師傅的口音差不多，估計是老鄉才這麼幫襯。
楊磊問：“魯師傅，你們萬盛鞋廠也砍了製鞋生產線？”
魯師傅義憤填膺：“生產線倒沒有砍，但是降薪50%，績效減半。我兒子去年剛上大學，每年學費生活費加起來要三萬多，畢業還要結婚，買房，買車呢，降薪一半這誰受得了？”
話匣子打開，有魯管兩位老師傅帶頭，另外幾個人也跟着訴苦。
一時間，彷彿成了比慘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