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 虛掩着的烏木大門被重重地推開。
“王,這兩個人是什麼意思?”門外是安荷森娜夢強壓着怒氣的臉,她身後的兩個男了低着頭不作言語。
圖坦卡蒙只是不悅地擡頭看了一下, 又把視線調回到紙莎草文書當中;紙上的鍥形文字讓圖坦卡蒙輕輕皺起了眉----又是奴隸暴動?
看着眼前依然一派閒適地審閱奏摺的男子, 安荷森娜夢恨不得把那張美麗沉靜的臉撕破!
她身後那兩個着傳統衣式穿短袍直筒裙的男子見這情況, 更是惶恐, 相互看了一眼, 便相繼跪下:“王,臣該死。”
“王,您就這麼不信任妾嗎?”安荷森娜夢強裝出來的平靜終於出現了裂痕, 一瞬間如山崩地裂般倒塌落地。當她發現王的兩個近身侍衛藏匿在她的寢宮附近那一刻,一股不甘直衝腦門----王竟派人監視她?!
“王, 爲什麼?”她的聲音裡有着淡淡的哀慼, 什麼王家應有的從容此刻都已被徹底拋開。
圖坦卡蒙正翻着文書的手一頓。這句話像一根細細的刺, 刺不經意陷入內心某處,有着帶癢的痛。那次他因爲懷疑“果肉奶昔”有毒惹她生氣的畫面現了出來;那清甜的味道似乎又在口腔內慢慢化開, 漸漸地,潤進身體裡。
想到這裡,圖坦卡蒙的心不由得一軟:“安荷森娜夢,夜了,你還是回寢宮好好歇着, 彆着涼了。”他對地上的兩個人說:“錯不在你們, 都退下吧。”
那二人一聽, 忙欣喜地叩幾個響頭便彎着身退了出去。
現在, 書房裡只剩下兩人。
一個衣飾妝容華麗, 身影單薄地立在原地,細眉輕踅, 嘴角微微彎起,帶着自嘲的苦笑,高貴的衣着也掩蓋不了濃濃的失落。
而另一個,只是簡單的長袍和長皺摺長裙,一頭墨黑的長髮垂於雙肩,卻是光華流轉,像一幅傳神的畫,不費一筆一畫,但依然使人迷醉。他就這樣靜靜地坐在案前,看着他的王后,曾經喜愛的女子。
是啊,曾經……
圖坦卡蒙雙目一黯。
“王。”女子柔柔地聲調響起,“爲什麼派人監視妾?”臉是尚未褪盡的悲傷,安荷森娜夢心裡充斥着不甘與羞憤!王竟然對她提防到這個地步!
圖坦卡蒙站起來,一步步地走到她身邊,輕輕地扶着她的雙肩,看着那雙他曾經那麼熟悉卻終歸陌生的美麗的眼睛,似是問她也似是自問:“我的妻,你是我認識的那個安荷森娜夢嗎?”
安荷森娜夢聞言一驚,隨即挽起一個微笑:“妾當然是妾了,王怎麼這樣問?”
圖坦卡蒙輕笑:“也只是隨便說一句,你不用認真。”
安荷森娜夢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圖坦卡蒙捏一下她臉:“怎麼了?又在發呆?”笑容更深了。
“王很久都沒對妾這樣笑過了。”她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
“呵呵,我也不敢對你黑着一張臉,免得你又要用什麼散打來對付我。”圖坦卡蒙不着痕跡地收回手,打趣地看着她。
安荷森娜夢神情又是一滯,垂下眼瞼:“這……王是怎麼知道……”
“這散打是什麼?”圖坦卡蒙似乎來了興致。
安荷森娜夢垂在身側的雙手微握起拳,牽動衣飾,清脆的響聲撩動心絃,她看向他的眼神,是滿滿的迷醉;長而寬鬆的卡拉西斯輕輕地貼在他身上,縷金的腰帶,蛇紋飾邊……這個曾經愛着她的,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一起長大的男孩,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國家的王,一個散發着成熟氣息的,俊美得無可比擬的男子。而她,他的後,他還會像從前那樣呵護她,包容她嗎?
