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住他!捉住他!”一陣陣的呼喝聲,自鬆壽樓的樓上,傳了下來。
本來準備上樓的人,都住了腳,在摟下喝酒挾菜的人,一齊擡頭向上望去。
“捉住他,他調戲婦女!”樓上的呼喝聲還在繼續着,接着,是“嘩啦”一聲巨響,那顯然是桌椅翻轉的聲音,接着,便是蹬蹬地一陣腳步聲,一個人自樓上迅速地奔了下來。
這個人,顯然就是被人嚷叫看要捉住也的那人,他身上的衣着,十分普通,腰際有一隻錢搭,卻是沉甸甸的,頗有份量,他的左右腰際,都懸着一柄似劍非劍,似刀非刀的武器,長約三尺,他在向下奔下來的時侯,面上有着莫名其妙的神色。
緊跟着他奔下樓來的,是兩條彪形大漢,那兩條彪形大漢,胸口敞着,露出濃密的胸毛來。滿瞼煞氣,一面追了下來,一面還在叫着:“抓住他,這外鄉來的臭王八,竟敢在這裡調戲婦女!”
等到那兩個大漢一現身,久在城中居住的人,已經明白那是怎麼一回事了。
這種把戲,他們已看到不止一次了,也們知道,緊跟着,還會有一個十分標緻的小媳婦,哭哭啼啼地下樓來向大家哭訴。
而最後,當然是那個外鄉人倒楣,誰叫他既是“外鄉人”,卻又“調戲婦女”來着呢?
知道內情的人,面上都現出了會心的微笑來。
果然,嚶嚶的啼哭聲就傳下來了,一個二十剛出頭的少婦,伶伶俐俐地,一面哭着,一面走了下來,雖然她不斷地在抹着眼,可是看她的神情,卻像是忍不住要笑了出來一樣。
她長得十分甜,很討人喜歡,當她出現的時侯,那兩個大漢更理直氣壯了,大聲道:“看,這王八蛋調戲的,就是這位大姐!”
那外鄉人奔到了酒棲的門口,他的身手十分之快,眼看一竄就可以穿出去了,但就在這時,另外四名腰跨單刀的大漢卻突然出現,攔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一看到前面有人攔住了去路,他立時站定了身子,轉過身來。
而那兩值大漢,也衝到了他的身前,一邊一個,伸手搭住了他的肩頭,道:”好漢,朋友,剛纔到甜頭了,如今可得叫你吃點苦頭!”
也們兩人一面說,一面醋鉢也似大的拳頭,在那人的面前,不斷地晃着。
而後面的四個大漢也涌了上來,撩拳擦掌,七嘴八舌地道:“好啊,這小子居然膽敢調戲這位小姐,那可真是吃了豹子膽了,揍地?別客氣!”
五六個人聲勢洶洶,旁邊就算有看不過眼的人,哪裡還敢出聲?
這時,另一個角色出來了,那是一個穿得雖然斯文,但卻是獐頭鼠目,猥瑣異常的人,一雙三角眼,骨碌碌地轉看,一搖三擺,來到了近前,搖着手,道:“別打,別打,有話好說,這位兄弟,想必是他鄉來的,不知道這裡的規矩。”
這句話一出,當場便有幾個人忍不住笑得將飯也噴了出來。可不是那人不憧規矩麼,要不然,看到了那如今正哭得起勁的小娘子,總得逃開三四丈遠近纔好,城中人誰不知她難惹?若是說別的,那麼普天之下,也沒有可以任意調戲婦女的規矩。
可是那獐頭鼠目的人,卻斜眼睨着那人腰際的錢搭,道:“可是也別打,我看,老弟,你出點遮羞錢,破些財,也就算是!”
那六個大漢立時同意了,可是還在悻悻然,道:“這豈不是便宜了他,”那人自始至終,未曾出過聲,這時,那獐頭鼠目的人向他一指,道:“喂,看你樣子,不是拿不出的人,你想怎樣?”
那人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口,發出了兩下“啊啊”聲來。旁觀的衆人,和那幾個圍住了也的人,都是一呆,已有人道:“這人是啞巴?”
那獐頭鼠目的人皺了皺眉道:“你是啞巴!”
那人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搖了搖頭。
他雖然只是發出“啊啊”聲,但是他那動作,卻是人人看得懂的,也是在說,也不單是個啞巴,而且是個聾子,根本聽不到任同聲音。
那少婦人這時也不哭了,只睜着水靈靈的一雙眼睛,望定了那人。
那六個大漢中已有人發出了咭嚕聲,道:“卻不是倒楣,找到了一頭肥羊,卻是啞巴,聾子。”
那獐頭鼠目的人道:“那可不管,聾子也好,啞巴也好,總得他拿出銀子來。“
他一面說,一面伸手比了一個元寶的樣子,又向那人的腰際指了一指,大聲道:“銀子,你拿銀子出來,就沒有事了!”
另一個大漢卻不耐煩,說着:“免崽子,想要裝聾作啞,可沒那麼容易,你不給,我們就自己拿,反正遮羞錢,不給不行!”
那大漢奪前一步,一伸手,就向那人腰際的錢搭抓來,那人發出一聲悶哼,身子一縮,雙臂突然向上一振,他的肩頭,本來是給兩個大漢按住的,可是在他雙臂一振之下,那兩個大漢已各自打橫跌開了一步。
那人一伸手,已在他腰際的錢搭中,摸出了一隻赤澄澄的金元寶,怕不有二十兩重。二十兩赤金的金元寶,這當真令得那幾個設念秧局,騙些閒錢的人看得呆住了。
那人將金元寶揚了揚,指了指他們,那些人忙不迭點頭,那人手向上一拋,已將那隻金元寶,拋了起來,剎那之間,少說他有七八隻手,一齊向上伸去,想去接住那隻金元寶。
可是,他就在那剎間,只見那人雙手猛地一沉,在腰際一探,再疾加電光火石地一振,只聽得錚錚兩聲,已將他懸在櫻際的兩柄異樣的長劍,掣出鞘來。
那兩柄長劍才一出鞘,兩股銀虹,陡地在衆人的頭上,手上掠過,又聽得“錚錚”兩聲響,那隻金元寶,已被斷成了三截,“拍”“拍”兩聲響,落了下來,就落在衆人的腳前。
而那兩柄鋒刃奇薄,寒光四射的長劍,卻仍然作交叉形,豎在衆人的頭上,而那幾個人,則全都呆了。那人冷冷一笑,退後了一步,還劍入鞘,拈着地上已斷成了三截的金元寶,看他的意思,像是仍然讓他面前的幾個人去拾。
可是剛纔那兩股寒浸浸的劍氣,令得那幾個人的冷汗直淋,這時誰還敢動手?
那人等了半晌,才彎下身去,將金元寶拾了起來。
他才一彎身,在他身後,還有兩人,不約而同,一起向前猛衝了過來,看樣子是想將他按在坪地上的,但那兩人身形才動,他們的影子他跟着移動,那人身子一挺,陡地轉過了身去,孌成和那兩人正面相對,那兩人忙不迭收住了腳步。
那人就在這兩條大漢之間,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那一干人,一點好處他沒有得着,反倒吃了一場虛驚,又在那麼多人面前出了醜,心中大不是味兒,一個個垂頭喪氣,他走了出去。
隨看那一干人,有兩張桌子上的人,他霍地站起,急急忙忙地跟了出去。
第一張桌子上站起來,向外走去的是一高一矮兩人,那兩人一出了門,就匆匆地穿過了對街,隱入了一條小巷子之中。
而後一桌上站起的,則是兩個壯年漢子。
那兩人在出了鬆壽樓口時,在門外站了一站,四面環望了一下,像是在尋找什麼人,但是他們並沒有停留了多久,也匆匆向前走去。
他們是沿着大街向前走去的,不一會,轉了一個彎,便到了一家極大的客棧之前,那客棧老大的金字招牌漆着“安泰客棧”四字。
在客棧門口,有兩個同樣裝束的漢子守着,那兩人走近去,低聲問:“總鏢頭在麼?”
那兩個站在門口的人道:“當然在,你想那麼重要的東西在,總鏢頭怎會出去?他正在和胡、趙兩位鏢頭在喝酒,你們可看到什麼可疑的人?”
那兩個壯漢並不回答,急匆匆地走了進去,穿過了大堂,過了天井,來到了一間極大的房間中,房間中一張圓桌,一個五短身材,頗爲肥胖的中年人,正坐在上首,另外兩個中年人則打橫相陪。
那兩個壯漢直來到了那矮胖中年人之前,躬身叫道:“總鏢頭!”
那被稱作“總鏢頭”的矮胖中年人擡起頭來,他雙目之中,神光燜燜,顯見得他功力非凡,他兩道濃眉一揚道:“什麼事?”
那兩人搶着道:“總鏢頭,你吩咐我們到處去走走,看看城中可有什麼惹眼的人物,果然給我們看到了一個,那人極其可疑。”
那矮胖中年人,姓黃,名天獨,外號人稱插翅飛虎,乃是南五省聲名赫赫,飛虎鏢局的總鏢頭。黃天獨早已自已不再行走江湖的了,但這次他保的那一單貨,因爲實在太重要,是以他親自出馬,黃天獨不但武功高,江湖閱歷更是過人一等,每到一地,不但將保的貨物搬入房中,而且派人守在門口,再派人到處去溜,看看是不是有什麼可疑的人物。
是以這時,他聽得手下這樣講法,“哦”地一聲,放下了筷子,道:“是何等樣人?”
那兩人道:“是個又聾又啞的人?”
陪着總鏢頭在吃喝的胡鏢頭和趙鏢頭兩人,不約而同,“哦”地一笑,大有怪那兩人大驚小怪之意,可是總鏢頭卻面色一沉,道:“這啞巴,可是身佩雙劍的麼?”
那兩人忙道:“是啊,總鏢頭怎知?這啞巴雙劍,其薄如紙,長才三尺,但是卻鋒利無比,雙劍出得其快若電,一出鞘,便將一隻金元寶,斷成了三截!”
黃總鏢頭的面越拉越長,沉聲道:“這是有名的閃電奪命,柳葉雙劍,怎會不快?”
胡鏢頭和趙鏢頭兩人的神色他變了,齊聲道:“閃……閃電奪命,柳葉雙劍,總鏢頭,這……這啞巴是啞俠麥牛兒?”
黃天獨已霍地站起,手指向兩位鏢頭,道:“你們兩人,守住了這間屋,寸步不準離開。”他又轉過頭去,道:“吩咐一衆弟兄,守在這東院,不準任何人進來,東院我們已包下了,有闖進來的人,定然不懷好意,下手不必留情,我們此行,是受丞相重託,就算弄出人命,地方官兒他不得不賣個情面的!”
兩位鏢頭連聲答應,黃天獨打橫走出兩步,來到了放在屋中的兩隻金漆箱子之旁,那兩隻箱子之上,正放着一個徑可兩尺,半圓形的皮袋,有一個漆黑的銅柄,露在皮袋之外。
黃天獨來到了箱旁,一伸手,便抓住了那銅柄,手腕一抖,“刷”的一聲,將皮袋抖去,露出了一件奇形兵刃來。那兵刃呈半圓形,一面筆直,邊緣鋒利無比,另一面是半圓形的,全是一寸長短,尖銳之極的鋸齒。兩面都有一寸寬,在中間,是一個半圓形,邊緣他是鋒利無比。這件奇異兵刃,喚作“虎牙鉤”,乃是外門兵刃中極其厲害的一種。
黃天獨一將虎牙鉤抓在手中,發出了“嘿嘿”兩下冷笑,左手伸指,在鉤上一彈,發出了極其清脆的“錚”地一聲響,悠悠不絕。
這時,他不禁想起半個月前,王府派人來鏢局,說王爺要召見他的情形來。
這位王爺,乃是當朝權重一時的大人物,而黃天獨在武林中雖然有名,究竟只是一介平民,雖然這位王爺,聲名極其差,人人都稱之爲“王”,提起這位財如命,罔顧王法,連黃河大災,哀鴻遍野之事,都瞞住了朝廷一事來,誰不是咬牙切齒,但黃天獨卻感到他大是光榮,進了王爺府,連頭他不敢擡起來。
所以,王爺的面究竟是方是還是圓的,他未曾見着,他只聽得王爺的吩咐:”這兩箱中是什麼,你且別理會,你只消替我送過黃河去,到我的原籍去,到了我的老家,拿了總管的回牌回來,再來見我,我擢升你做個武官,賞你黃金一千兩!要記得,千萬別說是王府之物!”
