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會兒，我擡起頭，看着我爸爸坐在那兒，正看着我，便說了一句：“爸爸，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
爸爸看着我，過了好大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沒什麼事，冉冉，這次回來，住多久？是不是就不走了？”
他的聲音裡透出了一些渴望。
到底是人老了，希望子女留在身邊，連曾經叱吒風雲的宋程鈞，都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並沒有正面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說了一句：“爸爸，您若是想我，可以跟我一起去京城生活啊，那邊的醫療條件，和公共設施都比蘇北要好。”
如果爸爸肯過去，自然是很好的事情。
爸爸卻搖了搖頭：“我老了，在蘇北生活了一輩子，哪裡也不想去了，你媽還在這裡呢，我得陪着她啊。”
他的聲音裡，透着無盡的滄桑。
其實，說起來，爸爸也只不過是剛過六十的人而已，照現在來說，應該也還是硬朗的年紀，可是，他卻過早的坐在了輪椅上，變成了一個遲暮的老人。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沒有因果報應，但是，現在卻也不由自主的會想到那方面去，如果不是年輕的時候，爸爸欠下的心債太多，現在大概也不會是這個樣子吧，甚至，如果媽媽還活着，他可能就還是另外一幅樣子。
我嘆了口氣，隨即問道：“爸爸，你的腿怎麼樣了？可以站起來了嗎？”
“偶爾也可以，這不是入了冬嗎，關節炎嚴重了，還是坐在輪椅上，比較舒服。”
他都有關節炎了，還天天往媽媽的墓地那兒跑，那裡是最冷的地方，不光是身體上的冷，在那裡，心也會跟着冷起來。
“爸爸，天氣冷了，你就別天天去看我媽了，你有這份心，我媽一定能感覺到，不一定非要去啊。”
爸爸聽了我這些話，嘴角邊浮起了一抹微笑：“冉冉啊，你不懂，如今，我去那兒已經不再是單單因爲想去看你媽了。”
他笑着，轉移了話題：“你還沒跟我說，你這次回來，是呆幾天？”
爸爸的話，我沒聽懂。
但他都這麼問我了，我還是回答了他一句：“爸，其實我這次回來，是回來參加庭幽的婚禮的，還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辦，等他辦完了，我我也可以多住幾天。”
本來我是想說，等參加完庭幽的婚禮，我就走的，可是，看着爸爸這個樣子，我還是改了口。
爸爸點了點頭：“嗯，冉冉，生活有時候會很殘酷，你是爸的女兒，我希望，以後不管是遇到什麼事情，你都要好好的，答應我，好嗎？”
我不知道，爲什麼爸爸會突然這麼說，好像是在交代後事一樣，讓我的心裡瞬間有了不好的預感，可是，看着爸爸的樣子，我實在是看不出來，他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就好像平時的談心一樣，我還是點了點頭：“嗯，我知道的，爸爸。”
他點了點頭，有些疲憊的說道：“今天我有點累了，你喝了薑湯，再喝點藥，我先去休息了。”
“嗯。”
爸爸推着輪椅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後，便關上了門，偌大的客廳裡，一時之間就只剩下了我一個人，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這次回來，好像要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情一樣，讓我的心裡隱隱覺得不舒服。
喝完了湯，梅姨和小叔叔也帶着聶辰從外面回來了，聶辰十分開心，回來就跑到了我跟前，笑着說：“媽媽，剛纔，我們在外面玩空中飛人，好好玩啊。”
我笑了笑：“又調皮了，是吧。”
摸了摸他的腦袋，我看向了小叔叔和梅姨：“小叔叔，梅姨，你們也別太慣着他了。”
小叔叔笑着說：“我們家，就辰辰一根獨苗子，不慣着他慣着誰，呵呵，冉冉，你別管我們是怎麼樣的，你只管管好自己就好了。”
梅姨也在一旁開口：“是啊，冉冉，我們老了，看到下輩的人總是格外的親，你薑湯喝完了嗎？”
她走到了我的身邊。
我點了點頭：“喝完了。”
“嗯，喝完了，洗個熱水澡，早點休息吧，今天從京城回來也累了吧，下午還在那邊凍了那麼久，快去洗個熱水澡吧。”67.356