發覺自己恍神,她有點無奈地苦笑;擡起頭,眼神依然專注,卻多了分冷靜:“那只是妾由舞蹈演變來的修身戲法,有時危急情況中可以略作防身之用,比較適合女子。”
圖坦卡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走回案前坐下:“不會再有人去打擾你,回宮裡去休息吧。我還有文書要批。”
安荷森娜夢怎麼會聽不懂他的意思,行過俯身禮便退了出去。
剛退出門外,她就差點被迎面急行而來的撞跌在地。幸好身邊就是牆,她連忙扶着站穩,再一巴掌扇在來人的臉上。
利普里特被打得發怔,回過神來連忙跪下去:“臣該死。”然後也不等安荷森娜夢開口,就高聲對着描着蒼鷹與蛇的蘆葦門簾道:“王,末將的屬下彙報,說是西偏殿出了點情況……”
安荷森娜夢剛剛提了一口氣想喝斥利普里特不得打擾王審閱文書,誰知被掀起門簾的圖坦卡蒙搶先一步:“跟本法老過去。”
冷冷的聲調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隨手摘下頭上的蛇形王冠丟給利普里特:“拿着。”說完便快步向宮門走去。
安荷森娜夢疑惑地看着這一幕。王最喜愛這王冠,怎麼……
“韻小姐自從那一次遇到花蛇之後,就很怕看到和蛇有關的東西。所以王每次去西偏殿之前都把王冠摘下。”利普里特看出王后的疑惑,老實地解釋。
安荷森娜夢只是瞪了他一眼:“說那麼多幹什麼,還不快跟上!”一甩袖就尾隨着圖坦卡蒙的方向走。
王,你竟然可以爲她摘下王冠!那麼有一天,你會爲她獻出你的性命嗎?
安荷森娜夢看着前方的身影,萬般滋味涌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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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偏殿
“韻小姐,爲了表示歉意,芮貝莎特地熬了一碗甜品給韻小姐你;芮貝莎之前聽說韻小姐血氣不順,便自作主張命醫師挑了些順理身子的堅果加了進去,希望韻小姐喜歡纔是。”芮貝莎滿臉內疚地說完,轉身從剛進來的侍女手上接過碗,遞給季語韻。
季語韻見她說到了這份上,也不推辭便接了過來:“其實那些都已經過去,芮貝莎王妃太客氣了。”
芮貝莎感激地笑笑:“韻小姐真善良,難怪王都這麼喜歡你。這甜品趁熱喝了吧,不然凍了味道不太好。”
季語韻還想放一會等等再喝,因爲晚飯吃得太飽了。可人家都這麼說了,不喝好像過意不去,唯有端起碗……
碗沿剛碰着脣邊,就被人一手用力地撞開!
“咣”一聲,蜜色的汁液四濺開來!
季語韻和芮貝莎都被嚇得站了起來。
季語韻剛想罵人,卻看到塔麗一臉慘白地倒向她,她手快地扶着:“塔麗?!你怎麼了?”
回答她的卻是芮貝莎的尖叫:“啊!!!血!!!”
季語韻這才意識到扶着塔麗背上的手溼溼的。
小心地扶塔麗側躺在長椅上,抽回手,滿眼是觸目驚心的猩紅!
季語韻驚得全身都抖了起來!
“塔麗,我已經叫人去請醫師來了,你別睡啊!”看着漸漸閉上眼睛的塔麗,她頭腦一片空白,雙手不停地抖着,強烈的恐懼包圍着她。
“韻小姐,別喝那碗東西,有、有毒……”塔麗吃力地擡起手,指向對面的一張木椅。
那張椅上飾有象牙製成的飾品。而此刻,卻因爲被剛纔那碗甜品淋過,由潔白變得濃黑。
“怎麼會?!不是我!不是我!不是……”芮貝莎雙眼圓睜,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腿一軟便跌坐到地上。
受王命一直守在季語韻殿外的士兵來不及等他們的將領利普里特趕來就衝了進正廳;一眼便明白了發生什麼事,立刻上前把情緒失控的芮貝莎架起。
“你們幹什麼?!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王妃!!你們這班蠢才!放開我!放開……”可是任芮貝莎怎麼掙扎,士兵也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
季語韻不敢相信地看着那片黑,難過頓時充斥在心間。她什麼什麼沒說,移開視線,拼命用自己的衣服掩着塔麗背上傷口裡不斷涌出的鮮血。
是她做錯了什麼嗎?大家平平靜靜地過自己的生活有什麼不好?