黃天獨連連答應着,第二天,那兩隻箱子,便由王府的親信,送到了飛虎鏢局之中。
黃天獨不敢打開那兩隻描金漆箱來看看那究竟是什麼,但是那兩隻箱子沉甸甸地,黃天獨乃是老江湖了,再加上王爺的財本領又大,人人皆知,那兩箱東西,自然全是一等一等的奇珍異寶,送回老家藏起來的了。以王爺的財勢而論,本來可以派出精兵護送的,但是黃河兩岸,甫經水災,餓殍遍地,災民四出搶劫,有幾股集有萬人以上,只怕派了兵,更易生事,是以纔用到了飛虎鏢局的!
這樣重要的差使,落在他的身上,這更令得他大是巴結,他連夜起裎,已行了十來天一直沒出什麼事,但今天卻和啞俠麥牛兒到了同一地方!
麥牛兒是偶然經過這裡的,遠是聞到了什麼而來的呢?這的確不可不防!
他提着虎牙鉤,站在門前,望着前面,有什麼人從大門進來,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又不禁想起麥牛兒這個人來。
麥牛兒是一個神出鬼沒,浪跡天涯的人,聽說他他不是天生又又啞的,據說是在十八歲頭上得了一場怪病,才變成了聾子和啞巴的。但那究竟是什麼病,也從來無人知曉。是以他也很識些字,他是什麼來歷,也無人知道,只知他出身微踐,又是在又聾又啞之後,潛心習武,居然給地練成了出類拔萃的劍法的。
照埋來說,一個又聾又啞的人,首先不能聽聲辨位,在武功上便要大大地打個折扣,但麥牛兒的閃電奪命,柳葉雙劍,卻又是武林馳名,若是他衝着自己而來的話,那麼……
黃天獨想到這裡,心中不禁緊張起來,正在這時,他聽得一陣喧譁叫嚷聲,傳了過來,一個人向前直奔了過來,一面奔,一茴“哈哈”大笑,那人的身形十分矮小,向站在該院門口的黃天獨,疾撞了過來,黃天獨反手一掌,疾拍而出!
那一掌,黃天獨用的力道十分大,等到他那一掌拍出之後,向自己奔着,撞了過來的,只不過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那小女孩圓瞼大眼,十分有趣。黃天獨一看到了是一小女孩,心中陡地鬆了一口氣,可是他那一掌,卻仍然拍了出去,只不過在剎那間收回了一大半力道。
只聽得“吧”地一聲響,那一掌齊齊正正,打在那小女孩的瞼上,黃天獨雖然收起了大部分的力道,可是那一掌打中了那小女孩,那小女孩他是禁受不起,只見她的瞼上,立時腫了起來,慘叫一望,身子向後跌翻了出去。黃天獨先發制人還在罵道:“臭丫頭,你瞎了眼麼,這裡豈可容你亂闖?”
那小女孩在地上掙扎着,可是他卻爬不起來,門外有幾個人,見了黃天獨的兇相,他沒有人敢過來,只有一個人,本來是站在牆下的,這時向前走出了幾步,將那小女孩扶了起來。
他將小女孩扶了起來之後,才緩緩擡起頭來,和黃天獨打了一個照面,黃天獨陡地一震,目光停在他左右腰際,那兩柄劍上!
在黃天獨的心中,響雷也似,響起了八個字:閃電奪命,柳葉雙劍!
他感到身子有點僵直,因爲那正是麥牛兒,麥牛兒找上門來了,那絕不是偶然的了!
這時,店小二也走了過來,指着那小姑娘,罵道:“唉,你這沒爹孃管教的孩子,捱了打了,是不是?唉,這位客官倒好心,這位客官——”店二小講到這裡,啞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搖了搖頭,又向着房門指了指。
店小二道:“啊,這位客官原來是聾子,聾子也沒有什麼,反倒少惹是非,客官說可是唉,他聽不見,我說些什麼客官,可是要租房!”
店小二明知他聽不見,可是仍然在問他,麥牛兒笑了笑,再向房門指了一指。
店小二道:“這請跟我來。”
麥牛兒帶若那小女孩,跟着店小二,走了過去,進了一間客房,那房間恰好在東院的牆下,黃天獨的心中,又是一動,他退回院中,來到了牆前,一縱身,手攀住了檣頭,向下着去。
那間房間的窗戶打開音,他看到啞俠正在那小女孩紅腫的瞼上,輕輕地撫摸着,那小女孩的瞼上,仍帶昔眼淚,他又看到啞俠拿出傷藥來,輕輕地敖在那小女孩腫起的瞼上。
然後,他突然看到啞俠擡起了頭來,目光如炬,向他望過了過來,他只探出了半個頭在外,而且,牆上有幾株瓦松,怡好將他露出的小半邊頭遮住,照理來說,他是不怕被人發現的。
但是,啞俠的目光,是如此之凌厲,令得他不由自主,心中一驚,手一鬆,落了下來。
他雙足遠未曾落地,心中已打定了主意,先下手爲強!啞俠是一定衝着他而來的,一定是想來奪取那兩箱奇珍異行的!
啞俠可能還不會在這裡向他下手,那麼,他就要先下手爲強了!
他神色緊張地向屋內走去,只聽得那小女孩的笑聲,和啞俠的笑聲,不斷地傳了過來中,他心中更是焦躁難忍,狠狠地揮着“虎牙鉤”,面色極其難看。
在城南的一個小土地廟中,這時正聚着不少人,六七個人圍成了一個圈子,那六七個人中,有那獐頭鼠目的傢伙,有那俏眉朱脣的小娘子,也有那從酒樓中走出來的一高一矮兩人。
在陰暗的燈光之下,可以看出那高的一個,又高又瘦,簡直像一枝竹竿一樣,但是在他一襲長衣之下,腰際卻鼓起老高,一望而知是他的腰中,纏着軟兵刃。
那矮的那個,也十分瘦,一臉精悍之色,兩人站在當中,用冷冷的眼光望着那一干人。
那獐頭鼠目的人陪笑道:“兩位爺臺叫孜們到這裡來,是爲了什麼?”
那矮的一個道:“是向你們道喜來了。”
那小娘子抿嘴一笑:“喜從何來啊?”
矮個子又道:“你們今日,未曾死在那啞巴的劍下,豈不是大喜?”
獐頭鼠目的面色一變,道:“兩位,我們這一行的,總喜歡討個吉利,兩位的話……”
那高個子陰惻惻地一笑,道:“怎麼,可是我們的話不中聽麼?你們也是走江湖的,總該知道閃電奪命,柳葉雙劍的厲害吧!”
衆人齊齊吃了一驚,那小娘子驚呼了起來,道:“啞俠麥牛兒?”
一高一矮兩人異口同聲,道:“可不是麼?”
衆人你望我,裁望你,面色蒼白,過了半晌,纔有一個道:“那當真值得大大賀喜了,媽的,在老虎頭上,居然想拍蒼蠅!”
那矮個子一聲冷笑,道:“你且慢害怕,我們是什麼人,你們可知道?”
衆人又是一呆,搖頭道:“不知。”
那矮的擡頭向高的道:“大哥,可要讓他們知道一下我們是什麼人?”
高個子道:“嗯,讓他們見識見識他好的!”
那矮個子一翻衣襟,“颼”地一聲響,抖起了一條亮晶晶的軟鞭來,那軟鞭乃是一圈一圈的鋼環連成的,晶光奪目,矮個子抖出丁軟鞭,手臂打了一個轉,軟鞭帶着呼呼的風聲,在衆人的頭上掠過,令得人人都縮了縮頭,然後,鞭一沉,“叭”地一聲,打在地上,將地上的青磚,打裂了七八槐,鞭身沈進了地中。
高個子冷冷地道:“知道了麼?”
那些人的面色都變了,那小娘子雖然還在勉強笑着,但是卻笑得十分尷尬,好半晌才聽得那獐頭鼠目的道:“兩位……兩位是大英雄,我們只不過是地方上弄些小花樣的……嘻嘻,講得難聽一些……只是小毛賊,絕不會有地方得罪江南雙煞的。”
高個子叱道:“廢話,你們怎提得上得罪裁們?現在,有一件事,我們倒要借重各位一下。”
高個子正講到這裡,只見一個大漢,衝了進來,道:“打聽到了,那啞巴住在安泰客棧中。”
另一人喝道:“小聲些,那是啞俠麥牛兒!”
那人“啊”地一聲,呆了半晌,才自嘲似地笑道:“他是啞俠,那我講得再大聲,他他聽不到,倒是不……不怕他的,嘿嘿。”
另一人又道:“還不快上前拜見江南天地雙煞,天煞方大俠,地煞梅大俠。”
那人一剎那之間,連聽到三個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高手的名字,而且天地雙煞又在他的面前,他剛纔跟的那啞巴又是啞俠麥牛兒,他如何還能夠移動身子半分?僵直直地立着,動他不動。
那高個子乃是雙煞的天煞方仲,他不耐煩它揮了揮手,道:“別廢話了,我要你們這一干人,全都到安泰客棧去見麥牛兒!”
衆人一齊“啊”地一聲,叫了起,道:“這個——”方衝面色一沉,道:“這個什麼?我們兩人他去,混在你們的中間,我們與麥牛兒有點過節,要趁他不覺,將他除去,剛纔你們總也看見的了,他腰際皮搭中,少說他有三二千兩黃金,等除去了他之後,我們兩人,一兩他不要!”
最後這兩句話,令得那些人有些心動,可是他們又想起剛纔在酒樓中的那兩劍,是以你望我,我望你,誰也出不了聲。
地煞悔定一抖手,那條鋼環鞭又叭地一聲,擊在地上,他冷冷地道:“去不去?不去的話,你們八個人,八個惱袋,我們兩人要分來玩玩!”
六個大漢,一個獐頭鼠目的,一個小娘子一聽,忙不迭道:“去,去,我們去!”
梅定笑了起來,道:“還得向你們借件衣服穿穿,進去的時侯,小娘子在最前,三個人跟着,我們雜在中間,別的人跟在後面,聽到了沒有?”
在東跨院中,黃天獨他在沉聲吩咐,道:“你們聽到了沒有趙鏢頭,你去將那小女娃引了過來,我們照計行事!”
在黃總鏢頭面前的七八個人,一齊點頭,趙鏢頭身形一閃,就閃了出去,他看到了那小女孩,手中抓着幾錢重的一塊洋銀,正在到虛給人看,滿臉皆是笑容,她臉上的紅腫他已退了。
老掌櫃正笑嘻嘻地望着她,道:“小妞兒,你從小無父無母,也沒有人待你好,我看這啞巴不錯,你就跟着他去跑江湖吧!”
小妞兒歪着頭,笑道:“你看,這麼重的銀子,掌櫃大叔,我一輩子他沒有見過。”
掌櫃的正在笑着,忽然笑容停頓了,他直視着走進來的那幾個人,面容鐵板,道:“二娘子,章八,你們可別在這裡打什麼主意!”