“嗯，我知道了。”
梅姨說的沒錯，我現在這個樣子，是應該去洗一個澡，雖然在屋子裡呆了那麼久，但是，我還是感覺到一陣陣的冷，我吸了吸鼻子，裹緊了衣服，走到了衛生間。
脫掉衣服，泡在熱水裡的時候，讓我覺得瞬間就舒服了很多，好像每一個細胞都被溫暖了一樣，舒服的讓人不想出來。
我一直泡了很久，等到聶辰都在外面喊我媽媽了，我才從裹了一件浴衣，從浴室裡出來。
他站在外面，一臉擔心的看着我：“媽媽，你洗澡怎麼那麼久啊，我都以爲你暈倒了。”
我笑着看着他：“我們辰辰真是長大了，都知道擔心媽媽了，走吧，媽媽帶你去睡覺。”
他已經穿上了睡衣，看來是梅姨帶着他洗漱過了。
聶辰聽話的點了點頭，跟着我走進了房間。
他畢竟是四歲的孩子了，睡覺之前也愛上了聽故事，我小的時候，我媽媽也曾在我的牀邊，給我將故事，現在，換成了是我這個樣子給聶辰講故事的時候，我忽然感嘆了一句，天下的母親，其實都是一樣的。
他們一樣的偉大，一樣的愛着自己的孩子。
手中的書本上，都是我曾經聽過的故事，各種童話故事，一代代的傳下來，也沒有翻新什麼花樣，我想了想，乾脆將書本合上了，看着聶辰：“寶貝，你想聽媽媽的故事嗎？”
聶辰本來都準備聽着故事睡覺了，聽我這麼說，瞬間來了精神，他看着我，一臉好奇的問：“媽媽，你有什麼故事嗎？”
看着他好奇的大眼睛，我笑着說：“那，媽媽就從青春給你講起吧。”
我跟他說了，我離開了家裡，去往京城，我跟他說了在京城的心酸，也說了我是如何遇到的聶衍，當然，這些過程裡，比較悲傷和難過的部分，我都忽略掉了。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會想跟聶辰說起這些，或許只是一時興起，或許，我是想讓自己的孩子，知道我的經歷。
聶辰聽着我說的，都有些入迷了，他聽完了，忽然就站起來，抱住了我：“媽媽。”
我抱着他：“怎麼了？”
這孩子，怎麼忽然之間這麼悲傷？
他在我的胸口，奶聲奶氣的開口：“媽媽，我不想讓你受那麼多的苦。”
聽着聶辰雖然稚嫩但是十分真誠的聲音，我心裡一陣溫暖，我的孩子，他雖然還小，但也是懂我當時的艱辛的。
我哄了一會兒，聶辰漸漸的睡着了，我輕輕的將他放了下來，蓋好了被子，這才從他的房間裡走了出去。
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間，可能是因爲太累了，我躺在牀上便睡了過去。
睡到半夜，我忽然覺得十分口渴，便起了身，樓下居然亮着燈，我有些疑惑，輕手輕腳的走了下去，難道是有陌生人進來了不成？
還沒走下去，我卻聽到了小叔叔和梅姨的聲音。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我只能斷斷續續的聽到什麼公司，還有什麼過不去之類的話。
我走了下去，看到他們正坐在客廳裡，兩人的臉上都是愁容，我不禁問道：“小叔叔，梅姨，出什麼事了嗎？”
小叔叔和梅姨看到我，臉上的表情幾乎立刻就變了，他們笑着說：“冉冉，你怎麼還沒睡呢？”
梅姨起身走了過來：“是不是不舒服？發燒了嗎？”
她關心的走到了我跟前，摸了摸我的額頭。
我搖了搖頭：“梅姨，我沒什麼事，你能告訴我，剛纔你跟小叔叔是在說什麼嗎？公司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他們剛纔那麼愁眉苦臉的，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小叔叔搖了搖頭：“沒什麼，你別多想，公司裡沒什麼事，你快去睡覺吧，別擔心。”
他的表情換上了很輕鬆的樣子，看着我的時候，嘴角甚至還扯出了一抹微笑。
可是，剛纔我分明聽得真真切切的，公司好像是出什麼事情了。
我走到了小叔叔跟前，看着他：“小叔叔，你別瞞着我了，有什麼事，你告訴我。”
小叔叔看看梅姨，再看看我，嘆了口氣：“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公司不是最近正在蘇北弄一處很大的房地產嗎？工地上出了些事情，挺棘手的。”
我心下一驚，工地上出了事情，那可不是小事情啊，“怎麼了？工地上是不是死了人？”
小叔叔點了點頭：“嗯，一個工人從腳手架上摔下來，不行了。”
“這樣的事情，都是怎麼處理的？”
要麼是法院宣判，要麼是私了，因爲法院宣判的話，過程長，所以一般這樣的事情，據我所知，都是私了的。
小叔叔搖了搖頭：“還沒商量好，纔出的事情，我也是剛知道的，這纔跟你梅姨在下面討論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