看着因劇痛而痛苦地抽搐着的塔麗,她心中的恐懼越來越強烈,手也不由自主地變得冷冰起來。如果塔麗真的離開了她,那就真的連一個可以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了!是誰這麼殘忍,要殺害這個她當做妹妹般對待的女孩!
全身不停地抖動着,說不清是傷心還是氣憤。
依緹等人手忙腳亂地更換着被染紅的布條,乾淨的布條一放上去,立即又殷紅一片,觸目驚心!
“韻小姐,塔麗、塔麗……知道……對不起您……塔麗下輩子……再服侍您……”
“塔麗,先別說話,不要用力,血會流得更快的!你不會有事!你們再去拿布條來,催催醫師!!!”季語韻眼前模糊一片,她胡亂地用袖子擦去眼淚,努力讓自己冷靜。
“塔麗……謝謝……王后您的照顧……來生再報……”塔麗吃力地睜開眼睛,看着季語韻。
“什麼?塔麗,我是韻小姐,你別嚇我啊!”季語韻吃驚地看着塔麗的眼睛,卻只看到感激與平和,塔麗的聲音很微弱,但她聽得清清楚楚,塔麗叫她“王后”!
遠遠地,傳來了依緹和侍女們的聲音:“乾淨的毛巾來了……王,王后……”
塔麗慢慢地,握着季語韻的手,手心冰冰涼涼:“塔麗早就該知道的……您、您……就、是……”
塔麗沒有再說下去,她永遠也沒機會再說了,眼睛大睜着,裡面有着不捨、不甘、震驚,還有疑惑。
“塔麗!”季語韻把臉埋在塔麗的手心,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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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擁進一個帶着淡淡薰香的懷抱,低低的噪音在耳邊響起:“韻,對不起,我來遲了。”
她靠着他,全身脫力地靠在他懷裡:“你終於都來了。”她的心突然就平靜了下來。
原來,只要在他身邊,她就能心安。
他心痛地看着她蒼白地臉,一來到看到她這樣子,他就開始自責,他今晚應該過來找她的。
圖坦卡蒙冷冷地看了芮貝莎一眼:“處死。”
那兩個士兵一刻也不敢耽誤就架着芮貝莎離開了。
芮貝莎竟也沒有再掙扎,只是在離開之前,一直用怨恨的目光看着安荷森娜夢。
安荷森娜夢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轉開了臉。
“王,韻有一件事求王成全。”她擡起頭,看着他,他如黑矅石般的雙眼也正擔憂地凝視着她,沒來由地,心一暖。
他再次摟緊她,一隻手輕輕地摩挲着她柔順的長髮:“我會命人給塔麗好好安葬的,把她的遺體送回她的家鄉。”
周圍的侍從立刻明白法老的意思,清理好血跡後,小心翼翼地把塔麗的遺體擡出去。
“王,妾也告退了。”安荷森娜夢平靜地說完,也不看他們,一轉身,眼睛便佈滿冷意,迅速地離開西偏殿。
圖坦卡蒙已經習慣了她這種冷硬的行事方式,也不說什麼。
“想辦法通知在外執行任務的荷倫布將軍,讓他在最短的時間進宮見我。還有,替我好好看着,確保塔麗的遺體不出意外。”叫住最後一個離開的侍從,他命令道。
那個侍從深深地一躬,退了出去。
“王,謝謝您。”看着這個冷靜地替她處理好一切的男子,她感莫名的心安。也許,她是離不開這個人的了。她累了,不想再這樣躲下去,她選擇相信他。儘管他是一個國家的王,儘管他有……很多很多的妃……
“韻,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在想什麼,相信我。”他眼神堅定地看着她驚恐不定的雙眼,慢慢地,俯身下去,輕輕地吻上她柔軟的雙脣。
她不再退縮地迴應,就讓自己任性一次,放縱一次吧。
得到她的迴應,圖坦卡蒙狂喜不已,這個吻漸漸變得激烈纏綿。
這個是他深愛的女子,他不能再讓她受到傷害了……
埃及的衆神啊!請降福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