那小娘子陪笑着:“掌櫃的,你放心,我們得罪一位啞大俠,是來向他陪罪的。”
那掌櫃的“哼”地一聲,向這一羣人一個一個地望了過去,他看到了一高一矮兩張新臉孔,忍不住咕噥道:“這種不要臉的勾當,居然三日兩頭,有人入夥,唉,世風日下啊!”
地煞梅定雙眉一揚,左手便待向外翻來,但是天煞卻用手一按,向他使了一個眼色。
老掌櫃轉過身來,道:“小妞兒,帶二娘子他們,去兒那位啞大俠!”
小妞兒轉過身,跳跳蹦蹦地走了開去。
走過了一個小小的天井,便來到了那間房外,小妞兒一伸手,便推開了房門,啞俠正坐着在看書,他的雙劍,放在桌上。
房門推開,燈焰向上一升,啞俠立時擡起了頭來,小妞兒向他做了一個危臉,向身後指了一指,啞俠含笑點了點頭,房門已全被推了開來。
房門一開,二娘子走在前面,只見她一揮手,手中一幅白絹落了下來,上面寫着兩行字:“適間冒犯麥大俠,特來請罪。”
麥牛兒一見二娘子,雙手已向桌上按去,可是一看到那兩行字,他已將碰到劍柄的手,收了回來,面上現出仁厚的微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算了。
但見二帳子卻已經踏前了幾步,低下頭去,啞俠“呵呵”地笑着,跟在二帳子後面的幾個人,全是經天地雙煞教定了的,這時他一齊叩下頭去,而其時,天地雙煞已然到了最後,他們兩人互使了一個眼色,一等他們前面的兩人他跪了下去時,他們陡地一聲大喝,擡腳向跪在他們前面的兩人屁股便了出去!
“砰砰”兩聲,那兩腳了個正着,那兩人一聲怪叫,身子向前,直飛了出去,一個人飛向那張桌子,另一個則直向啞俠撞去!
天地雙煞那一腳,用的力道極大,兩人向前飛出之際,已然受了重殤,是以一面向前飛出,一面已然鮮血狂噴,他們的身子在半空中掠過,等於灑了一天的血雨!
這一下變化,可以說來得突然之極,所有的人之中,還是小妞兒的反應最快,她一見兩個人忽地飛起,立時發出了一聲尖叫!
啞俠自然聽不到小妞兒的一聲尖叫,可是他卻看到了兩個人突然間,帶着“呼呼”的勁風,向前直飛了過來,同時,他也已看清,出這兩人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死對頭,天地雙煞!
他左手一抄,抓住了小妞兒的衣領,一抖手,將小妞兒直抓了起來向窗外一拋,小妞兒的身子,“嘩啦”一聲響,撞破了窗栓,向外直飛了出去。
同時,他右手他已向桌面上的雙劍,疾抓了過去!
本來,以他的武功而論,變故雖快,還是來得及將雙劍抓在手中的可是他先出手將小妞兒拋了出去,勢子卻是慢了一慢!
就在他疾伸出手去,手指離劍柄還有兩三寸時,“砰”地一聲,飛起的兩個人中,一個人的身子已然撞中了桌子,一聲響過處,桌子被撞得坍了下來,桌上的一切,全都落到了地上。
幾乎是同時,另一個人他已然向啞俠直撞了過來!
啞俠一聲怪叫,伸手一託,將那人托住,身形一矮,就着一矮之勢,陡地向前,滾了出去!
那時侯,房間之中,亂到了極點,幾個脆在地上的人和二狼子,全都在地上亂爬亂叫,而天地雙煞,方沖和梅定兩人,卻已手腕翻動,“颼颼”兩聲,精鋼鞭已如同靈蛇也似,向前直捲了過去!
桌子翻轉,桌上的燈他打翻了,房間內變得十分黑暗,正因爲房間中的光線黑暗,是以雙煞的精鋼鞭,在黑暗之中,來回掣動,如同閃電一樣,十分奪目。
啞俠身形倒地,便將託着的那人,直拋了出去,將天地雙煞的攻勢,略阻了一阻,他身子在地上不斷地滾着,他那樣做,倒不一定是藉此避開雙煞的鋼鞭,而是想找到他的雙劍!
方衝連發了幾鞭,一面使着鞭勢,向前衝出,一面叫道:“兄弟,別讓他找到雙劍!”
梅定則叫道:“也別讓他出了這間房間。”
梅定一面說,一面陡地擡起一腳,將他踏到的柳棄雙劍,陡地了起來,梅定踢起雙劍,是想將雙劍到窗外去,令啞俠再也找不到的。
可是雙劍一揚起,啞俠的目光何等銳利,這等於告訴了他雙劍的所在!
他手在地上一按,身子突然離地而起!
他身形一起,“呼呼”兩股勁風,兩條鋼鞭,已向他直砸了下來!
啞俠衣袖反捲,向上迎了上去,那兩鞭,正好砸在他揚起的兩隻衣袖之上,那兩隻衣袖給他的內勁貫足了,力道極其雄渾,兩條鋼鞭擊下去,發出了“撲撲”兩聲響來!但是,天地雙煞究竟也不是等閒之輩,這兩鞭的力道,足有千斤之上,將啞俠撲起的身子,砸在地上,將啞俠的衣袖,他壓得深陷入地中!
兩人一見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喜,各自發出了一聲歡嘯,可是他們的嘯聲未畢,只聽得“嗤嗤”兩下裂帛之聲過處,啞俠的兩隻衣袖,已然斷裂,而啞俠的身子,他陡地挺起,竟就在他們兩人的中間,“颼”地穿過,落到了牆前!
等到天地雙煞兩人,陡地一呆之際,身邊早已勁風掠過了,他們急忙揚鞭轉身,已然聽得身後,響起了“錚錚”兩聲,兩股柳葉形的寒光,閃電也似,向前刺來,啞俠已然掣劍在手,攻向前來了!
天地雙煞在雙劍之下,不知吃過多少苦頭,一見雙劍出鞘,如何還敢多停,怪叫一聲,便奪門而出!
但啞俠的“閃電奪命,柳葉雙劍”,劍勢何等之快,就在他們一聲怪叫之際,颼颼兩劍,早已攻出,兩人身形加煙,疾竄上了圍牆,再一閃,便不見了。
但是從門口,到圍牆,兩人掠過之處,卻都留下了兩行血漬,顯見他們兩人已受了傷!
啞俠跟着出門,只見東院的洞門口,有五六名漢子,各拿着火把,一臉戒備之色,盯住了他,這令啞俠一呆,他不緊着去追天地雙煞,身形一轉,轉過了牆角,到了窗外。
他記掛着小妞兒,急於去看她。
可是,窗外卻沒有小妞兒的影子!
小妞兒被啞俠抓着衣領,向外拋了出去之際,如同騰雲駕霧一樣,當她的身子撞破了窗栓,向外跌出之際,撞得她好生疼痛,可是她卻咬緊了牙關,一聲不出,她向地上直跌了下去,她只道那一下一定要跌得更痛了,即不料她並不是跌在地上,而是跌在一個人的身上!
她倒一點不疼,可是那人“哎呀”一聲,叫了起來,聽聲音,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小妞兒的身子骨碌一滾,滾過了一邊,道:“二孃姐姐”可是她才叫了一聲,那人便倏地欺近了她的身子,一伸手,捂住了她的口,在她的耳邊喝道:“禁聲!“
小妞兒嚇了一跳,擡起頭來,在星月微光之下,她看到那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女,一身勁裝,大眼睛閃閃生光,十分美麗,可是她那種兇巴巴的樣子卻又令得小妞兒害怕。
那少女鬆開了手,低聲道:“屋中打架的是什麼人?”
小妞兒哭着臉,道:“是一個啞巴大叔,和二娘子姐姐帶來的人,其實,啞巴大叔和二娘子姐姐,都是好人,都不欺負我,我去叫他們別打了!”
那少女笑了出來,她一笑,小妞兒便不怎麼怕她了,因爲她的摸樣着實很甜。
她笑了一下,道:“你少廢話了,我問你,有一個姓黃的鏢頭,住在什麼地方?”
小妞兒道:“你說是東院的那個,那人可壞哩,他打了我一巴掌!”
少女的眼珠一轉,道:“是麼?”
她們正在講着,好幾個人連滾帶爬,從屋中爬了出來,一個女人,向着她們奔了過來,未曾奔到,便已然跌了好幾次,小妞兒叫了起來,道:“那是二孃姐姐!“
那少女一反手,“鏘”地一聲,一柄長劍已指住了正待站起身來的二娘子,沉聲道:“什麼人?”
二狼子臉變成了灰色了,她張大了口,一個字他講不出來,還是小妞兒代答道:“二娘子姐姐是仔人,可是鎮上卻全叫她壞女人!”
那少女“哦”地一聲,長劍向前指了一指,道:“將你的衣服脫下來!”
那柄長劍的劍尖,簡直已經抵住了二娘子的鼻尖,二娘子放眼望去,只看到明晃晃的一柄長劍,就在跟前,嚇得她靈魂出竅,哪裡敢不答應,牙齒打震,忙道:“是……是……我……我脫……”
她手發着抖,將一件外衣,脫了下來,還待去脫內衣時,那少女喝道:“行了!”
小妞兒一手叉着腰,道:“你作什麼?爲什麼欺負二孃姐姐?”
少女一笑,道:“我不是欺負她,只是向她借一件衣眼,小,你說那姓黃的鏢頭打了你,走,我算是你的姐姐,我們找他出氣去!”
小妞兒拍着手,叫道:“好啊!”
少女一振臂,將二娘子的衣服穿上,將長劍放在衣服上,又順手找了一支頭釵,插在頭上,拉着小妞兒,便向東院走去。
啞俠的房間中,打得驚天動地,東院中可也絕不安靜,二娘子等一干人一進來,插翅飛虎黃天獨已然得了報告,心中陡地緊張了起來。
他起先還以爲那是啞俠的同夥,可是啞俠的房間中,立時傳出了尖叫聲和打鬥聲來,黃天獨心中一凜,吩咐了幾個人緊緊地看着兩隻箱子,他身形一縱,便上了牆頭,向啞俠的房中看去。
他只見房中昏暗,人影亂竄之中,有兩道極亮的鞭影,正在來回掣動,疾逾靈蛇,黃天獨一看到,心中一動,暗忖這不是天地雙煞的鋼環雙鞭麼?
照這樣的情形看來,分明是天地雙煞和啞俠打上了,自己倒可以鬆一口氣了。
黃天獨的心中,才突然想了起來,何以只見鞭影,不見閃電奪命,柳葉雙劍的劍光?莫非這是天地雙煞和啞俠做定的圈套?
他一想及此,心中陡地一驚!
可是就在這時,兩股劍光,已陡地在黑暗之中亮起,勁疾之極的,“颼颼”劍風聲他聽到了,緊接着,便是一個高,一個矮,兩條人影,落荒而逃,啞俠他出了屋子。
啞俠一出屋子,黃天獨的身形便突然一矮,不想給啞俠看到,同時,身形向下,輕輕落了下來。不料他不想給人看見,卻在才一落地時,便聽到一個小女孩尖聲道:“就是他,打我的就是他!”
黃天獨陡地一怔,擡頭着去,只見那被自己打了一巴掌的小女孩,正由一個少女拉着手,向前走來,但是正門上已被人阻住,那小女孩卻在指着他大叫,又在罵道:“就是這個王八蛋,他打了我,姐姐,他打了我!”
那少女滿面笑容,道:“姓黃的,你有須有眉,也是一條漢子,怎地欺負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你好沒出息,你真是一條好漢?”
