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江聽得心酸,再說,這個要求他還有選擇的餘地,一點都不過份,“行了,行了,我答應你就是了!”
雲江重複了那些話,但沒發毒誓,這種事總是讓人心裡不舒服的,他只想起身去看看那東西,然後告訴這人,幫不上忙,也算盡心了。
那人卻死死地揪住了雲江,“大哥,陳桂蘭是我對象,她前幾天告訴我,她懷了我的孩子,她還是個姑娘家,我這一走,她一個人只有死路一條,你既然答應了,可一定得做到,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雲江更煩了,就因爲這麼點兒事兒,這小夥子還至於尋短見?直接娶了不就完了嗎?可他現在懶得理這個人,“我先去看了再說!”那人便鬆了手。
雲江貓着腰往那裡走時,身後的人訥訥地叨咕了一句,“大哥,你是好人,我不會害你的,你也別辜負了我!”
雲江連頭都沒回。
可雲江剛走到岸邊,還沒下那塊跳板,只聽身後“噗通”一聲,他驚愕地轉身去看,那人已經不見了,雲江急忙回來找,這時他多麼希望,是因爲天太黑,他纔沒看清啊!
不大的橋墩邊沿上,雲江的呢子大衣孤零零地躺在那裡,還帶着那人的體溫,癟癟的煙盒和打火機,都在告訴他,剛纔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夢。
雲江蹲在那裡愣了半晌兒,呆呆地看着腳下的河水,河面上一點痕跡都沒有,那個人就這麼消失不見,這裡真的是離開的好地方,雲江差點兒就也跟着跳下去了,兩人做個伴兒,不是也挺好嗎?
但那人最後的囑託,留住了雲江,雲江甚至想,就算那東西不重要,他也願意給那個叫陳桂蘭的姑娘送去,畢竟,這是一個人在世上最後的心願。
雲江再次走回那人說的那個地方,在跳板下摸啊摸,直到手都凍麻了,才摸到個麻袋,那袋子藏在一個洞中,還被簡單埋
了埋,要不是那人告訴了雲江,而云江相信要死的人不會拿他開玩笑,一定找不到,哪怕是大白天,也找不到。
雲江拖出了這個有些沉重的麻袋,好不容易解開袋口的麻繩,可天太黑了,他根本就看不清麻袋裡的東西,只好再次伸手去摸,然後,他便傻了!
雲江是爬回橋墩的,他哆嗦着穿上了大衣,把打火機和幾乎空了煙盒揣進兜裡,再次爬回了那麻袋旁,他之所以會這樣,一時因爲震驚,二是因爲膽怯,他現在不想死了,而且還很怕死,他甚至害怕在從跳板上經過時,會一失足跌到河裡去!
雲江點燃打火機,照了照麻袋裡的東西,他的感覺沒有欺騙他,不錯,那是整整半麻袋的,錢!
下一刻,雲江象瘋了一樣拎起這個麻袋開始狂奔,他不知道他走了多遠,摔了多少個跟頭,又有多少次他的心臟如同快要跳出胸口般的難受,他的手已經痙攣了,緊捏着那麻袋口,鬆都鬆不開。
天光大亮時,他來到一個小鎮上,跌倒在路邊,暫時失去了意識,隨後被人叫醒,他吃了碗麪條,喝了碗麪湯,恢復了一些神智,然後很羞愧地告訴人家,他沒有錢,他迷了路,丟了錢包兒,還許諾以後會回來還的。
雲江後來找了個沒人的地方,伸進手去,從麻袋裡抽了兩張鈔票,乘車回城,但他沒敢回家,雖然他拒絕去想,但是答案是那般明顯:一個衣着破爛連媳婦都娶不起的鄉下人,哪兒來的這麼多的錢呢?有了錢後,還連花都不敢不花?!非偷即搶啊!!
雲家回到了已空無一人的小工廠,他把院門房門層層落鎖,然後摟着這個破麻袋,躺在值班室裡昏睡了過去,連鞋都沒脫!
三天!雲江發着燒,水米未進,差點就死在那值班室裡,是這筆飛來的橫財,讓他有了強烈的求生意志,他終於走出了這值班室,走出了他已死過一回的悲劇人生。
那筆錢都是捆紮整齊的半舊鈔票,雲江清楚地記得,一共是:十二萬三千七百六十五塊九角二分。
這是一個天文數字,而能拿出這麼多錢和用這種方式捆紮錢的地方兒,只能是銀行,雲江現在想起那人穿的衣服是什麼了,那時農村信用合作社的工作服!
雲江賣掉了廠子裡的設備,還上了欠的貨款,把廠子改成了倉庫,開始一家家地談工廠,談商場,建立他夢想中的銷售網絡,他買了一個漂亮的旅行袋,裝上這些錢,晝夜不離身邊,從神魂不安,到漸漸習慣。
隨着旅行袋的慢慢破損,和錢的逐漸減少,雲江黑瘦憔悴,日漸蒼老,操勞、擔驚受怕、心神不寧,讓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可他撐着,他沒忘記還在家裡等着他的妻兒,還沒忘記,他既然用了這些錢,就要履行當初的承諾。
他常常在夢中看到那人的臉,如此清晰,聽到那人的每一句話,那般難忘,他只是不斷地在心裡說,再等等,你和我一樣,都不希望她們出事,是不是?
一年的時間過去了,雲江的生意已走上了正規,那些錢已經全部花出去了,而收回來的錢,雲江可以理直氣壯地存在銀行裡了,他後來才知道,這個過程,叫做“洗錢”。
在這期間,雲江聽廣播看電視,天天讀報紙,卻一直沒聽說哪家銀行被盜被搶了,這是件奇怪的事,但云江不想深究了。
雲江還不止一次地去過那人提起的紅旗村,找那個陳桂蘭的姑娘,村子有,這人也有,只不過這姑娘嫁人了,而且是在那人死後的不久。
雲江猶豫了,天地良心,雲江不是想昧下這筆那人用生命換來的錢,他只是想,做爲舊情人的朋友,他去找一個新出嫁的小媳婦,再交給陳桂蘭這麼一大筆來路不明的錢,會引起怎樣的連鎖反應,這種反應又將會給他和家人,甚至死去的那個人帶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