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眨眼間,又是兩年的時間過去了。
這兩年來,希雅若琳拜訪過不少故友,重遊過許多舊地。
有一些,是在她修爲淺薄之時有過交集,後來再也沒了聯絡的普通武者,有一些,是落難之時印象深刻的平凡之隅。
其中,有當初在亞蕭學院之外遭遇獸潮,暫時躲避的那片陵墓廢墟。
在那裡,曾有一個孤單的鬼魂,獨守着一個小小的空間,每當有人可以陪他說話,他就會將那空間打開,邀人進去,過一段時間,再將人毫髮無損的送回來。
希雅若琳再去那的時候,呼喚了許久,都沒有迴應。
空中沒有再出現溫和邀請她進入的黑洞,只有冷冽的風吹着無數斷裂的墓碑。
她想,那個叫做子恆的靈魂,可能是徹底消散了吧。
她在那裡坐到了天黑。直到繁星漸漸在頭頂相映,才起身離去。
邊陲一個平民小鎮之中,飄揚起了紛飛的大雪。
這在中州,是難以看到的景色。
因爲那裡靈力太過充沛,各類武者聚集在一起,氣候基本無法受到季節影響,極寒或是極熱的天氣,都是不存在的。
這兩年以來,希雅若琳基本都沒怎麼動用靈力了,連精神力都收斂了起來。
活脫脫如個平凡人一般,披着一個毛茸茸的白色披風禦寒,坐在一家茶館之內,望着窗外的大雪,出神。
她要了兩杯紫竹茶,自飲一杯,另一杯放在對面,慢慢的變涼。
在許多個地方的茶肆之中,都有這麼一個奇怪的女子經過,只有一個人,獨來獨往。卻每回都在對面空空的位置上放一杯茶。
有人問過,姑娘,你可是在等什麼人?
她看了看對面始終不曾動過的茶杯,垂下眸子,搖搖頭。
那杯始終無人飲的茶,一直到她離去,紋絲未動。
窗外的青竹葉,被風託着打着旋兒輕輕地落了進去。像一條小船靜靜地停在水面上。
這個白衣女子的傳聞,成爲那些小地方之中的茶後之話,但她永遠只會在同一個地方出現一次,就再也不會回來。
這裡同樣是她第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來。
因爲臨近窗戶,大多人都不願意坐到這頂風吃雪的位置上,而希雅若琳卻是毫不在意的端着茶杯坐在這,那些偶然飄進屋子的雪花對她來說同樣沒什麼溫度,只是似隨意似失神的望着窗外飄揚的大雪,杯中之茶,久久不見消減。
“是不是每種感情都不容沉溺放肆
交心淡如君子
只道是那些無關風花雪月的相思
說來幾人能知
斟酒獨酌細雪紛紛覆上眉目
清寒已然入骨
還憶最初有你扯過衣袖輕拂
笑說雪融似淚珠
穿過落雁修竹
看過月升日暮……”
茶館之中,一個樂伶眸中含着深情輕聲低唱着一首十分應景的歌,希雅若琳微微將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望向那個低吟淺唱的女子,茶館之中的旁人,也是傾耳聆聽。
“前方太遼闊
若問此去應去向何處
把來路當做歸途……”
希雅若琳聽了一會兒,似乎是輕輕地笑了一下,然後低頭抿了一口茶水,接過那樂伶的歌聲,低聲的開口。
“桃樹下
那年落雪爲你唱一段樂府
信了人不如故
只如今
茫茫大雪之中等着誰回顧
明知無人回顧”
樂伶停了口,美眸中泛着驚訝的看向她。
希雅若琳的聲音,清冷空靈,雖然聽上去好像是毫無感情,可是這幾句唱詞由這樣淡淡的語氣唱出,卻反而多了幾許悽美。
兩句唱罷之後,希雅若琳睫毛抖了抖,便是站起身來,不理會茶館中其餘人那些或許是染上了傾慕的視線,緩緩的顧自向外走去。
“誰說無人回顧?”
她低着眸正待跨出門檻,忽而就聽到前方傳來一聲溫和的聲音,微微擡起頭來,只見一黑衣白髮的青年男子,正面帶微笑的看着她。
希雅若琳眉梢微微動了一下,淡淡的道:“非我要等之人,回顧何用。”
又添了一句:“想不到又見面了,傅歸。”
這個面貌平庸的男子,看到希雅若琳那美麗而卻少了些許生氣的臉龐,似乎是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道:“你還在找他?”
希雅若琳點了點頭,隨即就是面無表情的邁開步子,不再停留的向前緩緩走去。
望着這個越顯清瘦的蕭索背影,明明年紀還輕,就有了一股看破世態炎涼、滿心滄桑淡漠的氣場,傅歸微微垂眸,隨即輕輕地嘆息一口。
“其實你不用找了。”
傅歸繼而擡起頭,嘴邊含笑的開了口,在希雅若琳回過頭來帶着疑惑的目光中,手掌微微一震,那套在左手食指上的一枚戒指便是碎裂了開來。
希雅若琳的雙眸猛然睜大。
只見他那本來泛着病態蒼白的皮膚已經變回了正常的白皙顏色,一頭白髮如同被水將染料洗掉了一般逐漸露出了它的本色——那是一種幾乎接近黑的墨綠,長髮披在後背上,幾乎垂到臀部,比起那白色顯得飄逸而瀟灑。
而他的面容,也是徹頭徹尾的改變了,英氣的劍眉,修長的睫毛,挺直的鼻樑,薄厚適中的脣瓣,臉部線條完美而輪廓分明,比起之前的其貌不揚,這分明是個隨便一站就能夠迷倒三千花癡少女的大帥哥。
很明顯,先前的模樣只是利用幻器而做到的僞裝,因爲他這個俊逸出衆的外貌,簡直是太明亮耀眼了——如果有什麼仇家的話,稍微一打聽就能找到他。
“我就在這裡。”
希雅若琳眼眸中兀然溢滿了淚水,那兩年來已經幾乎僵硬的臉龐上,忽然就是涌現了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表情,嬌軀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他看上去比百年之前更年輕一點點,或者說神情中沒有了那種淡漠的滄桑,取而代之的是溫潤如玉的英氣勃發,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之氣,似乎也無形之間消減了許多。
他甩開了保護蒼生的包袱,他過得更輕鬆了,孑然一身。
唯一不變的,就是看向她時,那目光中充滿愛意的柔和。
希雅若琳咬着顫抖的牙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見,篩糠似的抖了半晌,才從那堵塞的喉嚨中發出一聲呢喃。
“青尊……”