那少女的話,辛辣之極,可是卻又極其有理,聽得守門的那幾個漢子嘴兒偷笑,黃天獨卻是啼笑皆非,他甚恐那少女在門外亂嚷,聽在別人耳中給人家傳了出去,說是他堂堂飛虎鏢局的總鏢頭,居然在欺負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那可再也見不得人了。
是以他連忙沉聲道:“吵什麼,進來。”
那少女道:“哼,我正要找你評理,進來就進來,子,咱們進去。”
她拉着小妞兒,向裡面衝了進去,她的腳步十分快,一直衝到了黃天獨所住的房間門口,才站定了身子,道:“好,你說,你說,你爲什麼要打我的子?”
黃天獨冷冷地道:“她像瞎了眼似地亂跑,我怎地不出手打她?”
那少女拉着小妞兒,向黃天獨直逼了過去,道:“你看,你是武林高手,她是一個小女孩,你這一掌,將她打成了這等摸樣——”當她講到這裡的時候,她簡直已來到了黃天獨的身前了,黃天獨皺着雙眉,心中是在想,這少女看來十分潑辣,不知該加何打發她纔好。
可是,那少女來到了他的身前,話纔講了一半,突然之間,手臂一縮,一肘撞向黃天獨胸前的“氣海穴”,那一撞,不但認穴奇準,而且出手之快,無與倫比,黃天獨的武功極高,但是在絕無防避的情形下,這一肘卻是難以避得過去的。
他陡地一呆,想要失聲大叫,可是卻已遲了,他才一開口,“砰”地一聲,那少女的一肘,已然將他撞中,他的腳“騰”地向後退出了一步,那少女一抖手,長劍裂衣而出,已“颼”地一聲,在他的脖子之旁掠過,同時,她趁黃天獨“氣海穴”被撞,一時之間,呆若木雞的機會,左手五指,倏地扣住黃天獨的脈門,將黃天獨的雙臂,反扭了過來!
這時,遠遠站在門口的八九個人,正在想着總鏢頭怎樣應付那少女,忽然之間,發生了這樣的變故,全都呆住了,小妞兒拍手叫道:“姐姐,你真了得?”
小妞兒一叫,那七八個人發聲喊,一齊衝了過來。
但他們才衝了一步,那少女冷冷地道:“誰敢再走過來?誰走近我,我就宰了這會飛的老虎!”
黃天獨外號人稱“插翅飛虎”,那少女這樣說,衆人可是一動他不敢動了!
這時,屋中的兩位鏢頭他奔出來了,許多趟子手他圍成了一圈,可是黃天獨的性命,卻在那少女的手中,卻是誰他不敢妄動。
那少女環視一週,雖然四周圍全是她的敵人,但是她卻氣勢凜凜,道:“黃總鏢頭,你可是要過黃河去,是也不是?”
黃天獨面如土色,額上汗珠,涔涔而下,結結巴巴,道:“是……是的。”
那少女的神色,變得十分嚴峻道:“黃河氾濫,兩岸災民流離夫所,數十萬災民要救援,許多武林中人,正紛紛前去賑災,你可知道麼?”
黃天獨道:“黃某無財無勢,就是知道了,他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那少女一聲長笑,擡起頭來,兩道極其清澈的眼光,望定了屋中那兩隻金漆描花箱子,道:“黃總鏢頭,這兩箱東西——”黃天獨一聽得那少女提起那兩箱東西,腿都軟了,哆嗦着道:“這……這是萬萬碰不得的。”
那少女道:“可是因爲這是王爺的東西,所以碰不得麼?”她講到這裡,聲音突然變得嚴厲無比,道:“可是我偏要碰一碰!你不必再往北去了,這兩箱奇珍異寶我要了要來賑濟黃河兩岸數不清的災民!”
黃天獨急得額上的汗,成了好幾道小河,匯流而下,他的聲音卻變得啞了道:“那不能,那你等於是要了我的性命!”
那少女“哈哈”一笑,道:“若是你再說半個不字,那你現在就沒有性命!”
她手中所執,本來已經抵定了黃天獨頸際的長劍,這時突然向前緩緩地一伸,又向後一縮。一伸一縮之間,黃天獨只覺得頸旁一痛,涼涼浸浸地,已被劍鋒削開了皮膚,鮮血一顆顆地迸出來了!
黃天獨倒抽了一口涼氣,那少女道:“你,你吩咐兩個大力一些的趟子手,將箱子掮了!”
黃天獨擡起頭來,在火把的照耀下,神情已和死人一樣,道:“來……兩個大力一些的人……將那兩隻箱子……掮了……”。
那少女又道:“然後跟我來!”
黃天獨的性命在人家的手中,如何敢違抗,又照樣說了一遍!
圍在周圍的人,倒有二三十個,可是一時間,卻是你瞧我,我望你,誰他不挪動一下,過了一會,纔看到兩個五短身材的人,走了出來。
黃天獨一看,更是苦笑,因爲他認出那兩個人,正是當日由王府中送那兩隻箱子來的人,是王府的管家帶來的,要黃天獨留下他們隨鏢走一遭的,兩人他不多言語,一路上黃天獨他和他們講不了幾句話。如今,只有他們兩人出來,自己鏢局中的人,倒無人敢動,黃天獨一面苦笑,一面想起自己數十年創下的基業,眼看毀於一旦,心中不禁如同刀割一樣。
那兩人一聲不發,來到了那兩隻箱子之前,一人一個,將箱子掮了起來,放在肩上,那少女道:“行了,其餘人誰他不能動,要是跟了上來,便是要了你們總鏢頭的性命了!等我出去之後,自然會將他放回來的!”她神采飛舞,又叫道:“小妹子,你將他手中的那具兵器拿來,小心些拿,這東西重得很!”
小妞兒答應了一聲,將黃天獨手中的虎牙鉤拿了下來,彎着身,叫道:“好重,好重!”
那少女“哈哈”一笑,道:“走,你們兩人,走在前面,小子你跟着我!”
那兩個掮了箱子的人一聲不出,那少女押着黃天獨,走在後面,小妞兒跟在最後,向那些目瞪口呆的人做着鬼臉,跟了出去。
一出了東跨院,那少女吆喝着,在邊門走了出去。
這時,客店中人正在鬧哄哄地圍住了啞俠的房間,人聲喧譁,他沒有人注意那少女的行蹤,那少女出了邊門,面上的神情,更是得意,向前走出了七八丈,只見路旁有一輛馬車停着。
那少女喝道:“前面兩人將箱子放在車上!”
那兩人依言將箱子放到了車上,轉過身來,那少女道:“辛苦兩位了,你們先回去,我自然會放你們的總鏢頭回來的。”
那兩人躬身道:“是!”
就在他們一躬身間,其中的一個,身子突然向前一俯,伸指便彈,彈向那少女手中的長劍,那少女絕不防有此一着,陡地一呆間,“錚”地一聲響,長劍已被彈中,那一指的力道,着實不弱,劍向上疾揚了起來,險險脫手。那少女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她這裡才問了一聲,另一個人,他早已揉身直上,一掌向她的背後拍到,那少女急忙反手一劍削出,可是她一劍甫出,另一人伸指點出,已點中了那少女的脅下,那少女手一鬆,長劍嗆一聲,落了下來!
這一剎那間的變化,令到黃天獨如在夢中一樣,他道:“兩位……兩位……”
可是他連說了三次“兩位”,卻是沒有下文。
這時,兩人中的一個,將那少女託進了車廂之中,另一個道:“黃總鏢頭,廢話少說,快上車!”
黃天獨道:“我……”
那人喝道:“上車!”
一面喝,一面伸手在黃天獨的背後一託,黃天獨只覺得一股大力,涌了上來,身不由主,“呼”地一聲,人已進了車廂之中。
他心中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心想那人的武功,若不是高強,怎地自己竟連一點掙扎的餘地他沒有,但是他的心中,同時卻也不禁一陣高興,因爲這兩個人雖然是從王府中來的,那當然是王府中的高手,假扮下人,混在趟子手中,以防萬一的!
這次,若不是他們兩人,那兩箱珠寶,一定保不住,如今僥倖得保平安,可是自己的筋斗,卻也栽定了!黃天獨一面在胡思亂想,一面早已覺出馬車前面馳去,過了好一會,他才陡地想起,自己的“虎牙鉤”呢?虎牙鉤可能還在那小女孩的手中!
那是自己仗以成名的兵刃,可不能落在那小孩子手中的,是以他大叫了起來道:“兩位停車?”
他才叫了一聲,車門便打了開來,一個人探進頭來,那人的身子是倒掛着的,雙足勾住了車廂的頂,向他喝道:“禁聲!”
黃天獨急道:“可是我的——”那人又喝道:“別出聲,你可是想將人引來麼?你可知道在你身邊的那少女是什麼人?”
黃天獨一怔,道:“什麼人?”
那人很低聲講了一句什麼,黃天獨聽了,倒抽了一口氣,坐倒在車廂之中,再他不出聲了!
那人冷笑了一聲,身子直挺挺地,翻上了車頂,再向下一斜,便回到了車座之中,和另一人坐在一起,蹄聲得得,車子向黑暗中疾馳而出!
那少女在突然之間,被擄進了車廂,黃天獨他被推了進去,那兩人卻飛上了車座,車子立時向前疾馳而出,這一切,全是在電光石火間的事。
小妞兒手中捧着虎牙鉤,覺得十分沉重,是以落在後面,這一切經過,她全是看到的,在她看來,那簡直全像是鎮上麻子五叔所變的把戲一樣,實在是看得呆了,只是張大了口站在那裡。
等到那車子駛得看不見了,她才知道事情不妙,她叫了起來,想去追那輛車子,可是拿着“虎牙鉤”,又奔不快,她奔着,叫着,好不容易奔出了十來丈,累得坐在路邊上,再他走不動了!
就在這時,她看到啞俠在路上走了過來。
小妞兒知道,那個幫她出氣的姐姐已被人捉住了,自己當然沒有力量去救她,但是啞巴大叔,或能有這個本事的。
在她想到這一點間,啞俠已在她的身邊掠過了,由於她坐在一株樹下,十分陰暗,啞俠並沒有看到她,小妞兒一擡頭,見啞俠已在她身邊走過,又急得叫了起來,道:“啞巴大叔!啞巴大叔!”
她一面叫,一面又追了上去。
她的叫聲,腳步聲,都十分響亮。但是,啞俠卻是聽不到的。
啞俠的世界,是一個絕對靜寂的世界,自從十五歲之後,他便沒有再聽到過任何聲音。
在絕對的靜寂之中,他倒反而可以想很多事情,這使得他的目光更加銳利,幾乎一看到了一個人,就可以知對方的心中是在想着什麼了。
他要向北去,到黃河邊上去,他腰際有七百兩黃金,那是他在一個貪官處劫來的,他要將金子送到黃河邊上去,他知道,黃河老龍幫的高手,正在黃河兩岸賑濟,他們要金銀用,他就是特地送去的,和許多在武林中行俠仗義的人一樣,送金銀去救人。
他本來是可以在客店中休息一晚的,但給天地雙煞來一鬧,他不得不離開了,他向前越走越快,走出了兩裡許,看到了一座林子,他足尖一點,穿進了林子中,找了一塊大石,在石上躺了下來。
不久,他已朦龐睡去了,這時,下弦月已然升起,可是,就在他一個翻身間,他卻看到,似乎有一條長長的人影,投進了林子來!
他身形立時輕輕翻起,翻到了石後,雙手已按住了雙劍的劍柄。
那條人影漸慚地向前接近了,來勢十分慢。
啞俠從石後探出頭來,他看到了那個人,那人雙手吃力地擡着一件奇形兵刃,但是他的身形卻十分矮小,等到那人來得更近了時,他不禁“啊”地一聲,叫了起來!
