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到了晚上上夜班的時間,段雲準時來到了車間。
今天對段雲而言,是非常關鍵的一天。
按照昨晚和那個幾個師傅的約定,段雲今天晚上有可能就可以拿到加工好的零件了。
韓忠來的比段雲還在,已經出現在了工位上。
不過和以往不一樣的是,韓忠並沒有啓動機器開始工作,而是蹲在機器旁邊正在忙碌着什麼。
“師傅。”段雲走上前去和韓忠打了聲招呼。
“來的正好,過來幫忙。”韓忠用手指了指他面前的鐵皮盒子,對段雲說道:“把零件都抹上黃油。”
“額。”段雲一眼就看出那鐵皮盒子中放着的正是自己圖紙上畫的改裝零件的成品,心頭頓時一喜,隨即蹲在韓忠面前驚喜的說道:“師傅,這麼快就都做出來了?”
“白班鑄工車間的老徐和銑工小劉也幫忙趕工出來的,另外熱處理陳師傅也幫忙了,回頭有機會你得去謝謝人家。”韓忠仔細的給齒輪抹着黃油,頭也不擡的說道。
“一定一定。”段雲用手拍了拍自己褲兜裡帶着的兩包香菸,笑着說道。
段雲算是看出來了,香菸在廠裡還算是‘硬通貨’,以後師傅不在的話,只要‘彈藥’充足,應該還是可以辦很多事情的。
有錢自然人緣好,如果沒有交情,有好處也照樣能找到幫忙的人。
“小段,說句實話,你這個改裝方案真的能提高加工效率麼?”韓忠將一個上好油的滑移齒輪輕輕的放在另外一個空鐵皮盒子裡,擡頭問了段雲一句。
“師傅您昨晚不是看過我的那張改裝圖紙了麼?”段雲回道。
“沒全看懂……”韓忠搖搖頭,接着說道:“大致意思能明白,但這種技改有一點錯誤的話,搞不好就會前功盡棄的。”
“沒事的,失敗是成功他媽!”
“哎,反正我也是快要走的人了,最後在陪你們這些年輕人瘋一把吧!”韓忠輕嘆一聲說道。
師徒二人的神情漸漸變的越來越專注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這中間帶班長只是過來看了一眼也沒多問就走了,畢竟韓忠是廠子裡的老師傅,上上下下對他都相當照顧,他就算晚上在車間裡睡大覺,也是沒人管的。
打開車牀變速箱和進給箱的鐵皮外殼,段雲準備將這些齒輪添加上去。
安裝齒輪看起來很簡單,但其實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段雲先需要測試下各個齒輪的咬合情況,另外由於原本齒輪箱中的空間有限,段雲已經儘量將零件設計的足夠合理了,但依舊需要對機箱外殼進行一些變動。
韓忠找來了電鑽和小砂輪機,折騰了好一陣子纔將外殼改好,從外觀上看,
一直到半夜三點半,段雲已經改裝完成了大半,師徒兩人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有些累了。
不等師傅吩咐,段雲起身那着師傅喝了一半的茶杯,到水房添熱水去了。
此時段雲的心情無疑是興奮的。
接下來的工作會輕鬆很多,只需要將兩個伺服電機安裝在車牀工前後兩側,然後調試下線路和電源,車牀就可以啓動了。
段雲心中暗暗慶幸能遇到這樣一個好師傅,要是沒有韓忠,他是不可能如此順利的找到人幫他加工零件的,另外各種工具以及電線伺服電機等東西更是無法從庫房借出。
無論如何,現在的段雲已經快見到勝利的曙光了。
只是休息了片刻,師徒兩人就繼續開始了剩下的安裝工作。
砂輪機和電鑽輪番上陣,韓忠這個時候雙眼也透出了幾分興奮之色。
又過了兩個多小時,外邊的天色已經開始露出了魚肚白,段雲的第一次機牀改裝算是徹底完成了。
師徒二人並沒有急着馬上進行調試,而是一起走出車間門口,找了個地方抽菸休息了片刻。
“今天多虧師傅您幫我,不然的話,我這技改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完成呢。”段雲遞給韓忠一根鳳凰,掏出火柴幫他點燃後,滿臉感激的說道。
“知道我這次爲什麼幫你麼?”韓忠抽了一口香菸後問道。
“因爲我是您徒弟唄!”段雲笑着說道。
“呵呵,這其實只是一方面。”韓忠聞言笑了笑,接着說道:“其實主要我感覺你和我年輕剛入廠的時候有點像。”
“嗯?”段雲聞言一愣。
“當初我是剛上完初中就來廠子上班的……”韓忠沉吟了一下,接着說道:“……別人學徒要三年才能轉正,我半年就能在車間獨擋一面了,還參加了全廠的技能大比武,獲得了車工組的第三名,力壓衆多的老師傅,那張獎章至今還在我家裡放着……”
“厲害!”段雲聞言讚道。
“不過我那個時候也是個不安分的主兒,每天對着車牀加工一些簡單的零件感覺是在太過枯燥,那個時候這麼廠就主打生產單體液壓支柱了,只不過質量不如現在的好……”韓忠眯眼又抽了一口煙,說道:“後來時間一長,和你一樣,就動了改裝車牀的念頭……”
“看來師傅纔是個真正的高手啊。”段雲笑着對韓忠豎起大拇指說道。
“高手個屁!”韓忠撇撇嘴,接着說道:“我花了一個月時間才面前把車牀改裝起來,結果運行了不到半個小時就由於過載太大,把車牀主電機給燒了……”
“噗。”段雲聞言險些笑出聲,隨即感嘆道:“這真是個悲慘的故事……”
“哎,當時廠子剛建起來還窮的很,我因爲擅自改裝車牀屬於破壞國有資產罪,被公安關了一個星期,最後還是老廠長親自出面說情託關係才把我放出來,而且工作也沒丟,我這輩子都感激他老人家……但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敢動改裝設備的心思了……”韓忠說到這裡的時候,一臉的感慨。
“師傅,您放心,出了事情我擔着。”段雲拍着胸脯說道。
“拉倒吧,我是你師傅,承擔責任這種事情還輪不到你呢,我要是真不想擔這個責任,我讓你連這個車牀邊都摸不着!”韓忠將手中的菸頭扔掉踩滅後,說道:“我就是想了解下年輕時的心結而已,說起來這次其實是我沾了你小子的光,就算失敗了也無妨,我一個老頭子最多也就是在廠裡晚節不保了,誰還能把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