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慕容靳,似乎能感受到他的自責和無奈。
唯心從沒見過慕容靳會在乎一個人,她脫口而出地問道:“你是不是喜歡她?”
“你怎麼會這樣想?大概吧,”唯心見他愕然,又頓了頓,似乎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可能只是一時心動。”
唯心聽別人說皇帝是世上最無家可歸的浪子,他們可以擁有任何女人卻絕不會愛上她們,這既是皇帝的悲哀,也是後宮女子的悲哀,青蔥年華換不得真心。
如今看到的慕容靳,不正是世人所說的模樣?他或許從沒有感受過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的感受,即便有也只有像他所謂的一時心動。她不知道爲何慕容靳沒有封皇后,或許他也明白這個道理,想找個真正愛的女人做皇后吧?唯心認真地看着慕容靳說道:“我知道我沒資格管你,可我從莊妃口裡得知何淑儀病重,我想你該不該去看看她?”
她顯然看到慕容靳的身形僵硬起來。
果然是能讓慕容靳動心的人,唯心心裡突然惆悵起來。
“朕絕不會去看她。”慕容靳緊盯住唯心,似乎想要讓唯心在他的眼裡讀出他的意思。
“不如我代你去看?”唯心不笨,她看得出慕容靳眼中的異樣,下意識地說道,又突然看到他眼裡一閃而過的狡黠,這才知道自己上了當。
慕容靳滿意地點點頭,臉上下一刻卻換上了沉重的神情,一把抓住唯心的手:“要小心。”
唯心清楚慕容靳的擔心從何而來。一個常年被關在冷宮裡的女人,無人理會,心中抑鬱,仍是誰也不會正常的,更何況她的人生這樣起伏跌宕,更容易癲狂。
“你若是擔心,大可叫許石陪我一塊去。”唯心滿不在乎地說。
“看你這樣誠心誠意,朕也就允了你。”慕容靳笑起來像只狐狸。這件事定了下來,他才原因就寢,看得唯心總以爲這是他早早安排好,就等着她上鉤的。
唯心在黑暗中看不清慕容靳的臉,但從他不均勻的呼吸便知道他心裡有事,她想了想,從樓下拿來木魚,給慕容靳唸經哄他入睡,待到他入睡了才停住,輕手輕腳地走下樓,心裡捏着的一把汗才放下來。她難不成天生和慕容靳犯衝,不然爲何慕容靳做什麼都要扯上她?
這樣折騰早已是丑時,全身心放鬆下來的唯心這才感覺到累。不僅僅是身體累,心也累。
她回了房間就倒頭而睡,許是太累了,睡得天昏地暗也不知時辰,再醒來時是旁的太監來敲門驚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頓時睜大了眼。
“快些去用午膳,一會皇上要去宣政殿,你記得去一趟休寧殿。”門外的太監見唯心起了牀,把一盒食盒遞給了她,嘴上吩咐着,腳已經急忙走了出去。
天啊!唯心覺得此時像是被五雷轟頂。她怎麼會睡得這樣晚!該死的慕容靳竟也沒派人來叫她,這不是給她抹黑嗎?看樣子宮裡過段
時間又該傳:皇上身邊的那個小太監呀,睡到烈陽當頭了才起身,還是被別的太監換起來的,這架子可比皇上大得多了!
罷了罷了,既然都已經發生了,她倒不如趕緊用了午膳去請罪。午膳顯然比昨晚慕容靳做的面好吃,可唯心看着卻沒了胃口,草草地吃了兩口便丟在一旁。
待她趕到休寧殿時只能看到慕容靳前往宣政殿的背影,無奈地一嘆,背上突然多了隻手。
“你走路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唯心被突然出現的許石嚇了一跳,怒罵道。
許石無視她所說的話,懷裡抱劍,冷聲道:“皇上要我陪你去一趟冷宮,你何時去?”
唯心這纔想起她昨晚答應慕容靳的事情,心裡暗罵一聲慕容靳卑鄙,轉身就走:“現在!”
冷宮處在整個皇宮最北角處,實則已是建在祁越山山腳,離淑妃的水合宮不遠,可因爲常年無人來打理,荒蕪寂寞的場景是隨處可見的。
唯心路過了水合宮,心下不解,問道:“水合宮分明離冷宮不遠,爲何淑妃從不願去看望何淑儀?”即便當初何淑儀做錯了事,可身爲姐妹,去看兩眼亦是不難的。
“淑妃和何淑儀有些過節,她不願去看也是情有可原的。”
許石淡淡地說,並不願意多解釋:“很多東西你不應該知道。”
唯心一時混亂了。難不成何淑儀和與她身爲姐妹的淑妃也有過節?