而小妞兒在這時侯,他已經筋疲力盡了,她聽得啞俠的一下叫聲,“咕咚”一聲,栽倒在地,再他爬不起身來了。
啞俠身形撩起,到了小妞兒身邊,將她抱了起來,放到了石上。
小妞兒喘着氣,啞俠雙手在她的背上,緩緩地撫着,使小妞兒感到十分舒。
而啞俠卻一直在看着那柄“虎牙鉤”,這件兵刃,一生闖蕩江湖的啞俠,自然是認得的。然則,何以一個武林高手的兵刃,竟拿在一個小孩子的手呢?
過了些時候,小妞兒已坐了起來,她不斷地講着,比劃着,啞俠皺着眉,想弄明白小妞兒在講些什麼,他看出小妞兒的神態十分惶急,一定有極其重要的事!
小妞兒在告訴啞俠,要他去救人,但是這是一件相當艱難的事,是不能憑小妞兒簡單的手勢,使啞俠能夠明白的!
小妞兒越說越急,可是啞俠仍不明白,小妞兒急得無法可施,將“虎牙鉤”塞到了啞俠的手中,她自己則從石上跳了下來,拉着啞俠,向前奔去。
啞俠明白了,在前面,一定有着甚麼極其緊要的事情!小妞兒只拉着他奔出了幾步,他便一伸手,抱起了小妞兒,向前疾掠而出!
啞俠身形掠起,小妞兒只覺得耳際,勁風陣陣,林中的樹木,加同排山倒海似地,向後退了下去,嚇得她雙手攬住了啞俠的脖子,緊閉着眼睛。
啞俠一口氣奔出了七八里,早已穿出了林子,仍未見什麼異狀,他停了下來,望定了小妞兒。
小妞兒向前指着叫道:“在前面!在前面!”
啞俠心中嘆了一聲,又騰起身形,向前掠去,這一次,他的去勢更快,又掠出了三五里之後,只覺得前面,隱隱有馬蹄震地傳來。
啞俠精神一振,轉眼之間,只見前面高山嶙峋,一輛馬車,正向一個峽谷馳去。
不但啞俠看到了那耳馬車,連小妞兒也在啞俠的懷中跳着,指着前面,道:”就在前面了,就在前面了!”
啞俠當然聽不到小妞兒在叫什麼,但是他卻知道,那輛馬車正是他要追尋的目標,於是,他一面向前掠去,一面發出他唯一能發出的“啊啊”聲來。啞俠的內功,十分深湛,他那種單調的“啊啊”聲,向前綿綿不絕,直傳了出去,引得前面的山壁,響起了一陣陣的回聲,然而啞俠卻是聽不到回聲的,他的世界,是絕對寂靜的。
在他發出了叫聲之後,只見前面地那輛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恰好停在峽谷口之上。
從車座上,有兩個人站了起來,星月微光之下,只見他們的身形修長,以啞俠那麼銳利的目力而論,他看不清是何等樣人。
啞俠繼續向前掠去,只看到車廂中也有一個人,跳了出來。車座上的兩人,也自上而下,躍了下來,三人成一字排開。
啞俠身形起伏,到了近前,他才一到,那三人便一齊散了開來,成了鼎足之勢,將啞俠圍在中間,啞俠微帶愕然之色,但他的神情,立時恢滾了鎮定。
這時,他還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卻知道,小妞兒以那麼遑急的神情,將他帶來這裡,追上了那輛車子,一定極有道理的。
他緩緩地望了三人一眼,眼光在黃天獨的身上,略停了一停,然後,將小妞兒放了下來,拍了拍小妞兒的肩,令小妞兒緊貼着他的身子站着,這纔將手中的虎牙鈞,向黃天獨遞了出去。
黃天獨一見虎牙鉤,便待去接,但是一人喝道:“小心,黃總鏢頭,這是啞俠麥牛兒?”
黃天獨伸出去的手,忙縮了回來,道:“我知道,這啞巴對我也不懷好意,他一定是一路上追下來的,那少女說不定和地有些關連。”
那兩人,較瘦的一個,是在啞俠身後的,這時突然道:“二弟,你在前面引住他,我趁他集中注意力對付你的時候,自他身後搶攻。”
在啞俠身前的人點頭道:“我有數了!你可得小心些!”
那一個道:“我自然知道,你引得他去拔雙劍時,他手肘必然後縮,我用透骨針去打他的雙肘,萬無一失。”
黃天獨在一旁,一聽得“透骨針”三字,失聲道:“原來尊駕是……巫山透骨教教主何一針麼?”
那人冷冷地道:“這又何必大驚小怪?”
他們公然在啞俠的面前商議着如何暗算啞俠,那在高手對敵之中,可以說是萬不一見的。
但是啞俠卻一點也不知道他們在講些什麼,他只是覺得情形十分不對,那種即將有生死爭鬥時的氣氛,他幾乎是可以用鼻子嗅出來的!
而在他身邊的小妞兒,卻是完全聽到了的,她當然不知道什麼叫透骨針,什麼叫透骨教主,但是她卻知道,這三個人要對啞大叔不利!
他連忙扯了扯啞俠的衣服,啞俠心中更是一凜,一抖手,便將手中的虎牙鉤向前,拋了出去。
他這裡虎牙鉤方一出手,在他前面的那人,一聲怪叫,身子突然一翻,“颼颼”兩聲,兩柄短劍,已然疾刺而出,那兩柄短劍的去勢極快,他人是翻起身來,反刺而出的,招數他極其異特。
啞俠一見對方的來勢,如此之疾,剎那之間,除了拔劍相迎之外,實是沒有第二個辦法的!
而在他身後的何一針,卻早已料定了這一點,一翻手,手上又握定了兩枚透骨針。
那兩枚透骨針,每一枚,足有尺許來長,鋒銳無比,針身藍藍殷殷地,一望而知是浸有劇毒的,他雙眼之中,兇光閃閃,註定了啞俠的動作!
啞俠的動作是極快的,他對面的那人才一撲向前來,他立即伸手去拔劍!
何一針一見啞俠的肩頭向上一聳,兩根透骨針,電也似疾,已向前電射而出!
何一針的兩枚透骨針,是射向啞俠的雙肘的,照他們的計劃來說,那實在是萬無一失的,而針一發出,去勢如電,何等之快,啞俠應該立時慘叫,雙劍撒手纔是的。
可是,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颼颼”兩聲響,兩枚透骨針,竟然緊貼着啞俠的身邊,擦了過去,幾乎是在同時,只聽得身在半空,向啞俠攻出兩劍的那人,發出了一下驚心動魄的慘叫聲來!
而在這時,還有第三件事發生,那便是“錚錚”兩下響,啞俠的“閃電奪命,柳葉雙劍”,已然電也似疾,掣出鞘來!
他雙劍一出鞘,兩劍向前疾刺而出!
然而,當他雙劍刺到一半之際,已然看到,那兩枚透骨針,在他的身邊疾掠而過之後,已然齊齊正正,刺進了他身前那人的雙膝之中,那實在不必再發劍去攻他的了,而啞俠此際,也知道自己真正的危機,乃在於身後有人向自己偷襲!
他一覺及此,立時變招,只見他雙劍,“颼颼”兩聲,在半空之中,劃出了兩股劍虹,在突然之間,人向後退,雙劍也已反削而出!
他那“閃電奪命”劍法,實是名不虛傳,出劍之快,堪稱無與倫比,在他身後的何一針,透骨針是他練了幾十年的武功,半空之中,即使有一隻蚊蚋飛過,他也可以將之射中的,何以發出的兩針,竟會未曾射中啞俠的肘部,而在他的身邊掠了過去,連他也爲之茫然,不由自主,呆了一呆。本來,何一針的兩枚透骨針,是萬無射不中之理的,但是他卻料錯了一點,他以爲啞俠雙手拔劍,定然是雙臂後縮,左手拔左劍,右手拔右劍的。在那樣情形之下,那雙肘必然在身旁出現,他兩枚透骨針,必然射中的了,可是,啞俠拔劍的手法十分異特,是右手拔左劍,左手拔右劍,雙臂不是後縮,手肘正在胸前,是以兩枚透骨針一齊射空!
而就在他一掠之際,啞俠的反手兩劍,已然疾攻了過來,何一針見劍光閃耀,已然攻到了自己的恨前,心中這一驚,實是非同不可,連忙真氣一提,身子硬生生地向上拔了起來。
何一針他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他的身子徒地拔起了四尺高下,啞俠的雙劍,一齊削空。何一針的心中,鬆了一口氣。
可是,他剛鬆一口氣,啞俠的“閃電奪命”劍,卻已電也似疾,反削了過來?
當啞俠的雙劍反削了過來的那一剎間,何一針幾乎連血脈他爲之凝結了!
瞬息之間,他只覺得腳底陡地一掠,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腳底抹過一樣,令得他的身子在半空之中,猛地一縮,趁機一提真氣,一個筋斗,向外翻了出去!
他那一翻,尚未落地之際,便聽得“拍拍”兩下響,有東西落地之聲,急切之間,他他不知自己身上,落了仕麼東西……
直到他翻出了一丈五六,落下地來,雙足沾地,發覺一陣冰涼,低頭看去,這纔看到,剛纔啞俠反手兩劍,已將他一雙鞋子的靴底,貼着他的腳底削去!
何一針只覺得頭頂心涼氣直冒,如何還敢停留,向車座之上,直落了下去,一揮鞭,“拍”地一聲,落在馬背之上,那輛馬車,向前直衝了出去!
這時侯,黃天獨和小妞兒兩人,呆若木雞地站着。
黃天獨雖然是堂堂的總鏢頭,但是小妞兒的面色,卻還比他有生氣得多!
而那個雙膝被透骨針釘了的人,卻早已痛得昏死了過去,何一針趕着馬車,向前疾駛而出,車子直向那人碾來,但是何一針卻絕無停車之意。
啞俠一見何一針要走,身子突然翻起,離地約三尺,平平向前射出,他去勢快,手中的雙劍,又精光奪目,剎那之間,宛若是兩股劍虹,夾着一條人影,貼地向前,直投了出去。
而這不過是一眨眼間,劍光抖動,人影一沉間,啞俠的一劍,已削中了左面的車轅,只聽得“刷”地一聲過處,左面的車輪,立時離開了車轅,向前骨碌碌地直滾了過去,滾到了那中針的人身上,跳了起來,跌倒在一邊!那輛馬車少了一邊車輪,仍向前衝出了好幾尺,才轟地一聲巨響,向左倒了下來。
何一針在車子未倒之際,已然知道自己無法用車子逃生了,是以車子才一傾,他人又已飛身,向上拔了起來,這一拔,足拔起了兩三丈高下,在半空之中,身形連翻,向外疾翻了出去!
直到此際,才聽得黃天獨絕望地叫了出來,叫道:“何教主!”
他這一叫,自然是希望何一針不要自顧逃走,他照顧照顧他,可是事實上,當他那一下叫出口之際,何一針的身子落在一株大樹的橫枝之上,身形向下一沉,立時靜了起來,已隱沒在黑暗之中了!
他就在這時,車廂傾側,那馬兒一聲急嘶,他滾跌在地,自車廂之中,兩隻箱子首先滾了出來,接着,那少女他滾了出來。
那少女的身子向外骨碌碌地滾着,她從車廂中跌出之際,背脊在地上重重地撞了一下,那一下,將她被制住的穴位撞活,是以她在滾了幾滾之後,一躍而起。
小妞兒一見了那少女,叫道:“姐姐!”
她一面叫,一面拉着啞俠,便向那少女奔去。
啞俠看到了小妞兒的情形,心中才恍然大悟,知道小妞兒如此惶急,原來就是爲了要自已來救那個少女的,他臉上帶着笑容,向那少女走去。
可是,他才走出了兩步,當那少女他擡頭向他望來之際,他卻突然僵住了!
不但是他身子僵住了,連他的笑容,他僵凝在他的臉上,以致他的神情,看來異常之古怪。
那少女卻仍然滿面笑容,來到了啞俠的面前,向啞俠行了一禮,道:“多謝”可是,那少女纔講了一個字,啞俠的身子,便突然向後跳去,看他的神情,更像是爲毒蛇所齧一樣!
那少女也是一呆,她本來是要多謝啞俠相救之德的,但是她卻也看出了啞俠的情形有異,那句多謝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但是她仍然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地方得罪了啞俠,她仍然只好笑着,卻見啞俠左劍當胸,右劍劍尖向下,一副戒備的神色。
那少女無法,只得道:“小妞兒,他可是你帶來的麼?”
小妞兒已奔到了那少女的面前,道:“是的,啞巴大叔本領真大,對我好,可惜他就是什麼也聽不到。”
那少女“哦”地一聲,順手摘了一根樹枝在地下劃出了“林真真”三個字,又向自己指了一指。
啞俠的面色,十分蒼白,他用極其異樣的眼光望着林真真。
他的心中在想,是的,我早該想到她就是林真真了,她和她的姐姐多麼相似啊,她的姐姐……
啞俠的心中,只惑到一陣抽攮。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劍光在地上颼颼地划着,寫了六個字來:“老龍幫主樂吟。”
林真真一看,高興得笑了起來,道:“那是我姐夫,原來麥大俠是認識他的,那太好了——”她講到這裡,直想起啞俠是聽不到自己的話的,她搔了搔頭,又在地上寫道:“我姐夫。”
啞俠臉色蒼白地轉過身,慢慢地還劍入鞘,向前走了出去,他走得十分緩慢,但是他的腳步十分堅決,可以看得出他絕不想回頭。
林真真陡地一呆,身形一晃,連忙追了上去,叫道:“麥大俠!”
她才叫了一聲,突然之間,只聽得身後小妞兒發出了一聲尖叫,林真真連忙轉過身來,只見黃天獨一手持虎牙鉤,另一手已抓住了小妞完的手背,將小妞兒的手背,扭到了背後,林真真陡地一呆,厲聲道:“姓黃的,快放手,你想幹什麼?”
黃天獨的面色青白,道:“林姑娘,你是樂幫主的小姨,紫棠仙子林青青的妹妹,我早已知道了,但不論你是誰,你一定得聽我的話。”
林真真踏前一步道:“爲什麼要聽你的話?”
黃天獨“嘿嘿”地笑着,道:“你若是不聽,我立時取了這小丫頭的性命!”
小妞兒掙扎地篩動身子,淒涼地叫道:“姐姐,別讓他殺我,別讓他殺我!”
林真真的面色鐵青,道:“姓黃的,放開她,你也是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別那麼不要臉!”
黃天獨厲聲道:“性命交關之際,要臉何用,你聽是不聽?”他手上一用力,小妞兒慘叫了起來,林真真猛地後退一步,叫道:“麥大俠!”
她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一點辦法也拿不出來,是以想起了啞俠,她叫了一聲之後,連忙回頭看去,只見啞俠仍在向前,緩緩地走着。
林真真身形立時向後追去,可是她才一追,黃天獨便厲聲道:“別動,你一動,我就殺死了她!”
林真真無可奈何,停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不去追啞俠,啞俠一定是越走越遠的了,她希望啞俠能夠迴轉頭來。但是在啞俠來說,他卻根本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麼事。
他只是一步一步,腳步沉重地向外走着,胸中思潮翻涌,他並不是第一次見到林真真,只不過上一次見到林真真的時侯,林真真只有三歲。
那一年,林真真的姐姐十七歲,麥牛兒,十八歲。
林青青,是劍術名家,太極門高手林太白的長女;而他,麥牛兒,只不過是蒙林大俠收留的一個小。
在麥牛兒的眼中,林青青簡直就是天上的仙女,十八歲的小多子是很懂得如何去暗戀一個美如天仙的少女的了,但是麥牛兒卻永遠將自己對林青青的戀慕,蘊藏在心底深宸。
那自然是因爲他知道自已的身份和林青青相去太遠了。麥牛兒從小就十分聰明伶俐,人也忠實可靠,是以林大俠興之所至,也授他些小巧功夫,麥牛兒也練得一本正經。在林大俠的府第中,有一所樓房是旁人輕易不能走近的,連林青青他沒有例外。
但是麥牛兒卻可以走近,那是因爲麥牛兒是負責打掃地方的,他被派負責打掃這樓房,還是半年前的事,半年前打掃地方的僕人,因爲用手拉了拉鑲在壁上的許多櫃子中的一個,想將之打了開來,而被林大俠抽了三十鞭,趕了出去的。
這件事發生之後,差使就落在麥牛兒身上了。
而林大俠他曾切切實實地吩咐過他:麥牛兒,你千萬別想打開那些櫃門,你最好除了打掃之外,連碰都別去碰它們!
麥牛兒也沒問,那些櫃中放的是什麼,但是地卻是聽人講起過的,那些櫃中,放的全是太極門歷代掌門人獨創的武功秘笈,總共有三四十種之多,誰要是得了一本的話,那就——當時,麥牛兒也只是想到這裡爲止,他是一個十分安份的人,就像他決計不會將自己晚晚夢見林青青的事講出來一樣,也絕不會再向下想去的。
直到有一天,那是一個天色陰暗的早晨,看樣子快要下雪了,麥牛兒正在和往日一樣地抹拭着積塵,突然之間,他看到林青青披着雨花的銀狐披飛,走進了院子,向地笑着。
林青青並沒有走進來,只是站在院子外,她笑着,但神色有些慌張,他向他招着手。
麥牛兒感到自己是在做夢——直到後來,許多年許多年過去了,他仍然以爲那是一場夢,他張大了口,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但是他還是走過去了,他向着林青青走去的時侯,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雲上一樣。
然後,林青青告訴他,要他幫他做一件事。能夠替心目中仙女做事,他當然是忙不迭地點頭,再然後,林青青告訴他,左首有一隻櫃子,最上的一格之中,放着一卷快劍的劍譜。那捲快劍的劍譜,是太極門上一位高手所創的,但是劍法凌厲,快速,和太極門的武功,格格不入,這位高手,後來被逐出了門牆,但是他所創的劍法,卻留了下來,太極門歷代弟子,都不許翻開一看,只是束之高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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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拿來給我,”林青青說:“我要,你放心,你別怕,看你,臉都白了,這本劍譜,本門弟子連碰都不許碰,你盜走了父親也不會知道。”
麥牛兒僵立着,林青青和他講話,那是他再他沒有想到的事,而林青青居然會叫他去偷譜,那更是他想不到的事情。
林青青又笑了,雖然笑得很匆促,但卻笑的極甜蜜,使得麥牛兒更感到自己是在幻夢之中,她口中又吐出了話:“麥牛兒,你替我取,當然不會講給別人聽的,是不是?我也不講,那麼,我們兩人的心中就有一個共同的秘密了,我會對你好的,麥牛兒,你可是答應了?”
麥牛兒答應了,他點着頭,他是心甘情願的點着頭,他願意爲林青青做任同事情,不論這件事有多麼嚴重的後果,他都願意去做。
“那你快下手,”林青青催促着:“我在後院的涼亭中等你,快!”
林青青翩然走了,在麥牛兒的面前,留下了一個倩影,和一股淡淡的幽香,麥牛兒覺得林青青彷佛仍然站在他面前,他揚起手來,想在林青青的身上碰一下,只要碰一下,那就夠了。
可是等他伸出手之後,他卻發覺林青青已經走了,他的心開始怦怦亂跳起來,附近一個人他沒有,附近總是一個人也沒有的,他要下手,那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太容易了!
他急速地轉過身,來到了那隻櫃前,他幾乎絕不考慮,一用力,便打開了櫃門,可是卻料不到櫃門才一打開,“颼颼颼”三下響,三柄飛刀,電射而出,麥牛兒的身子陡地一側,一柄飛刀射空,兩柄飛刀卻齊齊刺傷了他的肩頭。
他肩頭劇痛,但仍是緊緊地咬定了牙關,踏起足來,拉開了最上的一格,將那捲劍譜,抓在手中,關起了櫃門,向外便走。
他才奔了出了院子,只覺得雙腳發軟,咕咚一聲跌倒在地,麥牛兒的心中,只記得林青青曾吩咐過他,說是在後園的水亭中等他,他爬到水亭中去!他掙扎着站了起來,可是接連幾次,他都滾跌在地,滾到了一層假山石之後,才勉強扶着假山石,站起身來。
他剛喘了一口氣,便看到了兩條人影,疾投而至,站在假山石之前,離他只有五六尺!
那兩人,一個正是他願意爲他做任同事情的林青青,一個則是一個英姿颯爽的年輕人,麥牛兒認得他是黃河老龍幫的少幫主樂吟。“麥牛兒一看到有人,便忍住了不出聲,只聽得林青青道:“你過去看看,他已下手了沒有,若是他下手,必然爲暗藏的機關射中,那些暗器,件件俱有奇毒,他必然已倒地不起,你只要去揀個現成埂宜就行了!”
樂少幫主還在猶豫地說道:“若是讓令尊知道了——”林青青“呸”地一聲,道:“有麥牛兒這傻子在做替死鬼,怕什麼?就算鬧穿了,還有我呢,你還有什麼可怕的?”
樂吟歎了一聲道:“只是那小卻是無辜的。”
林青青再呸地一聲,道:“這種人微不足道,死兩個是一雙,提他作甚?”
他們兩人的身形,又向前掠了出去。
“這種人微不足道,死兩個當一雙,提他作甚?”這句話,是麥牛兒一生之中所聽到的話中,最最絕情絕義的一句話,也是他一生之中聽到的最後的一句話。
當時,他只覺得身子發軟,他想要衝出去責問林青青,爲什麼那樣害地,難道他真的那麼微不足道,真是那樣的死了就加同死一隻螞蟻一樣嘛?
但是他卻沒有力氣挪動身子,他幾乎軟癱了。等到他終於掙扎着可以走動之際,他未曾見到林青青和樂吟,他自然也未曾將那本快劍的劍譜交擡林青青,他帶着那本劍譜逃走了!
他是直到了三個月後,纔打開那本劍譜來的。
這時侯,他肩頭上的傷口已然痊癒了,但是奇毒發作的結果,卻使得他變得又聾又啞,那一晚,當他在一個殘破的土地廟中,打開那劍譜時,只見上面寫着“閃電奪命劍”五個字。
六年之後,麥牛兒劍法大成,啞俠聲名鵲噪,十年之後,“閃電奪命,柳葉雙劍”八字,一提起便無人不知,在那些靜寂無聲的悠悠歲月之中,麥牛兒發誓不再去想那些事。
他真的不去想,有時,他會獨自一人在月下佇立許久,但是他卻不去想過去的事。
他知道,林青青在武林中的名頭,也已十分響亮,外號人稱紫衣仙子,嫁給了樂少幫主,老龍幫主樂大天一死,樂吟他就成了幫主,夫妻兩人,全都年輕,藝高,成了人所欽羨的對象。
林真真連連回頭,她看到啞俠越走越遠,她的心他就越往下沉,她是一個心地十分善良的姑娘,小妞兒的叫聲,令得她心如刀割,終於她一頓足,道:“好,你想要怎樣?”
黃天獨滿臉皆是兇狠之色,道:“這兩隻箱子,你替我搬起來放好。”
林真真苦笑着,將箱子搬了起來。
黃天獨又道:“你立時回鎮上去,把我的手下叫來,吩咐他們連鏢車一起來。“
林真真心中一喜,心想自己可以離開,那總可以找幫手了,自己追上啞俠,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可是,她心中正在高興,黃天獨已冷冷道:“你聽着,若是你去將麥牛兒引了來,那麼,我一見麥牛兒,便先宰了這丫頭!”
林真真一怔道:“那你也不用想活命了!”