“在皇宮裡,不會有真正的姐妹,也不會有真正的敵人。”許石看出了唯心的疑惑。
唯心皺起了眉,她不懂,不懂許石所說的姐妹和敵人。在她眼裡,姐妹就是姐妹,敵人就是敵人,他們是絕不能混爲一談的!許石說的是錯的,唯心不願相信她,因而也沒有多搭理他。
許石領着唯心到了冷宮,唯心這才知道冷宮所謂的冷體現在何處。從唯心所站的地方開始生長着大片大片齊腰高的野草,盛夏之時此處卻有蕭蕭落葉,偌大的宮殿沒有一絲生氣,雖不破舊,可處處都透露出冰冷的氣息,即便是在白天,也讓唯心感到心寒。
她難以想象犯了錯的何淑儀被關在這裡是怎樣的絕望。
因着後宮的宮妃不多,犯了錯被打入冷宮的更是隻有何淑儀一人,她在冷宮中獨自一人,日日面對四處城牆,無人與她說話,無人願意搭理她,她終日以淚洗面,最終哭幹了淚水,這樣的生命在還不是完結的時候就呈現出衰老的跡象。
“你若是害怕就不要進去了,進去以後你會更加痛不欲生的。”許石沒感情的聲音傳來。
唯心身爲女子,她同情何淑儀的同時也害怕進去後會遭到不測,但她既然答應了慕容靳就不能食言。她深呼吸幾下,邁腿艱難地穿過野草叢,還沒走近,就看到冷宮的一根柱子上是乾涸的暗褐色血跡,若不仔細看,誰也看不出那是血。
那是那些忍受不了後宮寂寞的女子臨死前留下的痕跡。唯
心感覺一陣惡寒,胃裡本就不多的食物翻滾起來。她扶住許石的肩膀,閉上眼睛想把這揮之不去的場景抹除掉,卻又聽許石帶了些譏諷的語氣道:“不行就不要逞能,我進去也是一樣的。”
“誰,誰說我不行的!”唯心佯裝鎮定地揚起臉,挺起胸就大步往裡走,腳下生風,並不願意再多看一樣這周圍的環境。
冷宮極大,比任何一個宮殿都要大,四處纏繞懸掛的絲綢這才彰顯出這裡是皇宮。
越是往裡走越沒有陽光,唯心顫慄着身子,找了許久也不見何淑儀的身影,忽然聞到一股刺鼻的酒味,循着酒味找去,果然看到一罐罐酒罐子裡倒着一個喝得醉醺醺的人。
唯心示意許石站住,她悄無聲息地走過去,看到的卻是一個頭發灰白,面容污垢的老女人。
她懷疑她眼花了,藉着從小窗戶外照進來的陽光,她看清楚何淑儀的模樣,確實是個狀似年過花甲的老女人,鬆弛的臉上染着酒醉的薰紅,如枯草般的稀疏灰白頭髮間插着金釵,整個人看不到當年一個宮妃該有的模樣,比鄉村間的婦女更憔悴。
一個冷宮竟把當初的美人折磨成這副模樣!唯心深深地打了個寒蟬。
“你是誰?”何淑儀眯起了眼打量唯心。她的聲音微弱,可聽得出是個絕世佳人應有的清脆嗓音:“本宮可真是許久沒見過生人了,哈哈哈……”
唯心看着她癲狂似的笑,似乎除了這一點,眼前的女子絲毫沒有瘋傻的跡象。
“你來做什麼,小姑娘?喲!還扮成了個小太監的模樣?現在的皇帝可真愛耍花樣!竟也迷戀上這等癖好了!”何淑儀不顧形象地放肆大笑起來,尖銳的聲音聽得唯心耳朵極不舒服。
“你不怕我?”何淑儀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唯心這才發現何淑儀比她高出了半個頭。
她走過來,擋住了僅有的一點陽光,背光的臉上帶着不明的表情,她慢慢靠近唯心,只是臉靠近她,斜站着身子,像是對唯心感到好奇,她的嘴動了動:“慕容靳駕崩了嗎?”
一股冷意竄上唯心的腦袋,她橫着眉怒道:“你放肆!竟敢詛咒當今皇上!”
何淑儀像是失望地搖了搖頭,看向唯心的眼裡更是帶了些光芒:“嘖嘖嘖,這清秀的模樣,可真有本宮年輕時的風采。可惜可惜,你不是這後宮裡的女人,無法品嚐到深宮的美妙!”
許石出了聲,上前把唯心拉過護在身後,手裡拔出的劍指着何淑儀的鼻子。
“可真眼熟呀!”何淑儀細細地打量許石道,“你想殺了本宮?來呀!快把劍捅進來!”
她一步步往許石的方向走來,挺起的胸膛一點點靠近許石的劍尖,她大無畏的模樣看上去像是個瘋子。就當劍要抵上她的胸膛,唯心猛地把許石往後一拉,打掉了他的劍。
何淑儀霎時停住腳步,笑眯眯地看着唯心:“你想救本宮?可本宮不會感謝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