黃天獨一聲慘笑,道:“若是失了這兩隻箱子,那我本就不想活了!”
林真真呆立若,黃天獨喝道:“還不快去!”
林真真究竟初涉江湖,這時不禁手足無措。她本來是到老龍幫去看姐姐的,一路行來,聽得江湖上人人傳說,老龍幫在大開善舉,賑濟災民,林真真又恰好偷聽到鏢局中人交談,得知黃天獨所保的是王府中的珍寶,是以才動了劫富濟貧之念的。
啞俠一直向前走着,已在他心頭沉寂了十多年的往事,一齊翻騰了起來,令得他的心頭沉重到了極點,他不願再見到林真真,他更不願再見林青青,當年林青青將他當作卑賤之極的人,可以毫無考慮地害他,早幾年,他還不免心中記恨的,但現在,這種恨意,他漸漸地淡了,他要忘記過去的一切,他,現在是名聞江湖的啞俠,以前的一切,應該聽憑它像煙一樣地消散了!
他昂起了頭,儘量要使自己的心情明朗,十多年前,林青青害他,但是十多年後,他卻救了林真真,世事變幻,多麼難以預料……唉,不必再去想這些了,忘了它們,可是……可是……她們姐妹兩個,多麼像啊?
啞俠想到這裡,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他停了下來,在他身後的兩個人,也陡地停了下來。
那兩個人是自一棵大樹之後,跟在他後面,已有一會了的。
他們的臉上有着新近被削出的劍痕,十分長,雖然敷上丁傷藥,但是血絲還在慢慢地滲出來,這兩個人,兢是天地雙煞。
他們跟在啞俠的後面,一手緊緊地握住了鋼鞭,啞俠停了下來,他們互望了一眼,面上現出十分緊張的神色來。
也就在這時,只聽得前面路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一個人奔了過來,那人奔到了近前,纔看出她是一個女子,啞俠一見有人自前面來,雙手便按住了劍柄,那女子奔到啞俠的面前,啞俠他不禁皺起雙眉?
那正是二娘子。二娘子的神情,十分惶急,她直到了啞俠的跟前,道:“小妞兒呢?有人看到小妞兒追你出來,她在那裡?”
啞俠搖了搖頭,二娘子哼了一聲,用手比了一比,啞俠“啊”地一聲,小女孩,是的,她一定是在找那小女孩,那圓臉大眼,被人欺悔的小女孩,那小女孩是在前面的林子中!唉,自已走得太倉皇了,那小女孩,還有林真真和黃天獨,他們之間,一定還有着瓜葛,自己不能這樣一走了之的!
啞俠一想到這裡,立時轉過身去。
可是他加果早想到這一點就好了,天地雙煞一定來不及偷襲的了,但是他卻遲了一步,那天地雙煞自他的背後,已揮起了鋼鞭之際,纔想到了這一點!
天地雙煞兩人的鋼鞭,一個自上而下,一個自下而上,在二娘子向啞俠比手勢,啞俠全神貫注之勢,陡地攻了出來,二娘子在啞俠的對面,乍一到來之際,只顧向啞俠問小妞的下落,並未看到啞俠背後的人,及至兩招鋼鞭,銀光閃耀,向啞俠疾攻之際,她才“啊”地一聲叫,滿面驚駭之色!
啞俠聽不到她的叫聲,但是卻看到了她望着自己的身後驚駭之極的樣子,他卻是看到的,他立即知道身後有了意外之事,他雙臂一振,“鏘鏘”兩聲,“閃電奪命,柳葉雙劍”,已然出鞘,劍光閃耀,雙劍向後,疾削而出!
那兩劍出手之快,天地雙煞又是做夢也想不到的,天煞方衝一鞭自上而下蓋了下來,恰好碰上了啞俠的右劍,“錚”地一聲響,劍鞭相交,鋼鞭向上疾揚了起來,方衝胸前的門戶大開!
方衝心中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他連忙向後疾退了開去,可是啞俠若是容得他全身而退,他枉了“閃電奪命”的稱號了,就在方衝向後疾退之際,啞俠足尖一點,身子向後倒射而出,右劍幻成了一股精光,向方衝的胸口,疾刺而出!
方衝嚇得亡魂皆冒,怪叫了一望,梅定見勢不妙,鋼鞭向上一揮,“呼”地一聲,直擊啞俠的右足,啞俠冷不防有此一鞭,雙足一縮,但卻仍未逃得過去,只聽得“叭”地一聲響,一鞭正擊在他的右足之上。
啞俠只覺奇痛澈骨,身子陡地向下直落下來,但是他就在他向下落來之際,他右手一鬆,只聽得“颼”地一聲響,手中柳葉劍,電也似,向前激射而出!
方衝一見梅定一鞭擊中啞俠的右足,心中正在狂喜,卻料不到精光一閃,長劍已到了近前,連擊也未出,鋒銳之極的柳葉劍,已然穿胸而過,直沒至柄。而且,劍上所蘊的內力,自未盡,將方衝的身子,撞得向後退了幾步,劍尖刺在一株樹上,方衝長劍貫胸,已然橫死,但是他卻仍然站立着!
梅定一鞭擊中了啞俠,心中已是大喜,可是剎那之間的孌化,卻他令得他喪魄落魂,他“託”地倒躍至方衝的身邊,叫道:“大哥!”
他們天地雙煞,狼狽爲奸數年,情逾手足,這一下叫喚,也是撕心裂肺,痛苦無比。
他叫了一聲之後,瘋也似地撲了過來!
這時啞俠一劍支地,想要站了起來,但是右足一陣劇痛,終於又跌倒在地,而梅定的鋼鞭已然攻到,他在地上連連地滾着。
梅定手中的鋼鞭,一招緊似一,剎那之間,連攻了十來鞭,只見鞭影如山,一齊壓了下來,啞俠在地上,翻滾趨避,趁機出劍,劍氣鞭影交錯,驚心動魄,轉眼之間,已是二十招。
突然間,啞俠右手在地上一按,身子向上,疾拔了起來,穿過千重鞭影,落向方衝,他身子還未落地,右手一探,已然抓住方衝胸前的劍柄,這才左右地在地上一點,身子再拔了起來!
他身形再復拔起,連方衝的身,也帶了起來,他身在半空之中,一揮手,“刷”地一聲,將方衝的身,自劍上揮落,恰好此際,梅定正一鞭反撩,向上擊來,“叭”地一聲響,正擊在已然鮮血四噴的方衝的身之上!
梅定在急切之間,他看不清這一鞭擊中的是什麼人,還只當擊中了麥牛兒,他一聲大喝,道:“姓麥的,原來你他有今——”可是,他下面一個“天”字尚未出口,麥牛兒的雙劍,已然自上而下,攻了下來。
等到梅定覺得不妙,想要揚鞭相迎時,如何來得及?
劍光閃耀,血光迸射,啞俠的身形向下一沉,仍然站立不穩,滾跌在地,而梅定的身上,血如泉踊,他一晃,再晃,終於倒在血泊之中!
啞俠喘了一口氣,支撐着想站起來,但是接連兩次,都在所不能,在一旁的二娘子,直到此際,才定下神來,連忙奔了過來,俯下身,將啞俠的手背,放在自己的肩上,扶着啞俠站了起來。
啞俠的神情十分扭怩,二娘子是十分美麗的女子,但即使是再醜的女子,他也未曾跟她如此親近過,這時他的身子倚在二娘子的身上,他的心無緣無故地劇銚了起來,他的心是跳得如此之劇烈,甚至二娘子他覺察了,二娘子轉過頭來,向啞俠嫣然一笑,道:“你受傷了,我應該扶着你的!”
啞俠聽不見二娘子的話,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聽得到,或是聽不到二娘子的話,實在是沒有什麼關係的,他心中知道,二娘子是在關切他,是要幫助他,那就已經夠了!
剎那之間,他的心中起了一種十分異樣的感覺,他直到這時,才知道美麗的女人,並不是全和林青青一樣的蛇蠍心腸,他有好心的,他定定地望着二娘子,二娘子本是鎮上的女混混,聲名狼藉,各種各樣男人望着她時的目光,她也看得夠多了。
可是,她卻沒有看到過像啞俠這時望着她時的那種眼光過,那種眼光,她看得出來,其中有着和別人的眼光不同的地方,而那些不同之處,又令得她忽然之間臉紅了起來,心跳了起來!
二娘子居然也臉會紅,這是講給鎮上的人聽,鋇上人絕不會相信的事,然而此時,她的確是臉紅了!
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同時偏過頭去,啞俠左足跳着,向前躍了開去,到了一塊石前,坐了下來。二娘子連忙跟了過去。
啞俠雙手在他自已的腳上,慢幔地按着,發出“格格”的聲響來,他額上的汗也一滴滴地向下落着,二娘子在一旁無助地看着,只好用紗巾抹着啞俠額上滴下的汗。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在這半個時辰中,二娘子曾聽到一陣急迫的蹄聲和車輪聲向前馳去,但是她卻連頭也不曾擡起來。
半個時辰之後,啞俠才站了起來,向前走了幾步,依然是腳步踉蹌,而且痛得他張牙咧嘴,但是他卻露出了十分欣慰的笑容,向二娘子伸出了三隻手指來。
二娘子他伸出了三隻手指,道:“三天?你是說三天就仔了?”
啞俠仍伸着三隻手指。二娘子點着頭,道:“找知道了,你是說三天後就會好的,現在,我仍然扶着你走,你的手勢,我慢慢地就會全憧的了!”
啞俠居然也點着頭,像是可以聽懂二娘子的話一樣,當然,他實在是一點聲音他聽不到的,可是他卻知道,二娘子和鬆壽樓上,訛詐他調戲她的二娘子已經不同了,她非但不會訛詐他,而且遠會幫助他!
他任由二娘子扶着,向前一拐一拐的,慢慢地走了出去。
三天。
那三天,對林真買來說,總是最難捱的三天了,在那三天之中,林真真所知道的罵人話,全部都用來罵黃天獨了。
但是黃天獨卻依然握緊着小妞兒的手腕,他竟然拚着三日夜不睡,挾制着小妞兒,要脅着林真真。
在這三天中,鏢局的車隊進行得十分順利,已慚漸接近黃河了,沿途都有老龍幫的暗卡,但林真真一露面,老龍幫中人行禮不迭,問也不多問一句。
到了第三天下午時分,林真真騎着馬,馳返黃天獨所乘的車廂,冷冷地道:”姓黃的,向前去的一卡,可是我姐姐護守的了!”
黃天獨的聲音,已顯得十分嘶啞,道:“仍像前幾次一樣,你若是不能使我順利過卡,我就殺了這小丫頭。”
林真真又氣又驚,道:“我姐夫,姐姐已揚言江湖,凡經過前面老龍崗暗卡的,不論是官貨民財,值十抽一,老龍幫分文不取,全要來賑濟災民,你那兩箱中的東西,全是王的不義之財,你要一份出來怕什麼?”
黃天獨啞着聲音道:“不行!”
林真真怒道:“哼,我姐姐可不像我這樣好相與!”
黃天獨半晌不出聲,忽然叫道:“啊呀,你來探探,這小妞兒好像斷氣了!”
林真真大吃了一驚,連忙伸手進車廂去,可是,她的手才一伸進去,脈門之上,突然一緊,林真真一聲驚呼,黃天獨的身子,已然自車廂中直穿了出來,他一手握着虎牙鉤,一手緊緊地抓住了林真真的脈門,林真真空有一身武功,可是脈門要害被扣,卻一點他拖展不出來。
黃天獨一自車廂中穿了出來,身形一沉,便落到了林真真的背後,變成兩人共乘一騎,林真真脈門被制的右手,他被扭到了背後。
只聽得車廂之中,小妞兒叫道:“姐姐,他放開我了,他開放我了,”小妞兒一面叫,一面從車廂之中,跳了出來,呆了一呆,尖聲叫道:“你放了姐姐,你,放開她!”
她突然撲了上來,張開口,向黃天獨的小腿便咬!
黃天獨大怒,罵道:“不知死活的小畜牲!”
他右腿擡起,小妞兒是發狠抱住了他的右腿的,這時黃天獨右腿揚起,黃天獨乃是一身武功的人,小妞兒只不過是一個小女孩,如何還抱得住,雙手一鬆,一股大力涌到,她的身子,立時如斷線風箏也似,向外直跌了出去!
林真真在馬上看到了這等情形,駭然欲絕,尖聲叫道:“妞兒!”
可是,她這時除了一聲呼叫以來,卻是一點辦法他沒有!她閉上眼,不敢看小妞兒落地之後,骨折筋裂的慘狀,但是就在此際,只見一陣急馳之極的馬蹄聲,迅速地自遠而近,傳了過去,一匹駿馬,正迎着小妞兒,電馳而至,就在小妞兒將要墮地之際,馬上的人,身形一側,雙腿夾住了馬身,身子打橫,伸手一撈,將小妞兒的身子抓住,抄了起來!
這一下,騎術之佳妙,身手之靈活,實在是驚世駭俗,林真真聽到了馬蹄聲時,已睜開了眼來,這時,忍不住大聲,喝起採來!
馬匹上的人抓起了小妞兒之後,擡起頭來。
人人都可以着清,那是一個三十出頭,面目實,雙目神光燜燜的人,那是啞俠麥牛兒!
啞俠拉着,馬就在兩三丈開外,這時,又有馬蹄聲急傳了過來,二娘子騎着另一匹馬也趕到了。
小妞兒面色煞白,一句話他講不出來,啞俠一見二娘子來到,手向前一送,一股大力,將小妞兒穩穩地送到了二娘子的懷中。
小妞兒直到此際,才哭了出來,道:“二孃姐姐!”
二娘子也將小妞兒緊緊地摟在懷中。
啞俠轉過頭,向黃天獨望去,黃天獨已急叫了一聲,道:“快!快催鞭!”
他自己首先一夾馬腹,一騎向前衝了出去,接着,鏢車的四匹駿馬,在兩位鏢頭的催打下,也各自翻起四蹄,向前衝了出去。
啞俠略呆了一呆,也抖動紅繩,向前疾追了出去。
一騎一車在前,啞俠在後,轉眼之間,便奔馳了三五里,馬奔上了一座崗子,只見崗子的左邊,乃是綿延數裡,好大一片平陽之地。
在那片平地上,搭起了數不清的竹棚,人頭涌涌,少說他有數萬人之衆,人聲嘈雜,許多人列隊排着,一大口一大口的大鐵鍋,有的已然揭了鍋蓋,有一身勁裝的漢子,正在派飯。
這裡是老龍崗,他是老龍幫賬濟災民的一個站,馬和車一上了崗,立時便有六七人圍了上來,當前一名大漢大聲道:“黃河大災,災民流離失所,餓蜉遍野,本幫正在賑災,過往客商官路,值十抽一,本幫若有取用分毫,天誅地滅!”
黃天獨一聲冷笑,道:“讓開,你看看我手上的是什麼人?”
那大漢一看,面上變色,失聲道:“姑娘,是你!”
林真真也道:“陳堂主,快叫我姐姐來!”
陳堂主一揮手,立時有人飛奔下去,黃天獨一抖鞭繩,就蹄聲得得向下衝去,可是這時侯,啞俠他已馳上崗子來了,鏢車上兩個鏢頭叫道:“總鏢頭,啞俠來了。”
黃天獨道:“不怕他的。”
就在這一句話之間,只見一匹白馬,上面騎着一個紫衣麗人,旋風也似,捲上崗子來,那紫衣美麗婦人,酷肖林真真,正是老龍幫幫主夫人,紫衣仙子林青青!
啞俠一看到林青青,頓時心中如同被毒蛇咬齧了一口一樣,連忙停住。
林青青一到,厲聲喝道:“什麼人無禮?”
黃天獨道:“不敢,在下黃天獨,向林女俠借一條道。”
林青青怒容滿面道:“你可是活不成了?”
黃天獨:“不敢,但令性命在我手中,林女俠不妨自己想想。”
林青青咬牙切齒,就在這時,忽然又有幾個人,奔上崗子來;那幾個人衣衫襤褸,看樣子像是災民,是以也沒有人注意。
可是那幾個人一奔到了崗上,爲首一人,擡起頭來,黃天獨一看之下,失聲叫道:“何教主!”
那人正是何一針!而隨着黃天獨的那一下叫喚,何一針早已“颼颼”兩聲,向林青青射出了兩枚透骨針,林青青身形一側,疾滾下馬來,何一針等五人,已然一齊掣出兵刃,和老龍幫中的人動起手來,林青青越過馬身,長劍出鞘。劍光霍霍,也加入了戰團,何一針的那幾個人,全是黃河附近的邪派中高手,早已和老龍幫過不去,又可以趁機搶上一筆賑災的金銀,是以才被何一針說服跟了來的。
何一針一面動手,一面叫道:“黃總鏢頭,你快走!”
黃天獨大聲答應,道:“是!”
他急忙催馬向前,可是此時,啞俠的身形,已騰空而起!
啞俠的身形一起,先在鏢車之上掠過,“颼颼”兩劍,劍光在兩個想趕車衝出的鏢頭肩上劃過,那兩個鏢頭各自一個倒栽蔥,向下跌來。
而啞俠幾乎未曾停留,一劍已然直刺黃天衡的背後,黃天獨一反手,虎牙鉤向後迎來。“錚”地一聲響,兩件兵刃相交,啞俠就着兵刃一交之力,身形再度騰空而起,一劍削向黃天獨的左腕!
這一劍,又穩又狠,去勢又快,黃天獨若是再抓住了林真真的手腕不放,那一隻左手,非被齊腕削下不可!黃天獨連忙五指一鬆,縮回手來。
他五指才鬆,林真真便發出了一聲歡呼,身形疾拔而起,身在半空,長劍已然出鞘,在半空中,一個盤旋,自天而降,才一落地,長劍過處,一個人已然應手而倒,在血泊中連連滾動。
黃天獨也從馬上,滾了下來,虎牙鉤翻翻滾滾,和啞俠交起手來。
啞俠的柳葉雙劍!出手捷逾閃電,只見劍光繚繞,雙方兵刃相交之聲,“錚錚錚”不絕於耳。
那一邊,林氏姐,翩若驚鴻,劍隨人轉,已有三個人倒在地上,只有何一針和另一人還在苦苦支撐着,何一針幾次想溜走,但都被林青青緊緊逼住。
這時,老龍門中其餘人,都已停手不打,在一旁圍成了一個圈子,每當林青青和林真真有精采的劍招使出,便大聲喝采助威。
啞俠和黃天獨動手,更是驚心動魄,看得人眼花繚亂,突然間,只聽得黃天獨一聲怪叫,身子“騰騰騰”向後連退了三步,右腿之上,鮮血迸流,已中了啞俠的一劍,他退出之後,面上肌肉跳動,神情駭然欲絕!
也就在這時,只聽得叫聲如雷,叫的全是一句:“樂幫主來了!”
緊接着,一匹棗紅馬,如飛馳來,一個腰懸長劍,氣度雍容,丰神俊朗的中年人,翻身下馬,一聲長嘯,道:“別打了!”
他一聲大喝之後,所有的聲音立時靜了下來。
他目先一掃,在啞俠的身上停了一停,立時搶前兩步,道:“樂某人久仰麥大俠大名,今日得見,樂何如之!”
啞俠笑了笑,解下腰際的錢搭,交給了樂吟,又向崗下遠處的竹棚災民,指了一指。
樂吟再度拱手爲禮,道:“多謝麥大俠?”他接過錢搭,遞給了手下人,然後,才轉過身來,冷笑道:“黃總鏢頭,何教主,你們保着王爺的珍寶前來,我也略有所聞了?”
黃天獨和何一針兩人,互望了一眼,何一針強作鎮定,冷笑道:“樂幫主,你可是想劫鏢麼?”
樂吟朗朗一聲長笑,道:“何教主,你此言差矣,樂某人一生清白,怎會劫鏢,只不過黃河兩岸,災民無算,幼者嗷嗷待哺,老者飢寒交迫,見者心酸,聞者流淚,過往客商,值十抽一,皆由自願,兩位若是肯擔這個關係,留下十中之一,黃河父老,自然感兩位之恩,若是連這點人性他無,哈哈,只請兩位說一句話,立時放行!”
何一針和黃天獨兩人,被樂吟這一番話,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好一會兒,才聽得何一針咬牙,道:“好留下十中之一!”黃天獨大吃一驚,道:“何教主!”
何一針一聲長嘆,道:“這兩箱珍寶,王爺裝箱之際,由我在一旁守護,雖然價值鉅萬,但對王爺來說,也只是小數,抽一之後一路前去,自然再不會有風險,王爺之前由我說好了,唉,樂幫主,你真本事,連何某人居然他做了一件善事!”
樂吟淡然一笑,道:“所謂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人性本善,何教主也不可太謙了!”
老龍幫中人早已走向前去,自鏢車中將兩隻箱子,搬了出來,打開之後,寶光奪目,山崗之上,歡聲雷動,何一針隨意拿出一些,放在鋪在地上的紫緞之上。
這時啞俠擡起頭來,已看到二娘子和小妞兒的馬,向前馳來,他轉過身,待向下走去,可是林青青與樂吟兩人,身形一晃,已攔在他的面前。
林青青向他們行了一禮,道:“舍妹多謝閣下相救,閣下可肯在——”她講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面上出現十分疑惑的神色來道:“麥大俠,我們以前可曾見過?”
林真真一個箭步,來到了林青青的身邊,笑道:“姐姐,麥大俠又聾又啞,你說什麼,他根本是聽不到的,還是劃的作問的好,姐姐,我第一次被他所救之時,他好像是認識你們的?”
樂吟搖頭道:“不會吧,麥大俠之名,如雷貫耳,但我們卻未曾見過。”
林青青長劍刷刷,在地上劃道:“麥大俠,尊顏極熟,可是舊識?”
啞俠慢慢地低下頭去,當他看到了十個字之後,他的身子猛地一震,立時擡起頭來。
當他陡地擡起頭來之際,他那種嚴峻之極,逼視林青青的眼光,令得林青青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
啞俠一直瞪視着林青青,連在一旁的林真真和樂吟,也覺事情有些不尋常。
然而,啞俠雙眼之中,那種嚴峻的光采,卻漸漸地去了。
他緩緩地搖了搖頭,一振手臂,拔出了劍來,將地上的“可是舊識”的“可”字劃去,改成了一個“不”字,然後,還劍入鞘,向崗下走去,恰好迎上上崗來的二娘子和小妞兒。
啞俠順手牽過了一匹馬,二娘子用極其甜蜜的笑容迎接着他,他們三人兩騎,迅速地馳了開去,留下了兩股黃塵。
林青青轉過身來,低聲道:“我是識得他的——”她叫了兩句,忽然身子發起抖來,一伸手,緊緊地握住了樂吟的手背,尖聲道:“吟哥,我想起來了,他是——”樂吟連忙道:“別說了,我也想起來了。他既然不認你是舊識,就表示他已原諒你了!”
林青青撲入樂吟的懷中,哭了起來,但是她的聲音,卻是極快樂的,她道:”是的,他原諒我了,他一定已原諒我了!”林真真在一旁,睜大了眼,道:“姐姐,姐夫,你們在說什麼?”
樂吟笑道:“沒有什麼,過去的全過去了!”
林真真仍然莫名其妙,但是她擡起頭來,看到那兩股黃塵,也漸漸消散了,她卻又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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